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望搖了搖頭,他一力促成的東西朝合流中的一個重要步驟,就是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完顏宗磐駐守臨潢城,是爲了守住金國的大鮮卑山的大門,同樣是東西朝合流的條件。
完顏宗翰能不能打得過王彥,那不重要,他要的是完顏宗翰駐守在會寧府附近,保證皇位的穩定。
“完顏宗磐的請求援兵的書信已經發了三封了。再不支援,他怕是頂不住了。”一個裨將皺着眉頭說道。
完顏宗望皺眉頭想了半天,說道:“跟塔塔爾部聯繫的斥候,回來了沒?”
“回來了。”裨將小聲回答着。
完顏宗望的眉頭都快擰成一座小山了一樣,看着裨將說道:“既然回來了,爲什麼遲遲不說!快帶上來!”
裨將哭喪着臉說道:“帶不上來了,西帥,送回來的是一具屍首,人已經死了。”
“嗯?”完顏宗望勃然大怒的喊道:“塔塔爾人送回來的嗎?他們人呢!?”
“就扔下一具屍首,留下了一句話就走了。”裨將往後縮了縮身子輕聲問道。
“什麼話!”完顏宗望齜着牙問道。
裨將看着暴怒的完顏宗望,低着頭小聲的說道:“他們說,他們說金人不懂禮節!他們是藩王,就派出一個斥候,是看不起他們鮮卑王。”
完顏宗望直接把手中的桌子,掀翻在地,大聲的喊道:“我金人不懂禮儀?!他們斬了我們的使者!還把屍體送了回來,說我們不懂禮儀!到底是誰不懂禮儀!”
“天下還有沒有道理了!”
衆多裨將趴在地上,肩膀不停的抖動着,卻又不敢說話。
完顏宗望說道:“派個使節去!這幫該死的傢伙!”
裨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道:“要不要派遼陽鐵騎前去支援?”
完顏宗望搖頭:“遼陽鐵騎不能動啊!那個王稟在來州,如鯁在喉!就卡在我們的喉嚨上!只要遼陽防備空虛,他王稟就敢衝了遼陽府。”
“而且,我們的糧草本來就不是很充足,隨意調動大規模鐵騎,根本無法維持這種消耗。”
“還是要說動兀格出兵,才行。”
等到裨將們離開了中軍大帳,完顏宗望依舊是皺着眉頭,看着堪輿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去年一整年黑水司未立寸功,雖然已經提前知道了大宋的進軍路線,但是依舊沒有任何辦法,來阻止對手的進攻。
現在指望塔塔爾人馳援臨潢城,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真的很差。
若是當初不是去打大宋,而是全力進攻塔塔爾部,他塔塔爾部還有今天這出?!
一羣忘恩負義的東西!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這就開始講究起禮儀來了。
“貪得無厭啊!他們要禮物啊!給他們帶點東西過去,這幫未開化的傢伙,哪裡懂什麼脣亡齒寒的道理!”完顏宗望頭皮發麻的揉了揉太陽穴。
那個劉家的女兒劉婉,長得很漂亮,若是還活着,送給兀格,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惜劉婉死了。
他頭疼了很久,大聲的說道:“去找幾個漢兒的美麗女子,或者高麗秘色,對,高麗秘色!送給兀格!怎麼哄的高興怎麼來。”
金國的女子,兀格恐怕看不上,這一點他還是有點自知之明。
