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龍慢慢覆蓋了滿了輕輕起伏的上游河灘,夜色中,不知道多少身上披着黑衣,手持鋼刀的豪強爪牙就好像夜裡的吸血鬼那樣,弧形把這個流民村給包圍了起來。
遼東斥候常年在狼羣包圍中所鍛煉出來的危機感救了一命,幾個人急促的從村子裡向南先逃出來。
手裡彆着槍,侍衛長是警惕的張望着,同時把兩位大小姐死死擋在大石頭號後面。小心臟跑的撲騰撲騰直跳,千代姬懷裡還死死抱着鄭輝所收集的那些罪證,向上探着小腦瓜,她尚且驚駭的疑問着。
“這大半夜的,這些瘋狗要來做什麼?”
“應該是抓人!”
臉上帶着一股子濃郁的心痛之色,鄭輝是一邊張望,一邊陰沉的回答着。
“這樣事情也有過幾次,一但人被他們帶走,就再也沒回來過,據說在縣北面的洛坑,還有着一處豪強們的礦,有些人被抓到了那裡去幹着苦力,應該…………”
話說到這裡,鄭輝卻是說不下去,暗淡的篝火光輝中,算得上這個流民屯的屯長,一個六十上下的老漢哆嗦着迎上去,話還沒等說兩句,帶頭那個粗臉黑衣漢子竟然直接揮刀砍下,咔嚓的骨頭斷裂聲中,胸口撕裂了巨大的傷口,滿是不可置信中飈着驚人的鮮血,老漢重重的栽倒在了火堆中。
緊接着,在人羣驚恐的叫喊聲中,那些穿着黑衣服的不速之客臉上露出了彷彿來自地獄那般的獰笑,高舉着寒光閃閃的刀子,照着那些毫無防備的流民兇悍的砍殺了下去,不斷響起的咔嚓聲中,一個個瘦骨嶙峋的難民猶如割麥子那樣此起彼伏的撲倒在地。
粘稠的鮮血流淌的小溪,就算熊熊燃燒的篝火也在一陣焦糊腥臭的味道中被轟然撲滅,夜幕的黑暗下,哭喊聲,求饒聲,瀕死前的喘息聲,殺人者猖狂的嘶吼聲,那場面,就彷彿地獄降臨了那樣!
一行人看的簡直目瞪口呆,三四千條人命啊!他們怎麼敢?
撲騰~
震驚中,鄭輝竟然猛地跪在了千代與長平面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主編大人,鄭城縣就拜託了!”
心頭跳的好像要飛出來那樣,甚至感覺到了意思恐懼,長平平時甜美的聲音這一刻都變得無比的尖銳,厲聲高叫起來。
“鄭輝,你要作什麼?”
可已經晚了,磕完頭之後,這個來自江南的文弱書生是毫不猶豫的向回沖了過去,一邊跑着,一邊他還把遮掩身體的黑色披風給脫了,一身白色的記者長袍,在夜色中分外的乍眼,一邊揮舞着披風,一邊他也彷彿瘋子那樣,瘋狂的嘶吼着。
“喂!雜種們!老子在這裡,我鄭輝在這裡,你們的主子不都想讓我死嗎?來啊!來追老子啊!”
如果不是他,鄭城六家還在安穩的當着土皇帝發着大財,聽着這嘶吼,那些正在行兇殺人的六家手下果然是爲之一頓,不知道誰發出了一聲猶如野獸那樣的嘶吼,幾十個狗腿子嗷嗷叫着高舉砍刀,對着這兒衝了過來。
被圍的死死的流民村外圍,則是瞬間鬆開了個口子,驚慌失措的流民們抱着孩子,扶着老人,順着這個缺口急促的逃着。
就和那一次鄭城縣火車站時候一樣,只不過那一次是一命換取未來的希望,這次是鄭輝要用自己的一命來換取村民們的一線生機!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真正的儒家不是靠口頭講出來的!只有面對危難時刻,敢於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來貫徹自己一生信仰的,纔有資格稱自己爲真儒!與此時的鄭輝相比,江南那些誇誇其談的東林理學家黯然失色。
“鄭輝!本宮命令你回來!給我回來!”
眺望着那幽靈一樣越跑越遠的背影,這一刻,長平的心理防線也崩潰了,完全失控了那樣,她同樣瘋子那樣伸出手來,在後面嘶吼着。
“大小姐!殿下!”
驚的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了,在後頭用胳膊箍住長平,右手舉着手槍,侍衛長同樣驚慌的大叫起來:“護衛殿下!撤退!撤退!”
