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乙身量雖高，面上青澀卻遠未褪去，一看即知是個半大小子。
常年捱餓導致的氣血不足，也遠非短時間可以補足，所以難免面色焦黃、身形浮腫。
看衣着打扮，不是流民就是山民。
即使手上握着刀，表現的十分謹慎，對於兩位久經廝殺、體型精悍的巨鯨幫幫衆來說，依舊毫無威脅。
更何況今日做的事見不得光，自然不可能留活口。
“去死！”
怒喝聲中，長刀已然劈落。
武經有云：常人械鬥膽氣爲首，氣壯則力強，氣弱則必敗。
普通人面對來襲的刀劍，往往還未動手就已心生懼意，動起手來十成力氣發揮不出三成。
更是身體僵硬、反應遲緩。
這時，所謂的招式技巧全然無用，誰人膽氣足誰佔優勢。
周乙首次遇到這種情況，心頭難免發虛，手忙腳亂擡刀攔下劈來的攻擊，整個人就吃力不住連連倒退。
“哼！”
來人冷哼，面露不屑。
同時再次踏步上前，長刀在手中挽出一個飄落刀花，像是貓戲老鼠一般一點點逼近。
這種情況他很熟悉，自己持刀一點點逼近，對手感受的壓力也會越來越大，直至精神徹底崩潰。
接下來不是跪地痛哭求饒，就是發狂似的胡亂劈砍。
前者自不必多說，後者沒有章法、只會宣泄力氣，稍微尋個破綻就能輕鬆了結性命。
想到自己刀刃劃過對手咽喉那一瞬間的暢快，他不禁眼泛狂熱，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乾巴巴的嘴脣。
“啊！”
周乙怒吼，持刀猛衝。
果然！
幫衆眼眉微挑，又是一個傻大膽。
提起刀，正準備瞅準時機動手，心頭突然一跳。
不好！
太快了！
周乙確實精神繃緊，幾乎失去理智，但他本能猶在，熟練境界的劈風刀法順勢斬出。
刀出，
勁風呼嘯，當空留影。
速度、力量十足。
“當……”
來不及多想，幫衆揮刀抵擋，只覺一股沛然大力衝來，兩眼一黑，幾乎當場昏厥過去。
怎麼會？
這股力量，比那些換血武者也絲毫不差！
“啊！”
周乙一刀逼退對手，雙眼泛紅，繼續持刀衝來。
弓步劈刀！
回身撩刀！
橫掃千軍！
……
每一刀，都隱隱帶出殘影，力道驚人。
“彭！”
“當……”
幫衆拼命揮刀抵擋，面色漲紅，腳下連連後退，眼中更是滿布懼意，口中慌忙呼喊：
“快救我！”
“住手！”
三角眼一開始沒打算出手，見狀也是面色一變，持劍猛衝：
“給我住手！”
長劍破空，直刺心口。
經由一番發泄，周乙心頭懼意已經消減不少，往日練習的刀法倒是浮上心頭，此即見狀靈機一閃。
身體騰空，避開來襲劍刃之際長刀斜劈。
鷂子翻身斬！
“噗！”
刀刃劃過對手脖頸，切入咽喉，藉助身體落地的力量幾乎把幫衆腦袋給帶下來。
落地後，周乙腳步不停，長刀繞身旋轉，腋下藏刀式、劈面四方刀順勢斬出，刀刀奪命。
“叮叮……噹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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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但見刀光劍影交錯，血肉橫飛，兩道身影陡然一滯。
“換血……武者？”
三角眼顫顫巍巍開口，看向周乙的眼神中滿是不甘，最後一口氣泄出，身體也倒了下去，心口處鮮血泊泊流出，飛速滲透到地面。
周乙身形一晃，面色慘白。
他倒沒受傷，只是首次殺人心中難免後怕。
剛纔精神集中全部用在與人廝殺倒不覺得如何，現如今回過神來，卻是感覺手腳發軟，背上遍佈冷汗。
‘自己終究不是那個經歷了無數殺戮的周甲，而是剛從地球穿越而來毫無經驗的周乙。’
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只覺腸胃翻滾，幾欲嘔吐。
當下提起刀就要快步離開，剛走兩步像是想到什麼又站住，面色來回變換幾次，鋼牙一咬，折身衝向屍體。
胡亂搜了搜屍體上的東西，才匆匆離開。
此番殺了巨鯨幫的人，身上沾有血跡，爲了避免被人發現，周乙首次沒有通過大道下山。
小心翼翼避開巡邏，一口氣返回城，纔算鬆了口氣。
*
*
*
“嘩啦啦……”
一些散碎事物灑落桌面。
東西都是從兩具屍體上搜出來的，外出辦事巨鯨幫幫衆自然不可能隨身帶很多東西，僅有十幾個大錢。
一刀一劍。
還有一面護心鏡。
另有一個裝着些許銀稞子的精緻錢袋。
“咦？”
周甲捏起一枚不規則形狀的銀稞子，面露驚疑，眼神閃爍。
這種東西並非純銀，而是外面一層銀、內裡包着鐵，造型精美，也不在市場上流通。
據他所知，多是富貴人家打賞僕人所用，價值不菲。
那兩個巨鯨幫幫衆身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再看錢袋。
