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族和宋軍的三萬五千聯軍於數日後開拔,完顏豐吸取了完顏虎的教訓,不願冒生死大險,只派了一名萬夫長赤老吉領女真一萬士卒跟隨前往,赤老吉是一員猛將,像個黑鐵塔一般,但人卻不笨,臨行前特意向王朝說明,如果遇到緊急情況,他將率兵急速撤退,宋軍不得干涉起自由。
王朝頗爲無奈,看來這一萬女真軍的助力也指望不上了,只能當做是多一萬人充充場面了,王朝這才明白,爲什麼蘇錦當日要他將遼國大軍引向信州個女真人火拼,女真人確實是個自私自利的民族,壓根就不會感激宋人幫他們突破遼國的樊籬獲得大片的地盤,這樣的部落假以時日發展起來,定也是個背棄信義的虎狼之族。
大軍行了三日,往先往南繞行,因爲在信州之戰後陸陸續續有逃出來的宋軍知道王朝大軍在北而趕來回合,幾天時間也聚攏了兩千多人,王朝往南繞行的目的便是看看能否在信州聚集道被衝散的舊部。
可是就是這一無心的舉動,竟然讓他們在抵達信州地界不久遇到了一支不明身份的部隊,他們出現在右翼女真部落的前方,差點和女真士兵開戰。
聞訊接報的王朝縱馬來到前方,看着前面的山坡一側密密麻麻的滿是人,心裡一驚,莫非是耶律重元留守信州的軍隊麼?雖然看不出人數的多少,但絕非小股軍隊,麻煩的是對方沒亮旗號,隱沒在山腳的霧靄處完全看不出是誰的兵馬。
但是王朝看不清對方,對方卻看得清王朝,馬蹄轟響,數十騎奔馳而來,遠遠的有人用漢話叫喊道:“你們是什麼人?”
王朝聽到的是純正的宋朝官話,心頭一喜,縱馬上前叫道:“你們又是何人?怎地不亮旗號?”
對面叫道:“你們可是蘇大帥的宋軍麼?”
王朝更加的驚訝,既然遇上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倒也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我乃蘇大帥徵北大軍前鋒軍副統領王朝,你們是什麼人?”
對面靜默半晌,忽然間掉頭便往回跑,王朝納悶不已,難道自己的威名已經到了足以讓敵軍聞名喪膽望風而逃的地步了麼?
對方陣中忽然一陣騷動,緊接着數杆大旗豎起,數百騎兵簇擁着一名面帶獠牙青銅面具的將軍出了隊列,直奔這邊奔來。
王朝仔細看那幾面旗幟上的字,正是一個大大的‘狄’字,心頭猛然狂跳起來,帶面具,姓狄的,莫不是狄青麼?
還沒等開口詢問,戴面具的將軍已經飛馳過來,伸手摘了臉上的青銅面具,面具下一張俊美的面孔,臉頰上的囚字刺花顯得刺眼之極,不是狄青還有何人?
王朝大叫一聲縱馬迎上,兩人來到一處翻身下馬緊緊抱在一起,大笑不已。
原來狄青率領的右路軍八萬人在悄悄渡過海灣突襲營州得手之後便率兵直撲上京道,半路上抓獲了不少南逃的百姓和士兵,詢問之下才知道信州發生了空前的大戰,似乎是幾十萬人的大會戰,狄青以爲是蘇錦的主力大軍和遼人的圍剿大軍在信州遭遇,急忙調轉方向往東北行軍前往支援,只是狄青的兵馬都是步兵,行了七八日才抵達信州,這裡早就哀鴻遍野,遍地屍骨了。
狄青的目的是去上京救援蘇錦,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一概不打旗號,從荒僻處行軍,避過城池,以免消息泄露的過早,沒想到卻在這裡遇到了王朝的人馬。
王朝將信州之戰的情形說了一遍,狄青這才明白這是蘇錦的調虎離山計,不僅大爲歎服道:“蘇大帥用兵如神,一路上看到遼人七八座城池被毀,遙想蘇大帥率軍縱橫遼國境內如若無人,真是驚爲天人。”
王朝道:“不知道公子爺是否已經拿下了臨潢府,咱們合兵一處,抓緊去臨潢府匯合纔是。”
狄青道:“那是自然,遼軍主力既然已經回撤,想必上京已經是大戰的場面,事不宜遲,咱們即刻動身,閒話路上再敘。”
當下兩軍匯成一處,王朝的兩萬餘兵馬雖然個個人瘦毛長,但卻被狄青帶來的八萬士兵視爲神明,大家都沒想到,深入敵軍腹地半年時間,蘇錦的手頭滿打滿算居然還剩下十萬多兵馬,可謂是奇蹟了;而這些活下來的士兵,那一個不是精銳中的精銳,怎麼不叫人肅然起敬。
……
臨潢府東三十里處,杉樹下的草蓆上,耶律重元盤膝而坐,招呼呆若木雞的耶律洪基道:“愣着作甚?下來陪皇叔吃酒。”
耶律洪基額頭汗珠涔涔而出,結結巴巴的道:“皇叔……你怎知……”
耶律重元斟滿兩隻酒盅,嘆息道:“我豈會不知?這點心思都沒有,你叔父還能活到今日麼?”
