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最懶莫過於村裡人,最勤快也莫過於村裡人,一大早太陽纔剛剛升起,整個村莊就再一次恢復了忙碌,家家戶戶起來做飯,收拾農具,準備下地。
一大早晨,京師來的帝都記者團卻也跟着忙碌了起來,飯都沒吃,長平就收拾好了採訪用的墨水瓶,細毛筆,整齊的收拾了一個大包裹,還把毛珏發給她的記者帽端端正正的給待了上,顯得幹勁十足。
做不過她身邊的千代姬就沒這麼有活力了,小丫頭困的直迷糊眼睛貓咪那樣眯成一道縫,哈欠連天的直捂小嘴兒。
“長平姐,用得着這大早晨出去嗎?我們,呵~,我們等着新聞上們不就好了?”
“當然用得着!”
眼神中滿是充滿挑戰意味的躍躍欲試,長平是戰鬥力十足的拽着她小手向外趕着。
“我們是記者嗎!新聞不上門,我們就主動出擊,你不是怕回京師沒面子嗎?那就快點走啦!”
“可是,真的好睏啊!呵~,用得着那麼早……,哎呦,別拽,我走!我走啊啊!!!”
被連跑帶顛的拽了出門,就挨着記者駐地最近的一家農舍,倆初出茅廬的大小姐記者大大咧咧堵了上去,應該是親兄弟,兩個老實巴交的老農剛拎着中午當午餐的湯罐子想要出門,就被她們兩個瘋瘋癲癲的大眼睛美女攔住了去了。
“您好,我是帝都日報的採訪記者朱媺珿,這位是我的同事豐臣千代,能請您談一下本地的分地情況以及賦稅民生嗎?”
一根木頭做的大棒子話筒被抵到了眼前,長平的小臉上滿是職業化的溫馨笑容,千代姬則是打着哈欠拿着小本子準備記錄着,不過這倆記者後臺絕對夠硬,十多個保鏢大漢腰裡挎着左輪殺氣騰騰的瞪着他倆,那眼神下,倆老農是腿兒一軟撲騰一下跪在了地上,悲催的磕着頭。
“大王饒命!小的家裡實在沒錢啊!”
長平:“......”
…………
說幹就幹,一個上午時間,倆小丫頭沿着鄭城縣外圍足足溜了四個村子,一直到中午十二點多才停下,晚春初夏的日頭已經微微烈了起來,很沒形象的坐在個大柳樹下面,忽扇着自己插着羽毛的大淑女帽,千代姬是悲催的叫嚷着。
“熱死我了!這鬼天氣,本小姐的皮膚都曬黑了!”
“這些刁民,簡直豈有此理,本小姐京師千里迢迢過來爲他們主持公道,竟然裝啞巴一個都不開口!用毛強盜的話說,王八綠球球的!”
靠在柳樹邊上,長平也是微微喘息着,她白皙的小臉兒也是微微曬成了麥色,汗水在她細膩的肌膚上塗抹了一層好看的油彩,她的小臉上同樣也滿是挫敗感,一個上午時間採訪的也有二十多家了,結果遇到的情況驚人的一致,三家跪地求饒啥都不說,十六家“啞巴”,還兩家乾脆撒腿兒就跑。
可緊緊挫敗了片刻,諸位驕傲的公主大人又是恢復了鬥志與激憤,惱火的搖了搖頭。
“千代,越是如此,越是說明有問題!”
“就算有問題,他們不開口,咱們總不至於瞎寫吧?”
千代姬雖然是報怨,可她說的是一點兒也沒錯,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長平有些焦躁的向着身邊侍衛問道:“何下尉,昨個讓你找的孩子,還沒有消息嗎?”
“回大小姐!沒有,村裡人都說根本沒有這一家,有的還說是大小姐您看花了眼胡鬧!這羣刁民!”
提到這個,鬧毛珏派來的侍衛官也是頗有些煩躁的回答着,這話聽的長平又是泄氣的搖了搖頭。
不過片刻之後,她忽然眼前靈光一現那樣,忽然是猛地回過了頭去,急促的問道:“你剛剛叫我什麼?”
“按照您的吩咐,在外面叫您大小姐啊!”
滿是愕然,何下尉愕然的回答着。
“那些村民又說本小姐怎麼的?”
“他們說大小姐您這是胡鬧,一羣愚民而已,怎麼懂得大小姐說身負的重任,您不用和他們一般見識,您要氣不過,卑職替您收拾他們!”
眼睛越來越亮,猛地扯着千代的小手,長平又是興奮的招呼起來:“大家收拾一下,咱們回山口村!”
“哎呦我的姐,休息休息啊!唉……,別拽了,我走還不行嗎……”
悲催的又被長平拉扯的像個大洋娃娃,千代是無奈的仰天哀嚎着。
“本小姐的美容覺啊!!!”
