謝珧走後,賈裕將昨日臨了一半的字帖拿了出來,潤了潤筆,讓人研好磨,準備繼續臨帖。
賈裕與謝珧並不親近,當初過繼,她其實是看中謝二家的小兒子謝貞。和謝珧相比,謝貞年紀更小,也更懂得討人歡心。只是那時正準備定下,謝貞這小娃娃就抱着個小木車屁顛屁顛得跑到她家來,一見她就哭得稀里嘩啦的,拿着個木車說要給她,讓她不要把他帶走。她一時心軟,就換成了年紀大些的謝珧。
而這個謝珧雖是持重,但也總愛往外頭跑,時常有些磕碰,這一回遇見匪類,險些回不來了。幫他尋一個媳婦,也好有個惦念,讓他記得家中。思及此,賈裕心中得意,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旁小鬟見她心情好,便道:“如今郎主大了,知道謀官職,也懂得孝敬。你看,方纔就着人送來了一對珍珠耳墜,待會兒娘子可要看看?”
賈裕點點頭,是得看看的。
她很久沒有用上珍珠耳墜了,伺候的婢女也只當她不喜珍珠。可她還記得,她及笄時收到的第一份禮物,便是一對珍珠耳墜。
到了夜裡將睡,那副耳墜被小鬟遞了上來,耳墜上的珍珠潔白無瑕,是上好的成色,與記憶中那一副如出一轍。小鬟給她戴上,又是說了一通好聽的話。
賈裕的目光落在梳妝匣的夾格之間,及笄時她收到的那副耳墜就在這裡。過了這麼多年,她從沒有再拿出來過,也不知到如今已經成什麼樣子了。她的手指輕輕按在屜環之上,只需輕輕一抽就能打開。
指尖微動,她將手收了回來。
夜裡賈裕喝了些果子酒,一早便歇下了。可惜她睡得並不踏實,一會兒夢到外面正下着大雪,自己和謝遠正躲在屋中下棋;一會兒又夢到夏日炎炎,她冒着汗在蟬鳴聲中練字;一會兒她又回到了小時候,被阿姊拉着去採蓮蓬……各種夢境紛繁複雜,讓她幾乎分不清現實虛幻。
她感覺到有人在摸她的手臂,從手心一點一點往上蹭,直到肩頭,曖昧又滾燙。
賈裕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觸感又落在了她的臉上。她以爲還是在夢裡,於是蹭了蹭,又躲開了去:“郎君,莫鬧。”
那擾人的觸感終是停歇了片刻,她昏昏沉沉之間又做了一個夢,夢裡的少年面容模糊,他遞給她一副珍珠耳墜。
她猶猶豫豫,也不知該接不該接。
“怎麼,不喜歡?”少年郎靠着牆,將那耳墜往上一拋一接,口中出來的聲音,是他那個年紀特有的清朗直率,顯出了難得有着稚氣的玩世不恭。
帳幔之中,瀰漫着微醺的香氣。她感覺到自己躺在那片無垠的灘澤之上,灘澤早已乾涸,已經裂成了一塊一塊的土丘。她抽開腰帶,一點一點剝落自己身上的衣服,直至一絲·不掛。
清風輕輕拂過她的身體,舒服的她輕哼了幾聲。隨後雨滴落了下來,由小到大,由緩漸急。躺在雨中的賈裕急促得喘息着,她像是渴了許久,張着嘴大口大口喝着這來之不易的甘霖。
潮水跟着漫延過來,填補了乾涸土丘間的缺口,又漸漸漲起,將她一併吞沒。她緩緩沉入了水中,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幾乎感覺不到任何事物。
然而,人並不能在水中待得太久,她根本喘不過氣。她想要掙扎,渾身卻動彈不得,像是被人狠狠箍住了四肢,帶着她往更深的地方墜落。
白光一閃而過。
她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賈府,那時的她正值妙齡,閨閣在二樓,臨牆,十分僻靜,剛巧適合練字。
屋外吹着寒風,她關着窗,生起了炭,還是覺得冷。練字的手凍瘡還未消,哆哆嗦嗦了半天寫不好一個字。
只聽“哐嚓”一聲,賈裕手一抖,紙上落下一灘墨跡。
她聽着像是有東西打到窗戶上了,於是起身打開窗戶向外頭看去。
那個少年郎盤腿坐在圍牆之上,穿得很是單薄,見她開窗,使勁揮了揮手,笑得一臉燦爛:“今晚有夜市,要不要出來玩?哥哥請你吃紅薯哦!”
夢境在這裡就斷了,賈裕恢復了些許神智,還未來得及回想方纔做的夢,她突然發現自己正被人從身後壓在身下。
賈裕心膽俱裂,本想掙扎卻發現自己不僅使不出力,身體反而在她無意識中不斷得迎合歹人的侵犯。她咬着脣,頭埋進枕間,嗚咽垂淚,一股難言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身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了她的哭泣,頓了一頓,像是安撫般得舔了舔她的耳垂:“夫人也喜歡,不是麼?爲何要哭?”
