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一天,天空中飄起了雪花。京兆城裡的人們像是冬眠甦醒的小動物,焦躁不安的從洞穴裡探出了頭。大街上稀稀疏疏的幾個人走過,賣肉與賣菜的小販靜靜的躲在角落裡。時不時有人上前詢問,但價格太高終究買的人不多。
雪花靜靜的散落在人間,小販們蜷縮着身子,孤獨的望着菜籃子與肉板。何時才能將這些菜賣出去呢?人們怎麼不買菜包餃子呢?
金人入城三個月,雖無燒殺搶掠但由於戰事頗緊幾乎日日封城。城外的人進不來,城裡的人出不去,所有的生意幾乎都歇了業。又趕上大部分有錢人都出逃了,米麪的價格高到令人望而卻步。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聽說不少的百姓已經準備吃樹皮了,足以見得京兆城裡的情況幾乎到了極限。
冬至的這一天,宋可人做了兩件事兒。第一,她悄悄的城西開了粥棚免費發粥。第二,她買了兩塊肉回家包了餃子。
當然,這頓餃子是有意義的餃子、是偉大的餃子、是充滿着革命熱情的餃子。這是勝利的餃子、是對明天充滿期盼的餃子,是值得一輩子回憶的餃子。
因爲就在前一天的晚上週恆又一次的向宋可人求了婚。
那一晚周恆很緊張,他跑到宋可人的屋子裡先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一些不靠譜的事兒,什麼東家長李家短的,弄得宋可人昏昏欲睡。
忽然,周恆說道:“咱們成親吧。”
宋可人一驚,她下意識的看了周恆一眼。周恆卻認真的站起來走到宋可人的身邊,他拉起宋可人的手認真的說:“我說真的,嫁給我吧。”
周恆的手不禁的用上了三分力,他跟宋可人說:“你嫁給我,我讓你幸福。我保證一輩子不變心,保證一輩子不另娶,保證一輩子只對你一個好。也許我身上有很多(毛)病,也許我是個壞蛋,總讓你傷心。可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不管你是在我身旁還是遠離我,我都在默默的注視你。我想要保護你,不管你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我都想要守護在你身旁。咱們成親吧,好不好?”
宋可人的眼淚一下子便掉了下來,她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原來月老早已經算準了一切,出生時早就在你的腳丫上拴上了紅繩,紅繩的那一端在另一個人的腳上。那個人不管在天涯海角,都會沿着早已鋪設好的線路來找到你。這就是愛情,這就是婚姻。
那一刻,宋可人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原來周恆纔是她的最終歸宿,兩人繞了一個大圈子,走到終點時才發現命中註定的竟是對方。
周恆輕輕的擡起了手擦掉了宋可人臉上的淚珠,宋可人微微的笑了。
“明天,明天我們就成親好不好?”周恆說道。
宋可人傻傻的笑了,跟他說:“明天是好日子嗎?”
“傻瓜,肯定是好日子。咱倆成親能不是好日子嗎?”周恆說道。
宋可人笑了,心說誰更傻?她趕忙拿來了黃曆,翻開一看不禁的“噗嗤”的一聲笑了。周恆是神仙嗎?怎麼算的這麼準?那一天冬至竟然還是個“益婚配”的好日子。宋可人差一點沒笑的背過氣去,都知道冬至是殺頭的日子,怎麼就成了婚配的日子?
