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潰退

可惜,此時雖然毛珏的軍備絕對拍馬也趕不上八國聯軍,可架不住數量多,還有堅固的工事可供屏障,土牆上面的後備兵民團只要開槍就行,而定在前線的鐵義親兵是訓練的甚至像機器了,就算是心頭恐懼疑惑着傷痛疲憊,幾乎是累日的訓練依舊讓他們機械那般習慣性在命令中刺殺,換行,一個個戰術動作通過長年累月高強度的訓練,幾乎刻到了他們骨子裡。

相比於仗着個人勇武前赴後繼的倭人武士,毛珏的麾下更像是一個整體,一臺沒有個人情感,冰冷的機器。

仗着火力優勢與機器那樣的冷血軍團,第四次也是最大一次的血腥廝殺再一次在日落之前分出了勝負,漫天硝煙中,大地甚至都被海上發射的重炮打的千瘡百孔,橫七豎八的屍骸遍佈的到處都是,幾乎全都是黑色,紅色等武士胴丸的模樣,在激烈的金鼓中後撤的九州武士甚至都打的麻木了,倖存者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傷者亦是忘記了痛苦。

這一天,打的太恐怖了。

壕溝亦是幾乎被填滿了,踩在腳底下的,全都是屍骸,就這麼靠着牆一條薄薄的戰線,一天下來,任由狂風暴雨,風雪雷電,硬是沒有動搖絲毫。

今天的傷亡甚至還少於前幾天,畢竟這一次僅僅是縮在城下防禦就行,可就算如此,對方也是九萬大軍,換着班的發起進攻,有的東江武士奮戰中尚且狂呼酣戰,可下了火線立馬是胳膊都彷彿斷掉了那樣,連刺刀都端不動了。

許多人回到營房中直接是呼呼大睡,甚至平時最受歡迎的女兵醫官這次都視而不見了,讓人死豬那樣扒拉來扒拉去。

太累了!

這頭一個個後備兵擡着擔架,急促的魚貫而出,或者拉傷員,或是攙扶着正兵回來休息,收拾着火銃刺刀,在城頭指揮了一整天,火藥味薰得嗓子生疼,毛珏亦是終於下了城。

“將爺!”

蘇長梅麾下的傳信官是下午三點左右就在那兒等候着了,見到毛珏回了張帳篷,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這貨就是立馬急促的猛地跪在地上,雙手拖起軍信呈給毛珏,愕然的結果信撕開,急促中讀了一遍,再扭頭張望向大海方向,毛珏的嘴角禁不住劇烈仙兒抽搐了下。

然而,僅僅片刻,他卻又是慶幸的把信扔到了火堆裡。

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算太大!幸好是這個節骨眼上。

火器部隊固然殺傷力驚人,可致命弱點,也是來源於火器,沒有火藥的火槍還可以上刺刀拼命,可沒了火藥的大炮就是個大號棒槌。毛珏艦隊中,最大的黑珍珠號載重兩千一百噸左右,除掉火炮和人員,一條船還儲備有三四十噸的火藥,幾十噸各式各樣的彈藥,可一炮就需要十來斤火藥,最輕的榴霰彈也有十斤左右。

這四次大規模戰役加上伊岐島之戰,每一戰都像吃火藥那樣,尤其是今日,倭軍不計後果的四面八方攻打,艦炮亦是火力全開,恐怕消耗的火藥就有數百噸,繼糧食之後,東江軍火藥的儲備量,也終於是見了底。

現在一百多條風帆戰列艦就是能拉很多東西的大號棒槌了,返航補充火藥,或是找到新的火藥來源之前,艦隊沒法再提供火力。

不過,短時間內毛珏估計也不需要蘇長梅再提供火力支援了吧?目光帶着愉悅眺望會戰場,嘶啞着破鑼一樣的嗓音,毛珏神情愉悅的下令道。

“讓蘇胖子今晚把艦隊集結到下灣,你下去吧!”

“卑職遵命!”

…………

“官人!喝茶!”

剛打發走信使,那頭一聲帶着邀功般愉悅的嬌滴滴聲音忽然傳了出來,鵝黃色的裙子下,一雙蓮足急促的向前邁着,端着個托盤帶着茶壺茶碗,餘樂兒是興致沖沖的鑽進了帳篷。

畢竟是大明朝的女人,這個時代命運就是依附在男人褲腰帶下,哪怕強如阿德蕾娜都逃不過這個命運,不論她在東方還是西方。而且這妞對毛珏其實算不上厭惡,不然的話,上次在伊岐島邊,也不會醋意大發,那倒黴的井上藤太郎撓了個滿臉花了。

這次難得有機會扮賢惠,這妞是無比興奮的跑了上來獻殷勤。

正好喉嚨也是渴的冒煙,想都沒多想,美女美茶麪前,毛珏是想都不想,在餘樂兒美眸亮彩中,舉起茶杯喝酒那樣豪飲了下去。

“如何,官人,我煮的姑蘇鐵觀音,不錯吧?”

