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城出來,不消半個時辰,就步入市街,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餘韻染紅了半邊天際,街上早已經燈火通明,各式的燈籠競相展出,點燃後猶如朵朵綻放的大紅花,爭奇鬥豔,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趙佶便服出遊,身邊跟隨着一大羣人,蔡攸、蔡京、王銑、王朗、趙恆、童貫和高俅等人皆在其中,在趙佶身前身後數步之內,還有一些護駕侍衛化作常人緊緊跟着。
一路上,衆人說說笑笑,好不熱鬧。但是衆人都是圍繞着宋徽宗打着轉轉,說得盡是些讚譽太平和恭維宋徽宗之類的話,這讓蔡攸變得遊興全無,還好能和趙恆寒暄幾句,不然以蔡攸的性格,不憋壞了纔怪呢!
王銑說道:“皇上,今日既是燈節,怎能沒有燈謎!老臣願意出一個謎面,給大家助助興。”
趙佶大悅:“甚好!甚好!愛卿快快出題,朕也開始手癢癢了!”
王銑清清喉嚨,老氣橫秋道:“唐虞有,堯舜無,商周有,湯武無,古話有,今文無。”
趙佶思慮片刻,微微笑道:“哈哈,這可難不住我!此謎的謎底乃是:善者有,惡者無,聖者有,賢者無,智者有,愚者無。”
蔡攸連連讚歎,不禁又重新審視了一番宋徽宗,雖然在歷史上他的確是個昏君,但是確實也是個飽學之士,如果他不當皇帝的話,也許可以流芳百世。
王銑笑道:“皇上果然聰慧過人,老臣佩服!”
王朗道:“父親大人此言差矣!皇上可是舉一反三啊,放眼世間,誰人能有如此才學呢!”
趙挺趕緊附和道:“對!對!論才學,皇上乃是天下第一,堪比古之聖人!我等對皇上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趙佶地這頂高帽戴地很是舒服。龍顏大悅:“朕也只是妙手偶得。怎敢於聖人相比呢!哈哈……”
此刻。蔡京和高俅則在一旁冷眼旁觀。彷彿這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似地。而蔡攸也在一旁暗暗鄙視着這些馬屁精:大宋之所以亡國。全都是因爲皇帝身邊圍着些每日不幹正事。盡會插科打諢。溜鬚拍馬地蛀蟲。
童貫唱個諾。說道:“皇上。是時候臨幸宣德樓了!”
趙佶看了看天色。點頭道:“嗯!大家隨朕去宣德樓暢遊一番。看看今年地‘上元狀元’會花落誰家!”
一聽到‘上元狀元’。王朗就滿眼放光。連連叫好。他現在是躊躇滿志。勢要把今年地狀元收入囊中。打算好好地在趙佶和王銑面前表現一番。他年紀不過2o歲。已經官居九品國子司業。可見才學不同一般。衆大臣自然不會和他相爭。他地對手只有蔡攸和趙恆兩人而已。在他眼中。趙恆雖貴爲太子。卻是草包一個。不足爲慮。而蔡攸雖然先前贏了他兩回合。但是蔡攸以前地種種事蹟已經在他腦中根深蒂固。他依然認爲蔡攸還是那個只知道吃喝玩樂地紈絝子弟。卻不知道現在地蔡攸已經徹頭徹尾地改變了。
正待蔡攸起步欲走地時候。覺趙恆不停地拽他地袖子。於是問道:“殿下有什麼事嗎?”
趙恆微微有些臉紅,使勁地搓着手,支支唔唔道:“蔡少,我…我…想問下剛剛那個謎語的謎底是什麼?”