耶律洪基道:“皇叔,其實我……”
耶律重元道:“莫解釋,莫狡辯,你知道那隻能顯得你更加的愚蠢,下馬來,陪叔父好好喝兩盅,雪地喝酒倒是有一番味道,這叫我想起當年小時候和你父皇在草原狩獵宿營的情景了。”
耶律洪基無奈下馬,緩緩走到席子上坐下,雪地上的涼意直沁上來,耶律洪基的臀部頓時冰涼刺骨。
“當年我和父皇在翰兒多草原上獵灰狼,有一隻老狼狡猾的緊,我們追了他兩天兩夜,累了就在雪地裡喝幾口烈酒,眯一會眼,我和你父皇都筋疲力盡,灰狼也筋疲力盡,有的時候,相聚只有十幾步遠,它跑不快,我們也追不上,你說好笑不好笑。”
耶律洪基幹笑兩聲道:“好笑,好笑。”
耶律重元兀自道:“那時候,你父皇想了個主意,終於將灰狼抓住了,我當時佩服的五體投地,你父皇真是個天才,呵呵,天才啊。”
耶律重元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冷笑數聲,耶律洪基本想問是什麼主意,沒等開口,耶律重元忽然轉過頭來,眼睛裡兇光畢露,咬牙道:“你知道你那天才的父皇想的是什麼主意麼?”
“侄兒……侄兒不知。”耶律洪基嚇得側過頭臉不敢和他對視。
“你爹爹說,狼喜歡從背後咬人,灰狼餓了那麼多天,肯定也想吃了咱們,咱們兩個人在一起它肯定不敢,於是你父皇說,要我背對餓狼坐着,露出脖子來,他躲在暗處,狼撲上來咬我的時候,他便在背後用尖刀將狼刺死,呵呵,你說你父皇是不是個天才?”
耶律洪基不敢接話,但聽耶律重元續道:“於是我傻乎乎的便露出脖子坐在那裡,那狼果然餓的不行,悄悄撲上來咬我,幸好我長了個心眼,脫下靴子墊在脖子上,灰狼一口咬下,穿透了靴子,將我的肩膀咬出了幾個小洞,天可憐見,沒傷着要害,我還活着;然後我和你父皇樂呵呵的剝下狼皮,切割狼狗,割下狼頭帶回家,我當時居然一直都沒覺察到其中有什麼不妥之處,真是傻的可以。”
“後來,我慢慢的明白過來,和那頭餓狼相比,你的父皇,我的皇兄更加的兇殘,當時母后疼我,你父皇害怕她扶持我登上皇位,所以變着法子製造意外,只可惜我福大命大;後來我處處防範,你父皇始終沒有機會下手;母后執意要立我爲皇帝,我自知不是你父皇的對手,所以便去跟他告密,害的疼愛我的母后被他軟禁起來折磨至死;你父皇假模假式的立我爲皇太弟,想安我的心,但是,那皇位本來就是我的,我的!你懂麼?壓根就是我的,我要他當什麼好人?”
耶律重元怒吼道,雙目噴着怒火,像一隻食人的野獸。
“叔父……侄兒知道,父皇退位之後,侄兒第一個擁戴您登基便是。”
“我呸!你是個好東西麼?你比你父皇還心狠手辣,你連親生母親,一胞姐妹都下得了手誅殺,你會是純良之人?你平日詆譭我的言語我一條條都記在心裡,如今,你臨陣脫逃,又立了軍令狀,這給了我一個堂堂正正殺你的理由,你的父皇事後也拿我沒辦法,我是正軍紀而已,你明白了麼?”
耶律洪基面色大變,連連擺手道:“皇叔,饒命啊,我可是您的侄兒啊。”
耶律重元哈哈大笑道:“你是我侄兒?仁懿皇后還是你母親呢,你父皇還是我親哥哥呢,那又如何?吃吧,吃幾口肉,喝幾口酒,這可是你最後的一餐了。你放心,我會念在骨肉情意,給你留個全屍。”
耶律洪基大叫起身,伸手便去摸腰間的彎刀,早有衛士上前扭住他的胳膊,讓他無法動彈。
耶律洪基掙扎大叫大罵,耶律重元伸手揪下一隻羊腿來,捏着他的腮往裡一杵,頓時將他的叫罵聲塞進肚子裡。
“動手吧。”耶律重元背轉身子看着遠處蒼茫起伏的雪原,身後一根繩索套上了耶律洪基的脖子,另一頭搭上樹梢,兩名衛士一用力,耶律洪基的身子便被吊上了半空。
耶律洪基的身子在半空中劇烈的掙扎,樹身也隨着劇烈的抖動,樹冠上的殘雪被抖動的紛揚而下,宛如三月的柳絮一般隨風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