叫嚷的功夫,鎮子附近的殺手已經被驚動了,也幸好絕大部分人都被鄭輝向西南方向給引了過去,只有幾個叫喊着拎着刀奔了過來,左眼閉上,側過身子,何下尉是狠狠一槍打了過去,殺紅了眼的劉家家奴領頭那人當即腦袋砰的一聲開了花,噴着血栽倒在了地上。
在鄭城縣早已經橫行慣了,怎麼都沒想到還能遇到狠茬子,眼看自己頭目腦袋開了花,後面幾個嘍囉驚慌的往樹和石頭後面躲藏了起來,有的摸着弓箭,有的是破口大罵。
也不和他們多逼逼,其餘幾個侍衛先後開槍,掩護了後路,擁着長平,拽着抱着盒子的千代姬,幾人也是急促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
重新回到了河口村租下來的小院子,長平似乎還沒有從血腥的大屠殺中清醒過來,也許夜幕中的鮮血讓她回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記憶,坐在院子裡常記錄新聞稿的桌子上,朱媺珿是不住地發呆着。
不過也顧不得照顧她了,千代姬成了主心骨,剛一回來,她就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幾個下屬記者全都活動了起來,打開鄭輝冒着生命危險打探出來的消息,急促的整理着。
另一頭,侍衛長則是一肚子火氣,吆喝着麾下去村子左近防備,去時候小心翼翼避開了六家派來的探子,可回來時候滿是慌亂,就顧及不來了,他是有些懊惱的不住叫罵着。
可就在他憂心忡忡的時候,屋子裡整理稿件的千代姬卻又是叫人把他給喊了進來。
“下尉,這些新聞你馬上派人送回京師,這些衣冠禽獸的暴行,必須馬上曝光於天下!”
想到昨天晚上的情景,到現在千代姬還有些心有餘悸,不是沒見過死人,可是先從袁崇煥就學,後又下嫁給了毛珏,兩人可都是愛民之人,如此喪心病狂的對平民下手,千代姬還是第一次看到。
而且她骨子裡同樣是嫉惡如仇!恨不得現在就把六家的豪強全都逮起來,挨個槍斃。
不過她的要求,卻是讓侍衛長的眉頭情不自禁的鎖了一下,沉吟了片刻,方纔凝重的搖了搖頭。
“二小姐,櫻姬大人帶走了四個小組,防備力量已經不足了,實在不應該這時候再抽調人手進京!”
“不行!耽誤一天,這些敗類就早準備一天,侍衛長你不在朝,你是不知道這些讀書人的嘴臉有多麼醜惡,黑的都能讓他們說成白的!”
“況且,這些混蛋已經開始殺人滅口,我們不快點開始行動,那些逃出來的村民也得死光了!”
這兒,千代姬頭一次前所未有的固執,可就在侍衛長有些左右爲難的時候,長平卻好像猛地清醒了過來那樣豁然站了起來。
“這河口村不能待了,今天上午八點有一趟從西安回來了火車,咱們必須趕上,返回京師!”
“姐,你沒事了?”
看着她終於出聲了,千代姬情不自禁的鬆了口氣,旋即又是興奮的問着,可卻顧不得和她打招呼了,一伸手搶過了那些記者還在翻看準備的新聞稿件,一股腦塞進了箱子裡,長平是急促的叫嚷道。
“大家馬上走!現在就收拾東西!”
“大小姐,您畢竟是王妃,身份非常,那些豪族,應該不敢造反吧?”
就算侍衛長都有點遲疑,愕然的問着。猛地放下了手頭的箱子,長平又是惡狠狠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領子,那本來平靜如水的眸子中卻是浮現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憤怒與瘋狂,哪怕何下尉這個戰場上的老兵,都情不自禁的後背發寒。
“不是敢不敢,昨晚開槍暴露了咱們,他們是已經開始動了起來,政治上,爭的就是個你死我活!只要這些東西在京師曝光,哪怕他們背後的人都會受到牽連,現在拼的就是你死我活!再不走就遲了!”
“我這就收拾東西!”
一轉頭,千代姬迷糊的就像向院子後頭鑽去,可沒邁出去步,長平已經抓小雞那樣拽住了她的脖領子,同時高嚷起來。
“只帶上文稿,剩餘東西全扔了!走!”
何下尉同樣是個狠角色,長平都如此果決,他更是沒有廢話,直接把槍又拔了出來:“護衛兩位小姐,走!”
夜色尚且沒有全都褪去,一羣人已經急促的出了院子,拴着馬車的馬匹全都解開,長平揹着箱子,利落的翻身上馬,她的一張小臉陰沉如雨,牽着馬繮繩的同時,猛地向北張望了一眼,有些乾枯開裂的下脣咬在口中,旋即她是狠狠地一揮馬鞭子。
“駕!”
…………
也真如長平所預料的那樣,政治上就沒有憐憫一說,前腳一行人才剛離開河口村,後腳,打着火把穿着黑衣的好奴隊伍已經猶如烏雲那樣把河口村給圍了上來,足足上千人。
前頭領隊的正是朝廷派下來查着鄭城縣的堂堂巡道御史趙化德!
滿頭是汗,鄭城縣的警察百戶局長劉守齋急促的跑出了村子,大聲的叫喊着。
“大人!大事不好!長平公主一行已經逃了!”
本來滿是書生意氣的那張臉瞬間寫滿了陰狠毒辣,沉吟了片刻,趙化德也是陰狠的高叫起來。
“捱得最近的上河火車站!那小丫頭一定會等八點的火車逃回京師!馬上追,絕不能讓她們逃了!”
呼嘯一聲,大羣的黑衣豪奴調轉馬頭,尚且血跡未乾的鋼刀在晨光照耀下殺氣騰騰,也是直奔着東北方向追趕了過去。
劇烈的馬蹄聲劇烈震撼着好不容易方纔平靜下來的中原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