蔡攸立馬翻了白眼,這位老兄可真是笨的可以!只得無奈的指了指趙恆的嘴,說道:“這個東西你有、我有,大家都有!”說完,拔腳便走。
趙恆呆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我怎麼這麼笨呢!原來是個‘口’字!蔡攸真是越來越聰明瞭,難道是吃了什麼仙丹?我得好好問問他。”
如果說上元燈節最熱鬧的地方在哪,無疑是宣德樓。宣德樓乃是宋徽宗親自督建,每次的上元燈節,宋徽宗都要來此地遊玩,所以久而久之,此地變得十分繁華。此刻,在宣德樓前,燈山結綵,金壁相射,錦繡交輝。樓前搭着長長的地毯走廊,無數遊人集聚於兩廊之下,走卒小販,奇術異能,歌舞百戲,樂聲嘈雜數十里,不絕於耳,給人以歌舞昇平,國泰民安的盛世景象。
當趙佶衆人到達的時候,宣德樓前已經是人山人海了,就在此時,聽見樓上一聲炮仗轟鳴,一位公公模樣的人走了出來,大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設下三謎,我大宋子民皆可參與,其中一謎乃是皇上親自出題,另外兩則是從民間甄選而來,答對一謎者,授予上元探花,答對兩謎着,授予上元榜眼,連中三元者,授予上元狀元,並准許把其姓名刻在宣德金匾之上,現在比試開始。欽此!”
趙佶哈哈笑道:“看來我們來的正是時候,下面的就要看你們的了,如果誰能奪得今次的狀元,朕必有重賞!”說完,還特意向蔡攸、趙恆和王朗看過來,意欲已是十分明朗。
只見樓前掛出一盞粉紅色的燈籠,上面寫着兩行大字:雪徑無人跡,雀飛入雲霄。打一八字連語。署名爲馬湘蘭。燈籠下面掛着一絲紅綢,想必紅綢之下就是此謎的謎底了。
“湘蘭姐,快看!是你的燈謎哎!”
在距離宣德樓不遠的人羣之中,兩個身着青布長衫的俊俏公子正在竊竊私語。一位長得身材修長,面若三月桃花,另一位身形稍矮,麪皮略顯稚氣,
“你這死妮子,不是讓你稱呼我馬公子嗎?”
“嘻嘻,記住了,我的馬公子!”
馬湘蘭一叉腰,低聲笑罵道:“死翠兒,皮又癢癢是吧!回去要你好看!”
翠兒可憐兮兮道:“小姐饒命啊!翠兒再也不敢了。”馬湘蘭伸手便打,兩人頓時嬉笑起來,現在哪裡還有一點翩翩公子的樣子。
當趙佶看到馬湘蘭三字後,很是疑惑,能寫出如此燈謎的人,必是當代的文采大家,可是
在趙佶的記憶中,卻不曾記得由此一人。於是問道:“這馬湘蘭乃是何許人也?”
趙挺等人聽見後,皆是面色古怪,紛紛低下頭去。就算是一直很活躍的王朗,也出奇的沒有迴應。而蔡京和高俅仍舊是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樣子。
蔡攸也覺得奇怪,怎麼一提到馬湘蘭,衆人皆是這般模樣?於是悄聲向趙恆問道:“殿下可知此人?”
趙恆奇怪地看了蔡攸一眼,道:“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馬湘蘭是煙雨樓當紅花魁,咱們以前可是經常去捧她的場子。”
蔡攸一拍腦袋,故作醒悟:“哎呀!我怎麼把她給忘記了!嘿嘿!”,心中便有了計較:原來這些大臣們也是煙雨樓的常客啊,難怪他們不敢說呢!真是一羣僞君子,敢做不敢當!
大約過了一刻左右,樓上的太監喊道:“有人可否猜到謎底?如果沒人猜出的話,咱家就要換下一個燈謎了!”
下面雖然聲音雜亂,卻無一人迴應,太監搖搖頭,正欲把粉色燈籠撤走。就在此時,一聲“且慢!”猶如平地驚雷,冠絕於耳。太監猛地打了個激靈,只見一位書生模樣的翩翩公子站了出來,長身玉立,氣宇軒昂,不是蔡攸還能是誰?
蔡攸朝那太監拱拱手,說道:“次謎乃是由一句唐詩演化而來,原句是一行白鷺上青天。此時的‘雪徑無人跡’是指‘一行白路’,而‘雀飛入雲霄’是指‘鳥上青天’。公公,敢問小可的答案是否正確?”
太監微微一笑,說道:“不錯,答案絲毫不差!”說罷,把紅綢一掀,露出的答案果真與蔡攸說得一模一樣,臺下衆人頓時歡呼起來。
接着,太監又拿出一盞火紅色的燈籠,第二則燈謎隨即展出:頭一層是針店,第二層是皮店,第三層是紙店,末一層是肉店,打一物。署名爲蘇軾。
衆人只剛剛讀完一遍,還未及細想,就見蔡攸哈哈笑道:“蘇軾不愧爲當代大家,出的謎就是非同一般!不過今日小可靈感大,已將此謎猜出!”
