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二衛深深低頭,一言不發,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保護殿下,可是殿下的命令,又不得不聽,早知如此,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擋在殿下身前。
“娘娘!”楚離冷靜的聲音讓薛皇后平復些許,“或許這怪不得他們。”
薛皇后何嘗不知麒麟二衛只聽命與太子?只要和雪兒有關的事,太子他就不會按常理出牌,如今她也習慣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太子竟然會受了重傷?“太子傷勢如何?”
楚離據實以告,“太子接連被數道霸道真氣重創,五臟六腑皆有損傷,元氣大傷,內力只剩下三成左右,雖沒有性命之憂,但要恢復元氣,恐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什麼?”薛皇后驚痛難言,“是什麼人乾的?”
她再盛怒,也明白這不是雪兒能夠做到的,雪兒懷孕在身,不可能重創太子。
楚離靜靜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只有北冥家族頂尖的人物,纔有這種實力。”
薛皇后聞言,肝腸寸斷,追悔莫及,“皇兒,如果母后知道你會受這麼重的傷,一定會攔着你的。”
“娘娘也無需太過擔心。”秦世箴寬慰道:“師兄體質強健,恢復起來,也必定會比一般人快很多。”
“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薛皇后強忍心中悲痛,果真是天有不測風雲,禍福難料,本來形勢一片大好,誰料到太子會突然重傷?可是,無論她有多麼難過,此時,都不是自亂陣腳的時刻。
楚離默然不語,太子不僅身體重傷,心脈也有鬱結的痕跡,從太子的脈象推斷,他不但遭遇了北冥家的頂尖高手,而且應該已經與百里雪見過面,但這次見面的情形一定不容樂觀,太子的傷痛不僅在身體,更在心神。
“阿離!”見楚離不回答,薛皇后的心猛地一沉,目光灼灼地逼視他,“告訴我,太子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中宮皇后的氣勢本就不怒自威,此刻更是凌厲迫人,秦世箴下意識後退一步,卻又如實道:“娘娘,太子什麼時候能醒,沒人能回答。”
“這是什麼意思?”薛皇后一雙鳳眸威嚴犀利,逼問道。
“殿下心情不好,也會影響到傷勢。”秦世箴小心試探道:“若是太子妃在的話,情況或許會不同…”
簡直是廢話!薛皇后心急如焚,若是雪兒在,豈會出現這樣天大的變故?
可是,身爲太子的母親,哪怕再心疼太子,她也無法理直氣壯地責怪雪兒,殺父逼母之仇,無法言說的傷痛,刻骨銘心的仇恨,誰能輕易釋懷?
看着牀上不省人事的太子,薛皇后心道,皇兒,這一切不是你的錯,是你父皇遭下的孽,可爲什麼要讓你來承受?
就在薛皇后心痛萬分的時候,長春宮宮人形色匆匆而來,“娘娘,慈寧宮傳話,說太后情況不太好,請您即刻過去。”
果真是禍不單行,薛皇后眉頭緊皺,厲聲道:“太子的事,任何人不得對外泄露半句,否則,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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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雪從昏迷中醒來之後,身體不再寒涼如冰,漸漸恢復了暖意,再一次死裡逃生,她活動了一下筋骨,坐了起來,卻只是靠在牀頭,一言不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奚老爺子端着藥進來,見了百里雪,立即兩眼放光,眉開眼笑,“丫頭醒了?”
百里雪答非所問,有氣無力道:“我這次昏睡多久了?”
“不長,也就一天一夜。”奚老爺子顯然十分高興,不過馬上鬍子就翹了起來,“不過你這次寒毒發作,可耗損了老頭子不少功力。”
百里雪懶洋洋道:“耗損了你再練就是了,反正你還年輕嘛。”
這話讓老爺子十分受用,“丫頭倒是會說話,不枉我救你一場,比起軒轅珏那小子可強太多了。”
這個名字讓百里雪臉色一暗,默然片刻,才慢慢道:“他怎麼樣了?”
“我哪知道?”奚老爺子下巴一揚,“你當時情況那麼兇險,誰顧得上他?來,先把藥喝了。”
百里雪心不在焉地喝藥,只要一閉眼就是他臉色蒼白口溢鮮血的模樣,一種難言的惆悵油然而生,不知道是爲自己,還是爲他?
見百里雪神情黯然,奚老爺子很好心地提醒道:“你要是真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
百里雪撫摸着小腹,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可只要見到他,就會心痛,連帶着腹中孩子都要經歷一次驚心動魄的歷險,她搖搖頭,“我不可能回去的。”
奚老爺子忽興趣盎然,“深宮寂寂,無聊得緊,你不如拜我爲師,我們終日遊山玩水,焚香煮茗,撫琴聽雨,遠離喧囂,豈非逍遙一世?”
