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其實不是最可怕的,最令人崩潰的,莫過於死亡前的煎熬!
也真是壓力產生動力,繼位十七年一來,絆倒魏忠賢都是鼓動羣臣衝鋒陷陣,自己在後面撿取勝利果實的崇禎皇帝頭一次,自己打了把先鋒。
“陳先生不是要告老還鄉嗎?朕準了,回去遞交吏部文牘,去吧!”
還是那壓抑的重臣會議,還是死寂的養心殿,相對無言十幾天後,崇禎忽然猶如驚雷那樣的話語,一瞬間讓老神在在的陳演如遭雷擊,撲騰一下子軟倒在了地上。
雖然如今首輔大學士之位猶如火坑,可其代表的權利地位,依舊讓這老傢伙悵然若失。
尤不解恨,踱步到了他身邊,目視着失魂落魄的陳演,崇禎壓抑着火氣,意味深長的問道:“真不要做,先生偏要做!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先生思量吧!”
再也不給陳演解釋或者請罪的機會,說完這句話,崇禎直接是喝令錦衣衛,把癱軟的陳演給插了出去。
時隔了三十多天,崇禎終於是動手了,皇帝之威畢竟尤在,說話間陳演就被拿下了,失去在這個桌子上繼續賭下去的資格,這一幕看的魏藻德,李健泰之流都忍不住跟着兩股戰戰,紛紛撲騰的一下子跟着跪倒在地上。
“臣有罪!”
對於羣臣的請罪不置可否,耽擱了整整一個多月之後,崇禎皇帝終於是拿出了政治領袖該有的擔當與魄力,重重的回到了龍椅上,看着跪倒的羣臣,他是字字鏗鏘,無比憤怒的喝令着。
“傳朕的旨意,棄守寧遠山海關,遼鎮軍即刻後撤!戍守京師,發出勤王詔令,號召天下兵馬保衛朝廷,兵部即刻傳朕的旨意,不得有誤!”
再也不是如何?怎樣?這樣詢問的口氣,而是令出自尊口,責也自上背!在崇禎皇帝出奇的硬挺中,再加上最強硬的反對派被扳倒,內閣六部是終於轟然領命,整齊的磕頭下去。
“臣遵旨!”
這聲音,哪怕是已被拖出了一叢宮門的陳演也聽的一清二楚,忽然間,他臉上那狼狽的失魂落魄消失的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股子瘋子般的笑容,在押解錦衣衛差異的神情中,他是昂起頭,瘋狂的大笑着,旋即猛地甩開兩個錦衣衛的鉗制,大笑着自己跌跌撞撞向宮門外走了去。
…………
十幾匹錦衣衛快馬自四九城四散而出,一向鬧着沒錢沒銀子連偵查都搞不起的兵部,丟官下獄的危機下,當天就把詔書發了出去。
而且一向是刻薄寡恩的崇禎皇帝終於開了竅,爲了拱衛京師,調動武將的積極性,竟然出奇的大方了起來,聖旨裡,他加封吳三桂爲平西伯,平賊將軍左良玉爲寧南伯,薊鎮總兵唐通爲定西伯,瀘州總兵黃得功爲靖南伯,還有天下幾個有數的總兵將軍也是加官一級,希望以此來利誘那些總兵武將爲國而戰,除了開國與靖難,這算是大明封爵最多的一次了。
除了天下武將,這次居然毛家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穫,不管是毛文龍散盡家財的情意,還是出於危機關頭拉攏遼東的心思,一條意想不到的聖旨依舊是降臨到了毛府頭上。
“老臣毛文龍,接旨!”
院子裡,向隔壁六安伯借了一條黃綢子鋪在香案上,帶着闔府家人,毛文龍是重重的跪倒在地,雙手向上捧着。
傳旨的太監徐高一張圓乎乎的臉上則是滿是笑容,嬉笑洋溢的急促念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遼王毛珏英勇善戰,恭敬仁義,擊滅爲禍朝廷幾十年之建州蠻夷,復我國土,爲朕守衛一方,乃人中俊傑!”
“皇七女長平公主,賢良淑德,知書達禮,其年適齡,朕遍尋才俊,未有出遼王左右者,故而特下嫁皇七女長平爲遼王妃,擇日於京師成婚,欽此!”
“恭喜老公爺,喜結良緣啊!”
“多謝公公,多謝陛下!”
笑容滿面,徐高是雙手將聖旨遞到了毛文龍手裡,也是滿面喜色,毛文龍伸手就想要管家送銀子,然而手伸到一半,這纔想起自己把全部家當都捐獻出去了,無奈之下在腰間愣是把皇帝才賜予的玉牌給摘了下來,硬塞到了徐高手裡。
“哎呦呦!老公爺,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此乃討喜之錢,拜謝公公這個大媒人,公公不收,莫不是瞧不起我毛某!”
