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生病

我被江黎西一通電話弄得心情煩躁,腳底又隱隱傳來疼痛,我更是睡不着,故鄉漸漸已經成了陌土,房間裡的暖氣再熱,我也忍不住心裡一陣蒼涼。

後半夜我被噩夢驚醒,伸手摸了一把額頭,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冒了一頭冷汗,我自我感覺不對,於是爬起來,慢吞吞穿好了衣服,下樓打車去醫院。

在出租車上我就出現了乏力冒冷汗的症狀,司機是個老好人,大半夜還在拉客,見我不舒服,關切地問我怎麼了,大過年的了,怎麼只剩一個人了。

我冷汗涔涔的,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值班醫生說我是傷口感染引起發燒,給我開了退燒針,吊瓶掛上後來了個護士給我重新處理腳上的傷口。

她一邊幫我清理一邊囑咐我,冬天傷口不容易長好,尤其是在腳上的,要注意保暖保持乾燥,及時換藥。

我聽了點頭說好,雖然她說的沒錯,但最後也不能直接把我腳扔那兒啊,我全身都拿厚衣服裹着,只有腳丫是光着的,輸液室裡不算冷,但照樣凍得我腳趾頭都發白了。

深夜醫院裡也沒有什麼人,我看護士也沒再回來給我穿上鞋子的打算,便自己動手,一邊小心別動了扎着針的右手,一邊伸長了手去夠襪子。

我想我現在的姿勢肯定很奇怪也很狼狽,好在深夜的輸液室裡只有我一個人,我也用不着多尷尬。

可是我沒想到,我彎腰的弧度太大,手機從口袋裡掉了出來,手機掉在了地上,正面向上,我這才發現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誤碰了手機,現在正在撥一個沒記名的號碼,我忙撿起了手機,正準備按掛斷,那頭卻已經接起來了,是個我熟悉的聲音:“秦笙?”

聲音裡帶着疑問,好像是沒有料到我會打給他。

我卻有一絲愣怔,我刪了趙梓琛的聯繫方式已有半年,卻沒想到他未刪過我的聯繫方式,我愣怔迴應:“是我,抱歉……”

我正打算道歉說明,迅速結束這意外的通話,卻聽他說:“真意外,你竟然會打電話給我。”

我說:“抱歉,是我不小心,手機放在口袋裡的……”

他聽了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笑了兩聲,忽然咳嗽了兩聲,我下意識問:“你生病了?”

“嗯,老毛病了,你呢?”

他嗓音帶着點嘶啞,不像上次見面那般咄咄逼人了,我忽然不想掛電話了,就這麼跟他聊了起來:“我回老家了,不過很不幸的是我受傷了,現在發燒了,吊着水呢。”

我放鬆了下來,一不小心就用了跟他戀愛時使用的語氣,剛說完我就意識到了,有點難堪,臉不禁熱了起來。

還好趙梓琛並沒有意識到,而是關切地問我現在怎麼樣了。

我動了動快凍僵硬的腳趾頭,誠實地說:“糟透了。”

本來不打算跟趙梓琛說的有關我媽的事,我也一衝動就說了出來,好在我之前跟他提過,這時提起也不像是賣慘。

他問我:“你一個人嗎?”

我一愣,聊到現在難道都沒聽出我是一個人回來的嗎?

我瞬間有點低沉,我雖然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但這個時候再強調一下就顯得特別悽慘了。

剛好藥水用完了,我掛了電話,然後摁鈴叫來了護士拔針,把襪子穿好後離開了醫院。

溫度已經降下去了,後半夜倒是睡得挺安穩,第二天早上十點多,我被客房電話吵醒,前臺說樓下有我的朋友來,我奇怪,會是哪個人?

等我一下樓,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趙梓琛,你怎麼來了?”

他全副武裝,戴着口罩,揹着個登山包,朝我打招呼:“嗨。”

我奇怪,“你怎麼來這兒的?”

“坐飛機來的,半夜的航班,很快。”

我扶額,我沒問你怎麼來的啊。

“算了,你先進來吧。”

我側身讓他進來,大早上外面還是挺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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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了杯水給他,問他:“你來這幹什麼?”

他抱着杯子,聲音悶悶的,“逃難。”

我一愣,“什麼?”

他看着我,“你都沒有聽說嗎,我和木子瑜結婚後,趙家的股份併入木家,現在已經沒有趙氏這個概念了。”

我驚訝,“確實沒有聽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瞥了我一眼,問我:“你知道我後媽跟木家的關係嗎?”

“不知道。”不過他非得用這種一問一答的對話方式幹嘛?