這何嘗不是百里雪曾經的夢想?可是,爲了軒轅珏,她放棄了終日策馬逐鷹的逍遙歲月,曾經愛得有多深,現在心就有多痛,她甚至不能去想,只要一想,心口就涌起難以言說的痛。
見百里雪的眉心又皺了起來,奚老爺子似乎很生氣,“剛把你救了回來,你要是再自己作死,可連神仙都救不回來了啊。”
“神仙救不救得回來我不關心。”百里雪眉眼都沒擡,天經地義道:“只要你能把我救回來就行了。”
這話讓奚老爺子心花怒放,衝着百里雪豎起了大拇指,“你這丫頭就是有眼光,不錯,就是閻羅王想要你的命,也得問我老頭子答應不答應,就算當初救你就錯了,現在我也認了。”
百里雪懶洋洋瞥他一眼,“你就將錯就錯吧。”
老爺子手中忽然多了一個晶亮璀璨的水晶球,神秘兮兮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百里雪擡眸,“難道就是北冥家有千里眼之稱的水晶球?”
“果然有見識。”奚老爺子的手在上面一滑,只見水晶球上七彩光芒閃過,隨後裡面出現了一副畫面,琉璃瓦,飛雪亭,金碧輝煌,巍峨莊嚴。
“東宮?”百里雪訝然道,那裡的畫面她再熟悉不過了,一草一木,皆有她的濃濃眷戀,北冥家族果然包羅萬象,無所不能,難怪哥哥常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老爺子很滿意百里雪的驚訝,“老頭子的本事你才見識了一成不到,以後還有更讓你驚訝的,怎麼樣?你想不想看他?”
“不想。”百里雪斷然拒絕,閉上眼睛,看了又能怎麼樣?她能心無芥蒂地再和他像從前一樣義無反顧嗎?
既然做不到,又何必再見?何必徒增煩惱?
奚老爺子見狀,頓覺索然無味,手再次一滑,水晶球上面的七色光芒消失,恢復了之前的晶瑩剔透,東宮的華美景象已攸然消失。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想不通你們年輕人爲什麼總這麼優柔寡斷,拖泥帶水?不過你要是願意告訴我的話,我倒是很樂意聽上一聽,就當解悶。”
但不堪的秘密呈現眼前的時候,百里雪一直都承受着難以想象的痛苦,沉甸甸的痛楚,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是奇怪,此時面對奚老爺子這個忘年交的朋友,百里雪似乎有着超乎尋常的信任,有了一吐爲快的渴望。
室內有好聞的草藥清香,百里雪將壓在心口令人窒息的秘密和盤托出,包括父親之死,母親之辱,玄周之咒,毫無保留,她不是一個能輕易相信他人的人,可是,奚老爺子是個例外。
她相信他對自己絕無惡意,那種無條件的信任,有時候來得毫無道理,卻又令人深信不疑。
哪怕是另一個忘年交伏鶴大師,她也沒有過這種全心全意的信任,奚老爺子有時如一個慈祥的長者,有時又如一個在和孩子置氣的老人家,有時又如一個頑童般陰晴不定。
一口氣將這些壓在心口多日的痛苦傾瀉出來,百里雪彷彿輕鬆了不少,看向一直聽得很認真的老爺子,幽幽道:“你說,我還怎麼面對他?”
“軒轅珏這個小子的確太過分了。”奚老爺子義憤填膺,突發奇想,“換我我也生氣,要不然我替你狠狠教訓他一頓,怎麼樣?”
百里雪哭笑不得,“你不是已經教訓他了嗎?”
“那還遠遠不夠,想要一勞永逸,其實還有個辦法。”奚老爺子眼睛一亮,“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去把他父皇給殺了,也算恩怨盡消了。”
“我倒是想殺那個昏君,爲我爹孃報仇,可是,殺了他父皇,我豈不又成了他的殺父仇人?”百里雪臉都綠了,不滿道:“你盡出的什麼歪主意?”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奚老爺子沒好氣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百里雪雙手一攤,理直氣壯道:“我就是不知道才煩惱啊,你以爲誰都像你那樣活得沒心沒肺?”
奚老爺子把這句話當做是對他的誇獎,當即自賣自誇道:“小小年紀,心那麼重,當然活得累了,情情愛愛,是世間最複雜的事了,只要面對情愛,再聰明人也會變得沒腦子,你乾脆跟着我一心一意學功夫算了。”
百里雪無語,她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消除此刻內心的痛苦?
見她一臉的不以爲然,奚老爺子瞪眼道:“你不知道多少人哭着喊着想拜我爲師呢,你這個丫頭,身在福中不知福,讓你拜我爲師,你還不願意?小心哪天我反悔了,你後悔都來不及。”
“等你反悔再說。”百里雪沒心沒肺道,把老爺子氣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