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步蟾象徵性的追擊了十餘分鐘後,發出旗號命令北洋水師停止追擊返航——這個決定也令北洋水師以後後悔萬分,日艦橋立和浪速都在脫離戰鬥後不到半個小時內,相繼動力系統出現嚴重故障停了下來,如果劉步蟾再堅持追上十來分鐘,那這兩個天大的戰果將會白白送到他的眼前。如果那樣的話,北洋水師的命運將會重新被改寫,而就眼前的戰果而言也會好看許多。
雖然這次南大洋海戰北洋水師戰果不錯,雖未擊沉目標橋立艦,但卻擊沉了日本聯合艦隊旗艦鬆島,其司令官伊東佑亨中將、艦長尾本知道還沒有等鬆島沉沒便開槍自殺了。高千穗也是日本數得上的主力戰艦,和東鄉平八郎指揮的浪速是同級姐妹艦,但依舊被北洋水師多艦圍殺最終飲恨南大洋。
不過戰爭永遠不是政治,戰果的評價是由政治來決定的——日本沉沒三艘,而北洋水師沉沒四艘,還有一艘靖遠傷的比當初的濟遠還要嚴重,戰鬥中不能有效滅火,在定遠的幫助下才將船上大火撲滅,現在濟遠還在劉公島基地內的船塢中待着,還有半個月才能夠上戰場,這次以靖遠的傷勢來看,豈不是修養個一兩個月,到時候中間的缺口誰可以補上來?!
中日兩國主力艦隊在南大洋上大打出手,隨後帶着傷口各自返航回去思考了。當北洋水師抵達就近的上海,那裡的江南機器局有一些設備,還有洋人開辦地船塢修理廠。它們可以爲英國地遠東艦隊提供日常保養修理工作。如果可能的話,這支北洋水師分艦隊殘存下來的定遠、致遠、靖遠三艘主力戰艦還可以就近修理一番,尤其是受傷嚴重地靖遠更是繼續修理。否則它能不能返回劉公島都是一回說。
當北洋水師的三艦一艇在上海亮相的時候,整個上海都爲之轟動——除了左一魚雷艇毫髮無傷之外,這三艘北洋水師絕對主力鐵甲艦損壞不堪,定遠和致遠的傷勢比靖遠好不到那裡去,尤其是定遠,整個海戰中承受了一百餘發大小炮彈的洗禮。連艦橋都整體垮塌後被日軍炮火點燃只剩下一堆灰燼,兩舷裝甲佈滿了密密麻麻大小不等駭人的彈坑,這讓人立刻聯想到日軍是不是不大勝,鎮遠呢?鎮遠難道沉沒了?!
劉步蟾反應非常及時,上海乃是華洋雜處,西方各國多在此設立有領事館,對於突然爆發地南大洋大海戰,無論華人還是洋人都衆說紛紜。劉步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便立刻召開了記者會,中外記者立刻雲集上海碼頭,定遠艦長劉步蟾、致遠艦長鄧世昌、靖遠艦長葉祖珪、廣乙艦長林國祥、經遠艦長林永升、左一魚雷艇王平立刻成爲中外記者的焦點。
廣乙艦雖然和比睿艦同歸於盡,但是艦長林國祥和七十名倖存水兵被左一魚雷艇給救起。經遠艦林永升和九十四名水兵被救起,至於揚威艦長林履中、來遠艦長邱寶仁都在海戰中陣亡了。由於日本艦隊主動率先撤退脫離戰鬥。大量的日本水兵都被北洋水師俘虜,軍銜最高的比睿艦艦長少佐櫻井規矩之左右,被擊沉的鬆島、高千穗艦上的聯合艦隊司令伊東佑亨、艦長大佐尾本知道開槍自殺,艦長大佐野村貞在戰鬥中被彈片擊中身亡。其實劉步不知道還有日艦秋津洲艦長大佐上村彥之丞雖然戰艦沒有沉沒,但是在戰鬥中被定遠所發射的150米炮彈彈片擊中頭部身亡。
南大洋之戰北洋水師四條主力戰艦和一條魚雷艇沉沒,三艘重傷,人員死亡五百四十七人,俘虜日本聯合艦隊官兵五十三人。因爲左一先營救北洋水師官兵,隨後纔開始對日軍展開救援,時間上就拖上了很久,再加上一名日軍低級軍官試圖用軍刀刺殺北洋水師官兵,洋員德魯克被劃傷,被王平擊斃後,劉步蟾下令除日艦軍官之外,其餘不準救援。在雙方交戰水域一時半會是不會有其他商船通過的,可以斷定剩餘日軍基本上沒有生還地希望,這個數量保守估計也有三百餘人。因爲洋員德魯克被日軍軍官砍傷,定遠等戰艦上的洋員都對此事保持了緘默,直到十六年後才被披露出來。
除了劉步蟾、王平身上沒有受傷只是稍顯狼狽之外,鄧世昌、林國祥、林永升都是一身是傷,這讓中外記者心中都能感到北洋水師不久前和日本聯合艦隊在南大洋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戰況應當相當慘烈。
劉步蟾敘述了從海戰的整個過程,包括廣乙艦長被橋立艦擊中後毅然駕船衝向比睿與之同歸於盡,揚威和致遠的與敵同歸於盡地事
也都作了敘述。在海戰中還有什麼比明知不敵與敵感人?劉步蟾的訴說讓中外記者都對北洋水師這支分艦隊抱有了極大地好感,甚至是崇敬之情,林國祥和鄧世昌做爲劫後餘生者得到了記者們最熱烈的掌聲,當得知他們兩人都曾經在一艘戰艦上服役,並且正是因爲廣乙、揚威、致遠三艦連續向日艦發起自殺攻擊,讓日本艦隊聞風色變被迫在局面尚處佔優的情況下率先撤退,所有人對他們的掌聲更加熱烈了。
記者們對北洋水師倖存下來的官兵毫不吝嗇的報之以掌聲,而包括劉步在內的北洋水師官兵都嗚嗚的痛哭起來,劉步蟾、鄧世昌和林國祥雖然沒有像水兵們那樣哭出聲來,但是他們臉上無聲劃過的淚光成爲第二天報紙上最顯要的照片。
“劉艦長,請留步!請允許在下問您最後一個問題。”當劉步蟾等北洋水師官兵打算退場的時候,一名中國記者站起來大聲說道。
“請問。”
“您認爲這場海戰到底是誰的勝利?這場海戰對您最大地感觸是什麼?!”