他忽然冷笑了一聲,那笑聲叫我不禁後背冒了一層冷汗,他說:“她以前是木老頭的地下情婦!而且早就跟木子瑜認識了,木老頭把她介紹給我爸認識,分明是爲了坑我們家,我爸還不信,直到那天股份全部轉到了那女人的名下,我爸氣得心臟病發,住進了醫院,現在跟死人無異。”

我大驚,“怎麼會這樣?那你呢?”我記得木子瑜曾對我說過她是真的喜歡梓琛,那應該不是騙人的吧。

他說:“我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這下我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但見他表情狠厲,我生出一點懷疑,他不是沒騙過我,現在對於他說的話我也不敢太相信了。

於是我說:“是嗎?”語氣平淡。

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你不信?”

我沒說話。

我不想用我最惡毒的猜想去懷疑眼前這個人,所以在跟他結束後我一直避免着跟他接觸,那所謂的合作關係也不了了之,我站起身,坐到牀上,說:“可是我今晚就要回去了,你呢?繼續留在這裡?你打算在這裡過年嗎?”

不管怎麼說,一個人過年還是太慘了。

他別過了頭,說:“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多管閒事了,下午我退了房,坐飛機離開了這裡。

我帶了一身病回了c市,因爲怕一個人會病死在家裡,於是我厚臉皮地敲開了江黎西家的門。

好在江黎西已經不生我的氣了,她和她爸很客氣地迎接了我。

她沒帶好氣地問我:“回來了?”

她爸慈眉善目:“秦同志,你好。”

我被他那個同志弄得不知怎麼回答,江黎西笑了出來,把我拉進了家門。

我現在不發燒了,但還在咳嗽,鼻子堵得厲害,整天沒精神,還好江黎西也整天葛優躺,我也陪着她,倒是讓一個老人家照顧我們倆,有點不好意思的。

她爸很無所謂,說:“放着吧,女孩子怎麼能碰這個,陪黎西看電視去吧。”

我很驚訝江黎西被這麼寵着竟沒變成個討人厭的公主病。

我跟她一說這事,江黎西很得意地跟我說,“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江黎西性子裡的豁達遺傳她父親,這點倒是挺討人喜歡的,我不擅長交友,還好有江黎西肯主動靠近我。

二十八那天我覺得我好了許多了,連着打擾人家好幾天了,我有點過意不去,所以打算告辭,卻被江爸爸留了下來,他說:“我們這邊正缺人呢,你怎麼能走呢?”

江黎西的媽走得早,江爸爸垮臺後親友分崩離析,到了這時候只剩父女兩個了,也難怪倆人感情好,是世上最後的親人了。

江爸爸做飯手藝很棒,放話說春節幾天要把我們倆姑娘養得白白胖胖的,然後帶着我們倆去了趟超市,買回了一車的食材,結賬的時候對人家自豪,說:“這是我的兩個姑娘,怎麼樣都長得不錯吧。”

弄得我們倆挺尷尬的,但說實話心裡是高興的,我爸雖然愛我,但真正陪在我身邊的時間不多,在江黎西家住了幾天,給我一種家的錯覺,中國到底是注重家庭的國家,每個人骨子裡的戀家情懷是難以抹去的。

二十九那天晚上蕭勵打了個電話給我,問我在幹什麼呢,我聽出他語氣有點不悅,便問他怎麼了,他卻不肯說,而是說了點其他的話題,而後叫我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

我心裡奇怪,難不成他有千里眼?

後來在路邊攤看到份報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上面粗體字寫着上任市長出獄後生活完美,攜二女逛超市買食材,還附了我們幾個在超市的照片,江黎西那天是被強硬拉出來的,所以臉上表情不大情願,我看了我自己的表情,才發現自己的喜悅是有點溢於言表了。

現在的記者也是,什麼東西不能寫,來挖這種東西,也是大過年的沒事情幹了麼。

自然,到了年關,哪兒哪兒都歇停了一般,明星緋聞暫告一段落,撕逼吵架放到一邊,漫天的拜年信息,大紅色的底色增添一份喜悅的色彩,而常年不衰的,還是蕭勵。

我雖然不常跟蕭勵通話,但他的消息還是能獲得的,他辦酒會啦,出席剪綵啦,出席晚會啦,我不用多大力氣就能知道他幾個小時前幹了什麼。

而最刺眼的還是他身邊形影不離的蕭夫人,永遠一副幸福的模樣,好像都沒老過,跟個妖怪似的。

我以爲我能釋懷一點,起碼在確認了蕭勵對我的良苦用心後,我高興了很長一段時間,可是當我在電視裡看見這對璧人,我還是忍不住眼紅,恨不得把她的臉換成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