很想開口誇獎這貨兩句,可惜,毛珏是實在開不了這個口了,噗呲一聲把茶水噴了出來,猶如火燒屁股了那樣,他是提着腿兒就跑。

“哎!官人!將軍!哎呀!那是馬喝的水,髒……”

“咕嚕咕嚕~”

附近的鐵義軍士全都看到了詭異的一幕,自己家將爺跟抽風了似得,一陣手舞足蹈,旋即悲催的一甩袖子,走了,留下他們的四少奶奶滿臉呆萌的傻在了那兒。

…………

“紅姐姐,爲什麼嗎?”

女人的關係還真是不可思議,前幾天還被阿德蕾娜耍了一通,伺候男人上面,兩個妞居然不知道啥時候混在了一起,回了帳篷裡,有心開始好好表現的餘樂兒是悲催揪着自己秀美的長髮,苦惱的坐在牀上,把小腦瓜埋在了膝蓋邊上的裙子裡。

“這個冤家!非要娶我卻不理我!好不容易討好他,他還……,讓我怎麼辦好嗎?”

說實話,毛珏對女人發火時候,除了在江南,冰冷的像個北方冰溜子,阿德蕾娜還真就沒見過,就算最開始自己也被這貨擠兌的不行,也沒見過如今日這般他這麼激動的,也是抱着腿苦惱的坐在毛珏的椅子上,她也是思索的凝着神。

然而,茶壺上一股子熱氣忽然映入了她那湛藍的美眸子,伸手拽過了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咬牙喝了一大口,旋即阿德蕾娜也是把茶水猛地噴了出來。

“啊?紅姐姐,我煮的茶,有那麼差嗎?”

“不是!你煮的茶,雖然不及蘇州煮茶人,可也不是入不了口,可問題是,咱家將爺渴的冒煙了,你給他一壺熱茶!他不噴了纔怪了。”

哭笑不得的晃着那滿頭紅髮,看着這位傻小姐急促而漲紅的小臉,阿德蕾娜是無奈且好笑的擺着手。

“我那兒還有徽州產的銀丹草,南洋來的胖大海,你去找虎璇去拿,然後沖水給咱們家將爺送去吧!”

“哦!我知道了,這就去!”

“千萬用涼水!”

“啊?噢!”

腳兒一軟,差點沒一個踉蹌,猛然醒悟那樣敲了下自己小腦瓜,這餘樂兒了又是加緊了步伐,看着她慌張的背影,阿德蕾娜再一次笑的如同西方狐狸精那樣,卻也是帶着一股子醋意,笑着恨恨的說着。

“真是給自己找了個活寶,活該!”

不過話說着說着,手上,阿德蕾娜居然是熟稔的把桌子上被毛珏扔的到處凌亂的書錄,功勳簿,毛筆,硯臺什麼的歸攏在一起,疊了塊布工整的打成了小包袱。

大戰過後的一夜,似乎就在這平靜中過了去。

…………

昨日那一戰,光炮彈就打出去上萬炮,消耗火藥百多噸,可見戰況之慘烈,六次大規模衝鋒,被炮火打死的,城頭上火槍擊斃的,肉搏中被刺殺的,倭人至少丟下了上萬具屍體,星羅棋佈於長崎城外十多裡。

打到了晚上,誰都是精疲力竭了,也根本沒有心思打掃戰場。

直到第二天,一隊隊李朝東江聯軍,這才拎着刀小心翼翼的出了門,天氣開始暖和了,死去的武士散發着難聞的腐臭血性氣味兒來,不過一具一具的擡到邊沿來,翻開領口袋子,還是能翻出不少值錢的小玩意來,這頭又是在平整的泥地上挖掘其大坑來,有錢拿,不管挖坑的還是擡屍的,這些人也不抱怨。

不過還是有一隊人怨聲載道的,樸阿大就是其中之一,一大清晨就匍匐在雜草堆裡,看着眼前若隱若現的碩大兵營,快半個時辰了,百來個人,一個動的都沒有。

“阿西巴的,老子得罪誰了?被派來這兒送死?咱們就一百多人,對面可是好幾萬倭寇啊!這要是被抓住,不得抽筋扒皮啊?”

“樸老大,聽說倭人最是變態,抓住俘虜,就是麻繩捆綁,然後拿出個三角形木板就墊屁股底下,不把屁股給坐兩半了不讓下來,兄弟我痔瘡犯了,要是被抓住,您老先上吧……”

真叫表面兄弟,聽着這隔壁村子連姓都沒有的二蛋在那兒巴巴個沒完,樸阿大嘴角亦是跟着抽搐了幾分,不過回頭張望了下戰場上影影綽綽收屍的聯軍,他臉上的肌肉跟着也跳動了幾下,一伸手,把後背上的那個木頭圓盾給摸了下來。

“三角木板硌不硌屁股老子不知道,老子現在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兒,再不動手,回去都得被兵判扔進海里喂鯊魚,你們動不動手老子不管了,反正老子是死也不願意喂那畜生,老子先走了!”