好吧,黃曆上說了那咱就來吧。
紅色的嫁衣是現成的,那是宋可人第一次嫁給周恆時穿的。周恆的吉服也是現成的,也是過去與宋可人大婚時穿的那一身。
繞了一個圈圈又繞回了遠點。
餃子包好下鍋之前,宋可人與周恆換上了大紅的衣裳。兩人跪在花廳的中堂前,中堂上沒有父母也沒有司儀。這有周茂在一旁輕聲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宋可人甚至連蓋頭都沒有,兩人就這般夫妻對拜,就算是禮成。想比第一次的熱熱鬧鬧,這一次成親實在冷清了太多太多。
可這一次成親,宋可人卻有一種異樣的溫暖。她想,她想要好好的與周恆過日子。所謂過日子就是慢慢的在渡過的時光中,享受着彼此的溫暖與愛意。
周恆說,他會好好照顧宋可人一輩子。周恆說,他再也不會背叛她。宋可人信了她,女人的信任也許只有一次,她給了他。
周恆扶着宋可人起了身,四目相對無限柔情。周恆微微的笑了,拿起宋可人的手輕輕的吻了吻。
周茂趕緊咳嗽了兩聲,將頭轉向了一邊。
熱氣騰騰的餃子上了桌,周恆輕輕的挽着宋可人的腰,兩人落座周茂坐在旁邊。一場沒有家長的婚禮就這樣完成,簡單的甚至有些寒酸。
飯後,周恆牽着宋可人的手回到了宋可人的房間。豔紅色的帳子、大紅色的被子、蓋着大紅布的鴛鴦枕、以及小茹特意放在牀邊的小秤砣。
一對大紅的蠟燭擺在桌子的中央,蠟燭小小的光亮將整間屋子映襯的異樣的金黃。宋可人癡迷的坐在蠟燭前,此刻,她心裡卻百轉千回。
只因,她想到了一個人。
方少文。
方少文的陰影似乎伴隨着宋可人無處不在,當她以爲她可以放下他投入另外一段感情時,她卻在紅蠟燭的下面想起了他的存在。
“吱嘎”周恆關上了房門。周恆壞笑着走了過來,他從身後抱住了宋可人的肩膀。
輕輕的一個吻吻在了宋可人的臉上,宋可人側過頭去,周恆看着她微微的笑了。周恆拉住宋可人的手,輕輕的吻着她的臉。
做新郎的感覺是超好的,新郎官的含義是這個女人從今往後就屬於了你。你們將會是生活上最好的伴侶,一個人要想找到一個知心的伴侶是不容易的。人生的路途上是孤獨的,有一個人陪着你那是一件無比慶幸的事兒。特別是,這個人還是你愛的人。
周恆的脣緩緩的遊走在宋可人的臉上,宋可人輕輕的摟住了他的脖子。周恆的脣遊走到宋可人的耳邊時,他傻乎乎的輕輕的咬住了宋可人的耳垂。宋可人感覺發癢,不禁的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周恆順勢將宋可人抱住,他凝望着宋可人開心的微笑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宋可人翻了個身,周恆已經當值去了。空蕩蕩的牀上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枕邊上留着周恆的頭髮,她的身邊似乎還留着周恆的氣息。
宋可人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的微笑。瞥見了周恆的荷包,大約是不小心遺落了。做妻子的心情是美好的,宋可人一起牀便忙着鑽進了廚房。
她親自下廚,竟然要給周恆做午飯。要知道,她連早飯還沒吃呢!
忙碌了一個上午,宋可人就帶着她的午飯盒子跟衣料走進了將軍府。周恆正在看書,忽見宋可人來了不禁吃驚。在聽說宋可人來給他送飯,一股幸福感在心頭盪漾開來。
周恆笑嘻嘻的抓住宋可人的手,他那張不老實的嘴剛要吻上去,正巧同僚走進來,慌得兩人連忙鬆開手。
“我,我去看看安文。”宋可人說。
周恆笑着點了點頭,轉身跟同事說:“這是我家裡的送的菜,來嚐嚐,嚐嚐。”
宋可人不是小氣鬼,但是自己親手做的菜被別人吃掉還是有點不舒服的。她不敢表露出來,只好忍在心裡,拎着衣料到後堂去了。
三門子以內聽說今天將軍出去巡防了,老媽子帶着宋可人剛走到天井就聽到有人在喊。走進了一聽,原來是:“我說呢,家裡竟然有了賊,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宋可人一驚,原來那生意竟然是月娘發出的。誰曾料想,月娘那樣一般玻璃心腸的人竟然像是個潑婦一樣的大罵?