“我認爲我們雙方誰都沒有輸,非要分出個上下勝負出來地話。那我們北洋水師要比日本聯合艦隊略勝一籌!這一次我們奉命出海截殺從法國返回的日艦橋立艦。雖然沒有擊沉橋立艦,但是卻擊沉了日本聯合艦隊的旗艦鬆島艦,這艘戰艦和橋立艦同是日本海軍地三景艦之一。武器配備基本相同……我們雖然損失了四艘主力戰艦和一艘魚雷艇,但是卻擊沉了日本三艘主力戰艦,其中在海戰中擊沉對方旗艦意味着什麼,我想大家都能夠明白!”劉步蟾大聲說道。。
劉步蟾等人的照片和發言,遠在北京的譚延闓已經在《北華捷報》上都看到了,此時這支傷痕累累的北洋水師分艦隊還行駛在回劉公島的海上——洋人不許北洋水師進入船塢接受修理。他們只能夠在江南製造局簡單的修整了一番,更換了一些簡單地配件後,繼續由定遠拖拽靖遠出海向他們的出發地劉公島返航。
對於北洋水師截殺橋立艦這項作戰計劃,譚延闓心中是非常清楚的,當初他也是策劃者之一——正是因爲他的慫恿,李經方纔會向李鴻章提出這樣的方案,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明明很有把握的事情,在北洋水師趕到的時候卻要面對更多數量。戰鬥力更強的一整支日本艦隊地攻擊。北洋水師這支獵殺分艦隊爲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劫後餘生的三艘主力戰艦除了定遠還有一戰之力之外,致遠還能夠正常行駛,至於靖遠幾乎成爲一個空殼了。這對北洋水師來說絕對是一個重大打擊。
“組安,北洋水師打的還不錯麼。你在北洋待過幾個月,應該對合肥手中地這塊鎮山之寶有所瞭解,你有什麼看法?!聽合肥說截殺日艦橋立是你出的主意?”譚鍾麟微微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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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延闓感到老頭子那份灼熱地眼光後,只是淡淡的說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通過南大洋這一戰,北洋水師死傷有些太嚴重了,短時間內除了定遠還可以勉強一用之外,其餘戰艦沒個一兩個月是派不上什麼用場的。不過翁書平應該高興了,李鴻章這條胳膊差不多算是到頭了,再有這麼一場海戰,李鴻章的家底也就差不多了……”
譚鍾麟聽後也是嘆了一口氣,悻悻的說道:“不錯,天下最高興的人應該是常熟了……”
“聽說昨天福向翁書平要銀子,翁書平居然批了兩百萬兩?”