…………
從來了就沒進縣城,長平與千代住的是最靠近南面南陽城的河口村,也希望在這兒受到地方官府影響最小,能查出些新聞來,不過長平還是密切關注縣城裡的消息,時刻派人在衙門盯着,這纔剛回村,立馬有侍衛急促的上前稟報着。
“大小姐,縣裡來消息,巡查御史基本上清查完了縣裡的田地賬冊,沒有發現什麼貪污紕漏,稅收也沒有漏洞,沒有人申冤。”
“監察御史趙大人的意思,過兩天要回京交差了!”
“知道了!”
是一丁點氣餒都沒有,長平興致沖沖的答應了一聲,旋即又是拉着悲催的千代向村裡跑着,一溜煙功夫,居然是溜到了昨個她發現髒狼小孩那個豬圈前面。
“來這兒幹什麼,好臭啊!”
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一股子豬糞味又是撲面而來,薰得千代姬小臉發白,悲催的叫喊着。
“何下尉,槍借我下。”
“大小姐,您要……”
侍衛長的臉色有點緊張,雖然長平要是真把人斃了,刑部也不敢過來抓她,可是王妃隨意殺人,給毛珏帶來的影響可就不好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
長平興致勃勃,也不好扶了她的面子,心驚膽戰下,侍衛官小心翼翼的拔出了槍,對着長平介紹起來。
“槍已上趟,大小姐,這是保險開關,只要開了這裡,哎呦,您小心啊!”
東江尚武,王室也是合法持槍,毛珏給他家幾個妞是一人送了一柄精緻的象牙轉輪,長平自然擺弄過,只不過她不喜歡而已。
很是熟練的把保險一開,閉上一隻眼睛,瞄着一口正睡得舒服的大肥豬,她是咣一槍摟火過去,只聽噗呲一下子,肥豬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肥頭大耳炸開個大窟窿,哼唧都沒哼唧一下就去投胎了。
槍聲也吸引了屋子裡的人,上午還“啞巴”的一個婦女慌忙兩步快跑了出來,看着豬圈裡腦門開花的大肥豬,還有它幾個一點義氣沒有,嚇得到處哼唧哼唧亂跑的兄弟,她是直接癱軟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着。
“哎呦我的大小姐,作孽啊!您好好的,打死它幹什麼?它又沒惹你!,這讓我們怎麼活啊!啊嗚嗚嗚!”
不大小姐胡鬧嗎?長平這兒就是無比的盛氣凌人,一副高冷御姐模樣扔了槍,很不屑的說道。
“你家又六頭豬,打死一口,還剩下五口,你怎麼就活不下去了?”
“你知道什麼啊!這些根本不是我們家的豬,這些是張莊張團外上個月才趕過來讓我們養的,說是能少一成佃租,這好不容易拉扯肥了,讓您給打死了!我們拿什麼賠給人家啊?到冬天交了租子就剩下點粗糧,可憐我家娃還不得活活餓死啊!”
明顯神色凝重了起來,與千代姬交換了一下眼色,她掏出了小本子,長平則又是急促的問了起來:“朝廷不是沒戶落戶的流民都給分發十畝田地嗎?你家人口那麼多,還得租別人的田來種?”
“什麼分田!”
也真是絕望的失去了理智,那個村婦悲憤的拍着大腿哭嚎着:“天殺的官府全都是騙子!說了落地分田,結果落籍了,又說我們耕的是張家的田,每年得向他們家交七成的是租稅,老王家不服氣,半夜帶着家裡人想逃,結果讓人抓回來,一夫妻倆就關在屋子裡給活活燒死了,可憐剩下個老婆子當場瘋了,一個娃子四處無依無靠變成了野孩!”
“怎麼能這樣!沒人告官嗎?”
就算何下尉都忍不住了,震驚的問道,他是正統的老遼東出身,這簡直超出了他的想象,要是在遼東,有地主敢如此草菅人命,早就被槍斃個七八回。
“官府?哼!”
一聽這個,那老婦人悲憤中又露出了惱火與不屑來,惱恨的嘶吼着:“在這鄭城縣,張家就是官府,他張家大公子就是縣裡的公安局百總,警察都是他家的狗腿子,老王家就是他家給燒的,天怎麼變,天下烏鴉都是一般黑的!”
悽慘的哭嚎中重重落下了最後一筆,千代姬揪心的從懷裡掏出銀子,想要賠給她,誰知道捏着小下巴沉吟的長平卻是猛地攔住了她的小手,重重的搖了搖頭。
“想要幫她們,這倒劫難就必須讓他們挨着!”
“大小姐,咱們接着怎麼辦?去找趙御史他們?”
也是氣憤的臉上都皺褶了起來,侍衛官也是惱火的問道,聽的長平再一次凝重的搖了搖頭。
“查了這麼多天也沒查出什麼,趙御史,指望不上!”
“只有這些村民開口,我們才能幫助得了他們,如果你們相信我,咱們就繼續走,燒麥子去!”
這大小姐胡鬧也是有出奇的效果的,十幾個侍衛無不是重重點了點頭。
“屬下跟您走!”
昨個燉雞的雞油在麥田邊沿一澆,一把火下去,漆黑的煙霧頓時蒸騰而起,在長平陰沉的神色中,又是幾個農人拍着大腿哭爹喊孃的跑了出來。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