宋可人暗笑,月娘越是過的不好,她越是開心。
老媽子帶着宋可人走進西廂房,只見安文也沒閒着。安文一面剪指甲,一面悠閒的笑着。見宋可人來了,安文連忙放下小剪刀迎了上來。
“姐姐,你可是來了,想死我了。”安文高興的說道。
宋可人連忙放下衣料,反手拉住安文的手,情深意重的說道:“好妹妹讓你受委屈了。”
安文搖了搖頭,老媽子知趣的走了出去。一等老媽子走出去,安文便拉着宋可人坐下。宋可人順勢打量了這房間一下,這是一間普通的西廂房,但裝飾卻十分精緻。宋可人一眼就看出架子牀上掛着的薄紗帳子至少一兩銀子一尺,光帳子就需要十幾兩銀子。
在看桌子上的繡品,一看便知道是上等貨。這種貨在臨安都不多見,很少能訂得到。怎麼也值個上百兩的銀子,外加上精緻的裝飾,越發像是進了後宮一般。
原來,這完顏亦對安文非常疼愛,吃穿住行都讓她用最好的。外加上天高皇帝遠,搜刮來的上等貨一部分進貢給了皇帝,剩下的一部分便留下自己用了。他也明白跟安文與月娘只是露水夫妻,一切隨緣就更要讓她們住的安逸。
但住的安逸並不代表內心能夠安逸,安文住進來才幾日而已,與月娘的明爭暗鬥可見一斑。
試問那月娘怎能不嫉妒?原來完顏亦的一顆真心全部鋪在她的身上,忽然好端端的冒出一個人跟她爭寵,她如何不氣?
安文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是有那句話麼?省油的燈不是好燈。安文過去是勾欄裡不得志的姑娘,但不代表她沒有手段。幾日下來,雙方都見識了彼此的手段。於是,爭鬥反倒是更加的激烈了。
月娘的罵聲越來越高,安文的臉上卻掛着淺淺的微笑。就連宋可人都佩服安文的城府,若是換成她自己,可未必能忍下去。
“我已經幫你贖身,賣身契在我那裡。我不方便帶到這裡來,你知道她……”宋可人斜了斜眼睛暗示月娘。
安文點了點頭,目光中寫滿了感激。
“謝謝你,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你放心,有我一天,我便不容得將軍的屬下去集錦堂鬧事兒。”安文說。
宋可人拉住了安文的手感激的握了握,做人,就是要這樣虛僞。
正當此時,忽聽老媽子來報將軍回來了,宋可人連忙告辭,請老媽子帶着她由後門離開。
宋可人前腳一走,後面完顏亦就走了進來。安文立即換上了一副愁容,長長的睫毛上立即掛了兩顆淚珠。
安文一見完顏亦立即扭身走到窗下,故意擺弄着首飾盒,一面用顫抖而哽咽的聲音對完顏亦說:“將軍回來了?”
完顏亦吃了一驚,連忙上前一把抱住安文的肩膀,將安文轉過身來。
“你,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完顏亦吃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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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文故意擠出一絲笑容,但一滴淚珠卻滾落了下來。
“沒有,我哪兒哭?”安文說。
完顏亦伸出手指捏住了安文的下巴,不悅的說道:“還要騙我?”
安文聽了這話忽然“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她一下子撲到在完顏亦的懷中。她大哭着說道:“將軍還是放我回去吧,我實在無法忍受了。自我得寵以來,一直有人暗中搞鬼。我只道自己奪了人家的寵,不敢多說一句不敢多走一步。可她今天,她今天實在太過分了!”
完顏亦大驚,連忙推開安文,緊張的問道:“她打你了?”
安文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哭着說道:“不管我爲將軍受多少的委屈我都願意,只因爲我是真心實意對待將軍。但只怕,我跟將軍沒有這個緣分。將軍在我身邊一日,我尚且好過。萬一……萬一改日將軍出戰,我一個人如何應付?還請將軍將我送回去吧。我,我一輩子掛念着將軍。我……”說着說着,安文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胡說,往後不許說走字!”完顏亦怒斥道。
隨後,完顏亦喊道:“老張,老張!”
老媽子連忙衝進了屋子,卑躬屈膝的說道:“將軍您找我?”
“今兒是怎麼回事兒?怎麼叫安文受委屈了?”完顏亦怒道。
老媽子連忙解釋:“哎呦,這事兒,嗨,是這麼回事兒。今兒月姑娘的一隻簪子不見了,可巧昨兒安姑娘去了一趟月姑娘的屋子。月姑娘以爲是安姑娘手下見着了,問了兩句。都是下人們不懂事兒,將軍您放心,都是我們的錯,都是我們的錯。”
安文挑了挑眉毛,心說,好麼你倒是站在了月娘那邊,往後有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