太監細細打量着蔡攸,道:“此爲何物啊?”
蔡攸道:“謎底爲板栗!板栗的外層包裹着一層硬刺,剝開後可見褐色硬皮,去皮後是一層紙狀薄膜,再者就是果肉了。”
太監連連點頭:“妙!實在是妙!公子果然大才!”
臺下衆人都是驚詫萬分,歷年來還沒有人能答得如此之快。趙佶眼中連放異彩,點頭稱道。而蔡京則一改先前的冷漠,也在摸着鬍子,不停的搖頭晃腦,對蔡攸的表現很是滿意。全場中最鬱悶的要數王朗了,先前的雄心壯志早飛到九霄雲外了。看着蔡攸那意氣風的樣子,氣的是渾身抖。
太監對着蔡攸說道:“這位公子,你已經連破二謎,如若能再猜出皇上出的第三謎,你可就摘得今年的‘上元狀元’了!”
蔡攸乃是來自於現代,見識早已出宋代,自然不會執着於狀元之稱,今晚之所以如此顯露,是因爲他想體驗一下在宋朝猜謎的樂趣。於是淡淡說道:“請公公出示第三謎!”
太監高聲喊道:“恭請皇上御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只見一盞黃綢燈籠伸將出來,黃綢上清晰可見幾行大字:何車無輪?何豬無嘴?何驢無毛?何屋無門?何書無字?何花無葉?猜一句連語。。
王朗自知這是最後一次機會,馬上悶頭苦想。他原本也有些才華,只是還沒有從剛剛的刺激中恢復回來,現在腦中已是一片混亂,能猜出來纔怪呢!
此刻,臺下那原先的嘈雜聲消失了,變得是鴉雀無聲,人人都是緊鎖眉頭,在苦苦思索着答案。蔡攸也是一臉凝重,這九句話風牛馬不相及,怎麼能連成一句話呢?
“湘蘭姐,你是否能猜出謎底?
看着翠兒那渴望的表情,馬湘蘭搖頭苦笑:“此謎的確很難,我也猜不出!”
翠兒吐吐舌頭道:“就連姐姐如此才情都猜不出,那還有誰能猜出來呢?”
馬湘蘭很是無奈:這丫頭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那算是什麼才情啊?!
“公公,小可貌似已經有了答案!謎底是風雨途中同心”
頃刻間,全場人員的目光都集中在蔡攸身上,有讚歎的,有嫉妒的,有仰慕的,更有甚者,已經有幾位年輕的女子向蔡攸拋來了媚眼。
馬湘蘭驚詫一聲:“怎麼會是他!”
翠兒疑惑道:“姐姐認識這位公子?”
馬湘蘭自嘲道:“這個人,我化成灰都認識他!”
翠兒一臉羨慕:“這位公子不僅才高八斗,而且生的玉樹臨風,可真是羨煞旁人!”
馬湘蘭則對蔡攸嗤之以鼻:“老天真是不開眼,竟讓如此薄情寡性之人擁有此等才學!”
翠兒更是不解:“姐姐,爲什麼如此貶低他啊?”
“貶低他?他本來就是一個衣冠禽獸,你紅蓮姐姐就是被他賣進煙雨樓的!而且三日之後還得……”
翠兒吃驚道:“啊?”
馬湘蘭一把拽住翠兒,說道:“咱們回去吧!我不想再看到此人,剛剛我就想一劍結果了他,好爲世間除去一個禍害!”
翠兒知道馬湘蘭脾氣,也不敢反駁,只得隨着馬湘蘭擠出人羣。
此時,蔡攸正在細細解釋着謎底:“此乃一則諧音謎,(風)車無輪,(雨)珠(豬)無嘴,(禿)驢無毛,(中)午(屋)無門,(桐)樹(書)無字,(心)花無葉。這九字連起來即是‘風雨禿中桐心’,諧音語爲‘風雨途中同心’,也是此謎的謎底!”
太監連連喝彩:“好!好!的確讓咱家長了見識,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咱家立刻就把公子大名刻於金匾之上,以供後人景仰!”