譚鍾麟點點頭說道:“估計是看到日本人沉了一條旗艦,常熟以爲今後沒有什麼問題了,把向匯豐銀行的借款中給北洋的軍費抽出了兩百萬兩……”
“愚蠢!”譚延闓在心中暗罵道,不過在老頭子面前他是不敢這麼說的,只是說道:“父親,這齣戲精彩的地方還沒有上場,只是開了個頭而已,前幾個月沉了一艘嚴島也沒有讓日本人退縮,現在鬆島不過是嚴島的翻版,論主力戰艦日本人依然有本錢和北洋打。別忘了朝鮮除了平壤、漢城、仁川等少數地方之外,幾乎都是日本人的天下,本來海上決戰是爲了陸上戰鬥掃平障礙,可惜北洋水師這次損失慘重估計以後更不會主動出擊來掐斷日本向朝鮮運兵的通道,陸上的戰爭鹿死誰手還尚不可知,大清的軍隊中也不僅只有一個衛汝貴……”
“恐怕這個時候常熟還算計着北洋能夠大敗一場來拿捏合肥一次,現在就開始削減軍費了,常熟的腦子恐怕是讀書給讀死了!”老頭子笑眯眯的說道。
由於慶王奕劻事件,譚
政治地位陡然提升,有傳聞慈禧太后要賜譚鍾麟雙眼可是天大的恩賜,要知道有清以來到現在,三眼花翎所賜者不過才只有傅恆、福康安、和琳、長齡、禧恩、李鴻章六人,真正活着的也就李鴻章一個;雙眼花翎雖然比三眼花翎低一級,但不過才賜給了不超過二十個人,至於活着的也就兩個。
譚鍾麟得賜雙眼花翎雖然還沒有變成現實,但是慈禧太后金口一開比聖旨還管用,誰敢阻攔?!就等吉日賜花翎了,這也是慈禧過壽以來所發出去的最厚重的賞賜。譚鍾麟已經是兩廣總督。再向上走就是兩江總督和直隸總督,現在地兩江總督是劉坤一,是湘軍碩果僅存地人物。而直隸總督李鴻章正在和日本人拼命,慈禧太后不會在這個時候來自毀長城的。想想朝廷能夠賞賜給譚鍾麟的也唯有尊崇地花翎了,顧忌到三眼花翎實在太過敏感才降爲雙眼。
慈禧太后賞賜譚鍾麟雙眼花翎也明示了她對慶王奕劻的態度,不過正趕在過壽的當口,也只是奪了奕劻的實權冷落起來罷了,即便如此譚鍾麟扳倒奕劻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一時間譚鍾麟雖爲疆臣但卻成了清流之中的崇敬之人。翁同龢爲南派清流地開山鼻祖,現在李鴻藻不問世事的情況下成爲清流實際上的首領,名義上翁同龢與譚鍾麟是同年好友,翁同龢似乎像是忘記了譚鍾麟爲李鴻章撮合的事情,不時登門拜訪,彷彿像四年前那般,不過譚延闓、譚鍾麟和翁同龢心中都明白,譚翁兩家雖說不上是反目成仇。但也絕對不是親密無間的好友了!
“阿父,這場仗不到最後塵埃落定,誰也不能斷定以後會怎麼樣,不過李鴻章不僅是疆臣首領。也是漢臣首腦之一。阿父這次扳倒奕劻恐怕會得罪不少滿族權貴,不過李鴻章若是不倒的話。那他永遠是滿族權貴的眼中釘肉中刺,樹立這麼一個招牌來吸引滿人的仇恨也是不錯,阿父有時間可以和李鴻章都走動一些……”
“呵呵,常熟一向自詡爲漢臣中和滿臣關係最爲親近,要不然太后也不會讓他來取代閻敬銘成爲戶部尚書了。常熟想借滿臣之力來遏制合肥,這個算盤可是精得很,組安你說這兩人誰會笑到最後?!”
譚延闓微微笑着回答道:“無論他們兩人最後結果怎麼樣,反正高興地是滿臣,不過翁同龢與李鴻章說到底都是彼此彼此,相比之下孩兒寧可看好李鴻章,還沒有見過身爲太后的敵人還能夠過得很好的政敵,帝師這個位子說起來風光現在是越來越燙手啊!”
譚鍾麟聽後只是呵呵一笑,不可置否,父子兩人對於翁同龢和李鴻章的未來討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兩人地看法也是越來越接近,推演無數次後得出了最終的結論怎麼都是對翁同龢極爲不利。當然之所以產生這樣地效果,和譚延闓的有意引導與他爲李鴻章出謀劃策有很大的關係,現在戰事越拖越長,三個月下來兩次海戰外加漢城小規模的戰鬥,眼看慈禧太后的壽辰越來越近,這戰事每拖上一天就對翁同龢越不利,可憐翁同龢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一隻腳邁進火坑裡面去了。
“透過大公主的門路,她已經爲你安排好了一個位子,安排你進中書內閣,做箇中書舍人以積累經驗和資歷。中書舍人官位雖然不高但卻極爲重要,在那裡你可以接觸到上至大學士、各省督撫將軍,下至京師各衙門裡的小官吏,輕而易舉的便可以獲得各種消息,也可以大增你的見識……本來爲父早該安排你去當中書舍人了,可是半道碰上李鴻章招攬你,能夠進入北洋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機緣,既然你也怕李鴻章對日失手連累你,爲父就再次走走門路了……”譚鍾麟微笑的看着譚延闓說道。
譚延闓皺皺眉頭說道:“難道阿父不相信孩兒能夠謀個進士出身麼?這中書舍人既有進士出身,舉人出身也是可以當的,只要有門路就可以進來,什麼出身並不重要,也不影響升遷,若是會試無緣的話也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譚鍾麟聽後呵呵一笑,用手拍拍譚延闓的頭頂說道:“爲父自然相信你能夠考取進士出身,讓你現在入中書成爲中書舍人也是再捶打你一番,而此時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中日戰爭會給你帶來一個聚集名望的機會。只要你能夠把握得當,等會試和堂考一完結,那你的將會比別人高出一塊,這路也就越走越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