“來人!派個使者給大宋的皇帝,帶個大宋的帝姬過去!就那個顯德帝姬,劉彥宗那個傢伙無法消受,看能不能跟大宋的皇帝談和。”完顏宗望終於下了這個指令。
雖然上一個金國派往大宋的使者死了,但那不是大宋的皇帝做的,而是高昌國的使者尉遲恭舒做掉了金使。
他還要再試一試,只要有一個喘息的機會,金國就能夠收拾掉塔塔爾部。
金國的使者帶着顯德帝姬趙巧雲向着大宋而去。
趙巧雲本來要安排嫁給劉彥宗,可惜劉彥宗無福消受,死在了汴京城外,這個婚約就耽誤了下來。
本來準備嫁給劉文彥,可惜劉家以守孝爲名拒絕了這個安排。
雖然完顏宗望,知道這是劉家騎牆頭的表現,但是他卻不能表現出來,現在大宋的軍隊,正磨刀霍霍準備拿下遼河以南的地方。
他這個時候,搞清洗纔是失智的行徑。
雖然完顏宗望知道自己最近的政令,都是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
再沒有做出犧牲完顏婁室這種內鬥的政令,但是依舊擋不住大宋軍隊。
國力上,金國低大宋太多太多了,新的大宋皇帝的手腕,比他想的還要殘忍許多。
金國從建立黑水司至今,籠絡的大宋朝臣,被大宋的皇帝一鍋燴了。
全都殺的乾乾淨淨。
“那大宋皇帝倒是真的仁善,處理朝臣叛逆,居然還讓他們過了一個年才殺。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黑水司連給大宋皇帝搗亂的能力都沒有了,現在他只能奢求一件事,那就是大宋皇帝能夠答應議和之事。
“西帥,夏佐求見。”一個金兵親衛說道。
“夏佐?杜充那個貳臣的好朋友啊,他來幹什麼?”完顏宗望癱坐在座位上,大大咧咧的問道。
他一向看不起那些貳臣,包括從劉彥宗到郭藥師,再到韓昉等人,他統統看不上眼。
更何況杜充這個三姓家奴,無奉先之勇,倒是三姓家奴學的有模有樣。
夏佐是隨同杜充投降的人,只不過他一直留在遼陽府,也不知道在圖謀些什麼。
親衛笑着說道:“他說他有良策,可解西帥之愁。”
“哦?那就見見吧。”完顏宗望坐直了身子,看着一身儒袍的夏佐,笑着說道:“唐知事,不知道有何良策?”
雖然看不上這等貳臣,但是該做的表面文章,完顏宗望完全不吝嗇。
夏佐行禮說道:“西帥,金國危在旦夕,岳飛悍勇,若無強援!臨潢城不過幾日就破,遼河以南之地,皆喪!”
“黃龍府、會寧府、遼陽府都在宋兵兵鋒之下,金國傾覆在即。我大金也會變成匈奴突厥一般,喪家之犬,倉皇西竄。”
“不知西帥以爲如何?”
完顏宗望當然知道情勢的嚴重性!
但是這個人居然當着面,說出來這等話!
完顏宗望盯着夏佐惡狠狠的說道:“你活得不耐煩了嗎?!如果說不出個所以然,我金人雖然危在旦夕,但是砍了你的腦袋的功夫還是有的。”
夏佐掛着淡定的笑容,說道:“既然某站在了這裡,自然有破敵良策。否則安敢說這等話?”
“某雖然是一弱書生,但是對項上大好頭顱還是很珍惜的,西帥。”
完顏宗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暫且聽聽這個書生,能白話些什麼。
他依舊兇狠的說道:“有話說,有屁放!”
上來就說金國危急局面,怎麼能博得完顏宗望的好臉色?
“某三策,可解西帥之憂。”夏佐伸出第一根手指說道:“第一策,解燃眉之急。”
“塔塔爾人貪婪,送些禮物給塔塔爾人,他們不見得出兵攻打宋國軍隊。因爲他們看不到金人勝利的希望。”
“說不定會把這些禮物送給宋國,來結好宋國。”
完顏宗望皺着眉頭,問道:“送給宋國?”