“這,咱家就勉爲其難了!謝公爺!謝公爺!”
實在有點沒辦法,毛家已經一王一國公了!再給毛珏長子毛行健封爵?人家將來能繼承遼王大位,誰稀罕?
拿得出手的只有聯姻了,更何況,歷朝歷代,朝廷加強與異姓王之間的關係,聯姻是常有的手段,唯一一點,毛珏不是單身漢不說,他的正妻之前都被封了一品誥命夫人了!這公主嫁過去,怎麼都有點做小三兒的味道。
然而形勢逼人,反正已經豁出去的崇禎皇帝顧不得了。
不過這對東江來說,也是個極好的政治聯姻,這樣一來,毛家也是皇親國戚了,從天理人倫來講,女婿繼承老丈人家產,雖然不能說是理直氣壯,好歹也講得過去,一但將來毛珏有什麼大動作,號召那些大明舊臣也算是有理有據了。
的確是件大意外的喜事,毛府熱鬧的,簡直是敲鑼打鼓了,人情冷暖在這兒也體現的淋漓盡致,每年崇禎皇帝對這些勳貴皇親都會有大量賞賜,真到朝廷急需時候,他們簡直一毛不拔,就拿出幾十兩幾百兩來應付事兒,可如今毛文龍這個炙手可熱的權臣之父辦喜事兒,一幫子勳貴簡直就像是聞到了臭肉的蒼蠅那樣聚了上來。
一聽說毛文龍窮的把腰間玉佩解下來作打賞,右面的鄰居六安伯簡直是氣急敗壞,咬牙切齒,沒等徐高出門,他愣是把這個公公給攔了下來,拿了一萬兩銀子作爲討喜錢,把玉佩贖了回來,毛文龍不肯要,他還急得直跺腳。
聰明人可不止六安伯一個,像什麼平陸伯,富春侯,一幫子平時恨不得把定北公府從這片勳貴區給挖出去,出門都繞道走的左鄰右舍,也是變魔術那樣不約兒童拎着貴重的禮物登門道賀。
什麼?定北公府辦不起酬謝宴會了?和我們說啊!遠親不如近鄰啊!
京師難得一請到的八品居,六合盛等名樓,那大廚子是組團兒前來,在定北公府的後廚就像開展了廚藝競賽那樣,變着花樣做。
還有柵欄門前的頭牌,什麼秋璃姑娘,香沫小姐,一個個當時的大明星,號稱儒雅的文化人也跟上門要錢的乞丐似得,一窩蜂就涌進了門,毛文龍這還沒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毛府已經被擺滿了。
當然,更不可少的還是禮物,銀子都不入眼了,人家出手最低的就是黃金,還有各種珍惜靈藥,北方的人蔘,南方的燕窩,大海里的鮫珠,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寶貝在這兒扎堆了,看的毛文龍目瞪口呆。
不過這裡頭最心酸的還莫過於徐高,向勳貴們募捐是他一手操辦的,皇帝拉下了老臉,連着折騰兩次,也不過募集了三十萬兩左右,今個毛文龍收禮估計都能收三十萬兩,這來的還僅僅是靠着定北侯府附近一片安定坊的勳貴們,人情冷暖,可見一斑!
不過就在他看的發愣時候,一聲雍容優雅的女聲卻是在耳畔響了起來。
“妾身拜見徐公公!”
“哦?毛夫人!咱家有禮了!”
冷不丁回過神來,看着一身麻衣素裙的陳嬌不知道何時站在了自己面前,徐高還真是嚇了一跳,旋即他是有些尷尬的稽首回禮着。
這一趟毛府之行,恐怕毛家最大的輸家莫過於她這個正室夫人了,公主入毛府搶了她的位置不說,一但長平公主誕下男丁,很有可能毛行健這個長子的士子身份也將不保。
見到陳嬌,這權閹如徐高,都有了點心虛的感覺。
誰知道陳嬌卻還是那麼雍容的雙手將懷裡抱的冊子遞給了徐高。
“此乃今日收的禮冊,如今天下不穩,遼王的聘禮一時間也運不過來,朝廷正是用錢之際,毛家也算是借花獻佛了!區區禮物,希望公公帶回宮去,也算爲陛下盡一份綿薄之力!”
還真是驚呆了,滿是不可思議愣了幾秒鐘,徐高是重重的彎腰對陳嬌鞠了個躬。
“夫人高義!咱家銘記於心!”
這個時候,毛府要表現的就是得低調同時於國熱心,這樣才能在將來的權利變動中,在大明舊臣心中博取更大的政治加分!如果要是崇禎知道毛文龍收禮就收了三十多萬兩,心裡肯定會不平,之前那些作秀就白費了!毛文龍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卻是陳嬌無比清醒的把這點尾巴都處理的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