賈裕從未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也從未有人告訴過她,如果遇到這種狀況她又該怎麼做。歹人這樣一說,她反而更加難堪,嚶嚶哭出了聲:“阿姊……阿姊……”
身後的人顯得十分不解:“你不滿意我麼?明明我讓你這般快活,喊別人做什麼?”
賈裕哭得不行,她動了動嘴,還是做不出像繼母郭氏那般力竭聲嘶的潑婦把戲,半晌才罵了句:“你……混賬……”
對方嘆了口氣,賈裕覺得身上一鬆,連忙抱着被子躲到了牀腳,顫聲道:“你快走吧,不然我叫人了。”
沒有迴音。
賈裕大着膽子想下牀去燃燈,雙腳一落地就開始打顫,根本站不住,還有東西不斷從雙腿之間流下來。她不是不懂事的小丫頭,自然知道那是什麼。
賈裕坐在牀邊,抱着被子,無聲得抹着眼淚。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要遇到這樣的事情,她甚至連那個侮辱她的賊人的臉都沒有看到。思及此,賈裕哭得更厲害了。
等到她終於好受了些,才起身點燈,房間亮了起來,與平常並無不同,根本不像有人闖入的痕跡。
賈裕重新換了一身衣服,隨後看了眼牀鋪,她睡時穿的衫裙落在了牀外,牀褥一片濡溼,帳幔之間還殘留着一股濃郁的氣息。
賈裕紅了眼,她拉下帳幔,將牀罩枕被一股腦兒拖曳至地上。
這下動靜可不小,外房值夜的兩個小丫頭急吼吼跑了進來:“娘子,出什麼事了?”
隨後一個丫鬟看到地上的被褥,趕忙上前想撿,卻聽賈裕喝了一聲:“別過來!”
兩個小丫鬟被唬得一跳,賈裕脾性向來柔和,也不願與人糾結俗事。這般聲色俱厲的模樣,她們着實第一次見到。
賈裕看着她倆,很想罵上一句“進賊了都不知,要你們何用”,話在嘴邊轉着,最後她定了定心神,吩咐道:“這被褥,帶着邪氣,專引人入噩夢,你們找一個火盆,我要把這被褥牀罩都燒了。”
兩個小丫鬟面面相覷,大半夜燒被子?
賈裕本就害怕被人發現,見丫鬟們這般更是慌了,她狠狠拍了怕桌子,極力露出疾言厲色的模樣:“還不快去!”
小丫鬟們這才點頭稱是,慌忙去準備。
見人走了,她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在打顫。這一回,卻是怕的。寡居女子遇上這樣的事,若被人知曉,如何能苟活。若非死,留在這世間,得到的也只能是唾棄和鄙夷;更何況家族也會因她蒙羞,雖然賈家待她們姐妹倆委實稱不上好,但那些族中姊妹卻一直都與她們友愛,賈裕不想因爲自己而讓那些女子受到牽連。
這件事,絕不能讓外人知曉。
賈裕眨眨眼,眼中痠疼不已,她又想哭了。
不多久丫鬟們就在院子裡備好了一個火盆,賈裕害怕引來更多的下人,於是冷着臉道:“若是有人跑來詢問,就說我連着幾日被夢魘着,覺得這被子有問題,想燒了安心。”
好在兩個丫鬟年紀小,既看不出賈裕身體的異樣,也看不出被子的問題。以爲賈裕說的是真的,燒完被子後,還貼心地爲做了噩夢的賈裕燒了熱水沐浴。
賈裕支開丫鬟,坐在浴桶中,舀得水嘩啦啦作響。她看着自己被作踐得一片狼藉的身體,將水瓢一扔,實在忍不住,捂着臉“嗚嗚”慟哭起來。
洗好澡,天還是黑的。牀已經換上了新的被單被罩,賈裕躺在上面,心中還是害怕。她喚了一個丫鬟在牀邊的榻上陪·睡,這才安心些。身子實在太酸乏了,她沒過多久就睡沉了。等再一眼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賈裕揉揉眼睛,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般。她坐了起來,身體明顯的反應讓她的臉瞬間白了。
“竟然是真的……”
她渾渾噩噩得起身,渾渾噩噩得洗漱,又渾渾噩噩得被人領到梳妝鏡前梳妝。
貼身小鬟看着她心不在焉的神情,便說道:“娘子,可是被夢魘着沒有睡好?不如今日在家休息一天,不要出門了。”
“出門?”
“娘子可是忘了,今日是初八,每月初八娘子不是都要回孃家看望雙親的麼?”
賈裕這才記起日子,昨夜的事情一打岔,她竟是忘了。以往每月初八,她都會先回賈府看望一下父親,然後再轉大半個城去看望生母李氏。可今日她心裡亂得很,確實沒有承歡膝下的心情。
用完早食去一趟齊王府,找賈褒想想辦法吧。她這樣想。
早食的時候,謝珧前來請安。
“他近日倒是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