蔡攸連忙謙虛道:“小可名叫蔡攸!”
太監驚道:“可是蔡太師家的公子?”
蔡攸微微頷。
那太監急忙唱個諾,道:“咱家眼拙,不識真佛,望蔡公子見諒!”
蔡攸回禮道:“公公客氣了。”
太監走到蔡攸身旁,呵呵笑道:“咱家賤名楊戩,咱們日後可得好好親近親近啊!”
“他就是北宋大名鼎鼎的奸臣楊戩!”
蔡攸心中大駭,只得連連稱是。
從臺上下來,蔡攸就被趙恆攔住,一臉崇拜道:“蔡少,你何時變得如此厲害了!是不是吃了什麼仙丹了?如果是的話,可不能忘記兄弟我啊!”
蔡攸賣個關子:“仙丹倒是沒有,不過仙書卻是有一部。”
趙恆頓時兩眼直冒金光,嚷嚷道:“在哪?在哪?快取來瞧瞧!”
蔡攸指指自己的腦袋,笑道:“呶!在這裡!”
趙恆差點沒栽倒在地,氣道:“這時候你還消遣我!”
蔡攸突然有個奇想:宋徽宗已經基本定型了,可眼前的趙恆還是如一張白紙,如果我稍加雕塑,也許以後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既是心中已定,於是說道:“仙書雖取不出來,但是我可以傳授給你呀,只要你以後跟着我學,保你日後會如古聖人般名震天下!”
趙恆趕緊點頭:“好,好!你可不能反悔,咱們君子一言,什麼馬都難追!”
蔡攸哈哈大笑:“好!什麼馬都難追!”
當回到趙佶所站之處時,正迎上王朗那惡毒中飽含嫉妒的眼神,蔡攸只得將他過濾掉,眼不見爲淨。
趙佶笑道:“蔡卿果真是飽學之士,蔡府中真是藏龍臥虎啊!”
蔡攸恭聲道:“皇上過獎了,這還不是您老人家教導有方。”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趙佶哈哈大笑:“好,好!朕先前允過,誰能奪得‘上元狀元’,自有重賞!不知愛卿想要什麼獎賞啊!”
“我想要你的江山,你會給嗎?”蔡攸也知道這只是一句便宜話,至於賞賜什麼還得看趙佶。於是答道:“草民猜謎只是給皇上找個樂子,怎敢乞望獎賞啊!”
趙佶讚賞的看着蔡攸,說道:“年紀輕輕,卻虛懷若谷,日後堪爲棟樑之才!朕看你還是一介布衣,賜你個九品右司文書如何?”
王銑等人聽後,皆是吃驚萬分,皇上也忒得大方,一出手就是個九品官,只是趙佶乃是金口玉言,說出的話豈有收回之理?衆人也只能有望洋興嘆的份了。
蔡京連忙拱手謝恩:“多謝皇上對犬子垂愛!”
蔡攸真是苦笑不得:皇上賜官給自己,老爹卻跑到自己前面先行謝恩,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其實蔡京早有心給自己的兒子尋個差事,只是吏部掌控在王銑手中,如果強行插手,恐給他人留下話柄,眼前既有如此良機,試問他怎能不欣喜?
燈節遊玩就此作罷,衆人都各自打道回府。蔡攸今日以一桶生薑不僅得到了皇上的賞賜,還甚得皇上的歡心,而今又得了個九品官職,可謂賺的是盆豐鉢滿。只是回府途中,蔡京一直緊緊盯着他看,卻無隻言片語,這讓蔡攸心裡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蔡京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下了馬車之後,蔡京突然一個扭身,輕輕拍住蔡攸的肩膀,蔡攸的心猛然緊縮起來,嚇出了一身冷汗:這老頭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一驚一乍的!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
只見蔡京良久才言道:“你的確和以前不同了,我真的很高興,我以後可以不必再爲你操心了!”說完後,深深地看了蔡攸一眼,嘆道:“你總算長大了,可是爲父也老了!”
蔡攸這才放鬆心情:“原來是說這個啊,我還以爲你有x射線眼呢!”不過,在蔡攸心底深處,竟然生出一股久違的感動,不管蔡京是不是奸逆,至少他對自己兒子的關懷是真真切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