夏佐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以塔塔爾人去年的表現,他們明明可以截斷宋國軍隊撤出大鮮卑山的步伐。可是卻沒有動手,只是逼迫宋國退兵。”
“可見他們雖然表面忠誠於大金,其實早已和宋國暗通曲款。”
完顏宗望不自覺的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很好!我收到情報,說兀格想請巡邊的岳飛去喝茶,岳飛婉拒了。”
“他們的確有叛亂的可能。”
夏佐臉上掛着十分滿足的笑容說道:“所以某這第一策,就是解決燃眉之急。”
“既然塔塔爾人已經不能信任,還把我們的使者殺了,我們爲何還要送給塔塔爾人禮物呢?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嗎?”
完顏宗望想了很久,說道:“來人!去把前往塔塔爾部的使者攔住!夏知事你繼續說。”
不過完顏宗望想了想嘆了一口氣,說道:“不送給塔塔爾人,我們送給誰?難道送給大宋皇帝嗎?不一樣回不來?”
夏佐淡定的說道:“送給宋國作甚?送給克烈部的祿汗不是更好嗎?”
“祿汗上次被迫退出了漠南四鎮之地,若是我們可以派出使者,說服祿汗,攻打靜邊城和鎮州。”
“那岳飛還有餘力攻打臨潢城嗎?”
完顏宗望的雙眼隨着夏佐的話越來越亮。
他看着夏佐說道:“妙!妙計啊!這樣一來,大宋軍隊真的兩線作戰!我金國豈不是有望收復大鮮卑山以西之地?”
“妙啊!妙!”
“來人!把去大宋的車駕也攔住,把那個李巧雲送給祿汗去!妙!”
夏佐看着完顏宗望,臉上依舊是那副淡然的笑容:“還是要跟大宋議和,可以試探下大宋皇帝的底線。去往大宋的車駕可以去。”
“西帥,我有巧舌,可以說服祿汗。”
“哦?你要怎麼說服祿汗,你把我當成祿汗演示一遍。”完顏宗望笑着問道。解決了燃眉之急,他就沒有那麼頭疼萬分了。
夏佐搖了搖頭,拿出一本札子,遞給了完顏宗望,笑道:“西帥一看便知。”
完顏宗望看完,眼中充斥着驚喜!
這個他看不起的貳臣,居然有這麼多的奸計!
完顏宗望看完札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你們讀書人這些花花腸子,說實話,我看着都害怕啊,要是再有一身勇力,那就太嚇人了。”
“不過你爲何不幫着大宋,反而幫着我這個金國的西帥呢?”完顏宗望突然拋出一個問題,宇文虛中之事,至今讓他耿耿於懷。
她的父親完顏阿骨打對宇文虛中好到什麼程度?
常常站着聽宇文虛中講書!對宇文虛中尊敬到以先生敬稱。
但是宇文虛中卻是大宋皇城司察子的頭目。
夏佐的臉色有些恍惚,說道:“不知道西帥知道我的籍貫嗎?”
“我的父親有幾畝薄田,供我讀書,可惜書還未讀完,我的家人慘遭屠掠,剩下我一個人了。”
“你是哪裡人?”完顏宗望皺着眉頭問道,籍貫和幫誰做事,怎麼就扯上了關係?
夏佐依舊一臉的迷茫,眼角滑落了眼淚,滴答到了地上,說道:“我是江南人。”
“宣和四年,童貫帶兵平叛了方臘,李邦彥帶着人撫卹兩浙兩江。”
“兩浙路撫卹之後,銀錢糧草已然不夠用了,童貫就執行了趙佶的十抽一殺令!在江南大開殺戒,而我家就是十抽一被抽殺中人之家,我全家闔門俱喪!”
“如此血仇,不報豈爲人子?!”
“此仇不報枉爲人!”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夏佐已經憤怒的咆哮起來,完顏宗望從來沒見過如此猙獰的漢人!仿若惡鬼一般。
完顏宗望被盯着有點心虛的說道:“那什麼,你的仇人是趙佶,不是我啊,你不要這麼看着我,我金國沒打到江南路呢。”
“這些事,杜都統都知道,西帥一問便知。”夏佐俯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