拖着刀盾,這樸阿大耗子那樣貓着腰居然是直溜溜的奔着對面倭人軍營就奔了過去。

“樸老哥!喂,樸一生!”

驚駭的連續伸出手,也沒抓住樸阿大衣角,回頭張望一眼,二蛋是生生打了個哆嗦。

來參了李兵判的民團,應該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到了軍中,他們才見識到這些文武兩班是多麼把賤民不當人看,行船那幾天,就算是生病爬不起來的,只要沒完成李兵判的命令,直接活生生扔到海里,眼看着那些倒黴鬼被跟着船的鯊魚撕咬着,那恐怖的模樣,估計會成爲不少人一輩子的夢魘。

真是寧遠被倭人一刀殺了,來個痛快,也不承受那肉體精神上雙重摺磨,一咬牙,這二蛋也是壯起慫人膽,跟着就溜了下去。

有了這麼個帶頭的,李朝百人奇襲隊,也終於是爭先恐後遛出了藏身之處,從各個角度摸向了倭人大營。

“一,二,三!起!”

踩着隊友的盾牌,樸阿大率先一個跳步越過了倭人兩米多高的柵欄,這貨估計上輩子是個山賊,貓一樣步伐輕盈的落在草堆上,可沒等他警惕的縮向後面隱藏自己,炮彈般一個黑東西咣噹那樣飛了進去。

撲通!

“阿西巴的,哎呦,老子的腚,疼死我了!”

還是太缺乏經驗,一落地,這二蛋是捂着屁股,悲催的先哭喪了起來。華夏一句古話叫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他這是一豬隊友無能,帶隊友見閻王啊!差不點沒哭出來,上去猛地捂着他那張臭嘴,樸阿大悲催的就把這貨給拽到了一邊兒。

“不想死就閉嘴!”

刀子都比劃在了咽喉上,眼看着樸阿大殺氣騰騰的目光,這貨立馬是忘了疼,忙不迭的點着頭。

好像幸運之神真眷顧兩人那樣,好半天,居然一個來查看的都沒有,躲了好一會,聽着隱約傳來外面隊友敲着柵欄催促聲,兩人不得不壯着膽子繼續向倭軍大營裡摸着,不過真有種見鬼了的感覺,馬在馬圈裡啃着乾草,營地間火盆還在噼噼啪啪的燃燒着,兵器也是照常的堆着,可別說巡邏的倭軍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我去,樸老大,這倭人是不是集體睡懶覺啊!”

“噓!”

真後悔和這個活寶搭檔了,耳朵貼在個帳篷上,樸阿大壓低了聲音小聲比劃着。

“裡面有人!”

“一會兒咱倆往裡頭衝!抓個舌頭回去,也就完成了兵判爺的命令,是福是禍再此一舉,明白了嗎?”

狠狠嚥了口唾沫,二蛋重重點了點頭。

“好!一!二!進去吧!”

咕咚一腳揣在屁股上,全神貫注的二蛋一個踉蹌就摔了進去,駭的他差點沒哭出來。

“樸老大,你他孃的使詐!哎呦,大爺饒命!”

撲騰一下,這胖子年糕一樣趴在了地上,樸阿大說的沒錯,這兒,真他孃的有人,還不止一個!

可就在這貨跪着磕頭時候,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帳篷裡八九個鬼子,驚愕的看了二蛋兩秒,又看了提着刀走進來的樸阿大一秒,撲騰一下,他們居然也是猛地跪在了地上。

“啊哩啊豆害得馬斯達~果民達塞……”

“呃,樸老大,他們說什麼?”

屁股朝天好半天,看自己居然沒死,耳邊還是亂糟糟的倭語,二蛋方纔壯着膽子爬起來,愕然的貼着樸阿大身邊問着。

瞳孔中亦是滿是驚奇,樸阿大沒好氣的哼道。

“老子上哪兒知道去?”

“不過咱們任務完成了,帶走,回去給兵判交差去!”

小命保住了?一聽這個,智商沒高過二兩的這貨立馬是蹦的老高,狐假虎威拎着個倭人武士就往外甩去。

“給老子阿西巴的走!”

…………

“什麼?整個倭軍大營全都空了!”

還在帳篷裡喝着茶水,聽着樸阿大的回報,李山海活生生嗆出一口茶來,不可置信的站了起來。

張望向大營外,好一會,這個久經政場的老陰逼方纔感慨的狠狠晃了晃腦袋。

“兩個狠人啊!我李氏朝鮮何其不幸,竟是夾在這種鬼才怪胎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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