入手順滑顯然是上等絲綢，上繡多彩仙鶴也說明織功了得，絕不會出自山野村婦之手。
而且還帶着一股女兒家的胭脂香氣，更不符合巨鯨幫幫衆的身份。
回憶山上的情況……
“莫非，巨鯨幫的人在朝什麼富貴人家動手？這些銀稞子是搶來的，青竹幫好像也接幫人看家護院的生意？”
這種可能性很大！
當時巨鯨幫幫衆明顯是在追殺什麼，而且自己已經顯出退意，對方依舊不打算放過。
當是殺人滅口。
還有山腳巡邏的人，也比往日多了不少，處處都顯着古怪。
“哎！”
輕嘆一聲，周乙放下手中的銀稞子。
不論如何，這等事都不是他能夠摻和的，銀稞子雖然值錢，想要出手的話也不太方便。
還有這一刀一劍……
剛纔細細一看，刀柄、劍把上，都刻有巨鯨幫的標誌，別說出手，拿在手裡都要提心吊膽。
除非回爐重煉！
“沒關係。”
搖了搖頭，周乙小心翼翼收起桌上的東西：
“刀劍用不着就扔了，銀稞子等過段時間可以慢慢出手，關鍵是……種菇術確認可行。”
“這纔是自己的立業之基！”
“水！”
“水！”
這時，昏迷中的二狗發出聲音，也驚的周乙身體一緊。
轉過身，他無語搖頭：
“這都十幾天了，你什麼時候能醒？冷水你是不能喝的，等一下吧，我去熱碗粥來。”
今日險象環生，更有種菇術成功這等喜事，周乙也打算好好賀一賀，正好用鮮菇佐湯，好好享受享受。
山裡發生的事，在城裡未曾掀起絲毫漣漪，也沒聽到有人提及哪個富貴人家最近遭了災。
爲避免麻煩，周乙還是等了幾天見無動靜纔再次上山。
這幾日刀法進展不大，倒是因爲有了虎掌菇補充氣血，接連幾日嘗試衝關法，進展不小。
衝關（11/100）
按照這等進度的話，無需一年，就能衝關成功。
…………
“收穫不錯嘛？”
山道路口，看守黃三翻了翻周乙的竹籃，面露詫異：
“這些山菇，差不多能賣個六七十大錢，這兩天沒雲沒雨的，你小子運氣倒是不錯。”
“嘿嘿……”周乙撓頭輕笑：
“託三爺的福。”
聲音中透着欣喜、愉悅，心中卻是一凜。
最近採菇有些頻繁了，即使從不同的山道下山，還是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以後當謹慎些。
“是伱運氣好。”
黃三搖頭，隨口問道：
“叫什麼名字？”
“……”周乙略作遲疑，道：
“小的周乙。”
他以後還要經常來山裡採菇，難免會碰上，說個假名字瞞得過一時，定然瞞不過一世。
若是被人識破，反到更加可疑。
“嗯。”
黃三自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驚訝了一下面前流民的運道，隨手把山菇分出一半，擺了擺手：
“去吧。”
“是。”
周乙應是。
回到住處，還沒有開門，他的表情就是一變。
自己留下的記號沒了！
有人打開過自己家的門？
“嘎吱……”
急忙推開屋門，卻見躺了不知多少天的二狗已然消失不見，周甲眼神閃爍，隨即衝到自己睡覺的地方。
翻開麻布摸了摸地面，然後鬆了口氣：
“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
“小乙。”
這時，隔壁的錢嫂子聞聲從門口探出頭，道：
“二狗今天走了，一瘸一拐的，看樣子還沒好利索，他讓我告訴你一聲，說謝謝這段時間的照顧，以後肯定會報答你的。”
“嘿……”
說到這裡，錢嫂子咧嘴一笑：
“就他那個樣子，怕是指望不上，而且他走的時候好像拿了你不少東西，你仔細找找。”
“謝了。”周乙回身，笑道：
“我說回來怎麼沒見到人，昨天他還躺着不能動，這時候走了，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東西倒是沒少，也就拿了幾斤糧食。”
“幾斤？”錢嫂子雙眼圓睜：
“這傢伙真是不知好歹，小乙你好吃好喝照顧他怎麼也成月時間的了，不知道感恩，臨了竟還順走東西。”
“我早就看他不是個好人！”
“算了。”周乙擺手：
“人都走了，還是別提了。”
“還是小乙大度，那個……”錢嫂子恭維了一句，然後搓了搓手，面帶尷尬：
“小乙啊，我看你最近採菇收穫不錯，手裡應該有些閒錢吧，不知道我能不能借錢嫂一點？”
“借錢？”周乙下意識捂了捂口袋，搖頭道：
“錢嫂子有所不知，採山菇有今沒明，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情況會怎麼樣，是靠不住的。”
“再說……”
“馬上就要到巨鯨幫收錢的日子了，我也要備着些急用，不然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麼熬過去。”
“是，是。”錢嫂子面色漲紅，點了點頭：
“那沒事了。”
對方告辭離開，周甲起身關上房門，搖頭輕嘆。
這世道。
他也是自身難保，哪裡有多餘的善心幫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