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都蘭最近忙的不可開交,雖沒藏一族盡誅,國力損耗巨大之外,朝廷上下的流言也蜂起,紙包不住火,當日殺李元昊的時候,在場人數衆多,事後野利都蘭曾下令將無干人等全部滅口,但總有些聰明人目睹元昊被殺之後便立刻趁亂逃走,將所見所聞散佈出去。加之沒藏訛龐逃到定州的時候,更是大肆宣揚此事,弄得夏國國內輿論如沸紛揚不已。
野利都蘭殺了一大批散佈留言者,明面上雖然平息了下來,卻只能是堵塞住公開談論的勢頭,百姓官員的腹誹卻難以遏制;到最後,野利都蘭倒也不去管這些,局勢已經控制,大夏國內已經漸趨穩定,這件事遲早要平息下去,現在竭力的掩飾,實際上是在推波助瀾,只要不理不承認,人們背地裡說一說倒也無傷大局。
國相張元說的對,百姓們其實最關心的還是生計,官員們最關心的是利益和權利,只要做好了這兩方面,流言終會自行消失,於是乎野利都蘭在平息沒藏訛龐之亂後大肆犒賞羣臣,普降皇恩語錄,大夏官員只要非沒藏訛龐一派,幾乎都官升一級,重要部門的重要人物犒賞更加的豐厚,藉以穩定官員之心。
而數百萬大夏百姓則不太容易討好他們,內亂之後生計越發的困難,要想穩定住百姓的情緒,首要的是要解決他們的溫飽和穿衣,而夏國目前已經無能爲力了。
野利都蘭自然而然想到了求外援援助,外援中自然第一個想到了蘇錦,以目前和蘇錦的關係,求蘇錦從宋國援助一批糧食和布匹應該不成問題;進入冬季的時候,野利都蘭正打算派人去請求蘇錦答應援助此事,沒想到蘇錦倒主動邀自己在野利部落的中心城寨見面,倒是省了一番事。
野利都蘭如今已經是太后,完全的把持住朝政,儼然一代女皇,回野利部落省親自然是排場儀仗十足,對野利族而言,這也是個大日子,自兩位野利大王去世之後,野利族舉族皆哀很少有如此風光的時候,如今太后歸來,自然是百姓雲集前來膜拜。
蘇錦極爲納悶,打野利都蘭到來之後,兩天的時間自己居然連面都見不上,而且人山人海的場面自己也不能露面,選擇在野利部落城寨見面便是避免行蹤泄露,這野利太后倒好,大鋪大浪弄得人山人海,到處是人原本還能在城寨中閒逛,如今只能在屋子裡憋着了;還好有野利端雲和李阿狸不時的來探望說說話,摟着調笑幾句,不然怕是要急瘋了。
第二日傍晚,野利太后終於過足了癮頭,派人來請蘇錦去覲見,蘇錦憋了一肚子氣,對來人道:“我不想挪步,太后若想見我便移駕前來,不想見我我便作罷。”
前來傳信的內侍嚇了一跳,看看蘇錦打扮像個普通的党項牧民,居然口氣如此之大,心中暗想:這小子怕是不想活了,你既然不想活我也不攔着,我只要原話奉上,太后必然大怒,當時便砍了這不識相的小子的腦袋。
內侍果然原話奉上,可奇怪的是,太后非但沒有發怒,反倒臉現驚惶之色,不顧勞累吩咐擺駕前去,內侍想半天沒想的通,只得照吩咐照辦。
野利太后進到蘇錦居住的客舍的時候,蘇錦正光着腳,阿狸坐在下首幫他捏腳,野利端雲在一邊端着茶盅伺候,野利太后見到此情此景心中一陣悲哀,這兩個妮子是豬油蒙了心了,放着好好的公主貴胄不當,硬是跟着這小子當使喚丫頭,而且蘇錦這小子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野利都蘭一氣之下恨不得立刻叫人將這小子拖出去斬了手足。
但野利都蘭沒這麼做,非但沒這麼做,反倒臉上堆起了笑容,也沒在意蘇錦根本就沒起身行禮,揮退隨從,上前籠着雙手笑道:“聽說蘇大人生氣了,怪哀家沒有及時接見你是麼?哀家這不是親自來見你了麼?這可有面子了吧。”
李阿狸端來錦凳請野利太后坐下,野利太后盈盈坐下,笑眯眯的看着蘇錦。
蘇錦拱了拱手,算作回禮,屁股卻沒離開軟榻半步,淡淡道:“野利太后,我也不是清閒之人,我手頭上事情一大堆,這回從動身到等到您大駕光臨耽擱了十多日,太后到來之後卻忙於接見他人,混不拿我當回事,難道我不該生氣麼?”
野利端雲輕聲道:“姑母不是來了麼?如今姑母也是身不由己,以省親之名歸來,自然要拜祭祖先接見故舊,你別怪姑母。”
蘇錦白了野利端雲一眼道:“你可知道我這趟來所爲何事?若是尋常的時候倒也罷了,這件事再耽擱下去,你們整個夏國都要亡國,我這是替太后着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野利端雲紅了臉道:“好好好,別發火,我錯怪你了行了吧?”
阿狸也道:“是啊,阿狸給你捏一個月的腳賠罪好不?你怎好不給孃親面子。”
野利都蘭詫異道:“聽你這口氣,難道有什麼大事發生了麼?”
蘇錦道:“當然是大事,而且是天大之事,遼人已於上月通知我大宋,要發動對你們夏國的戰爭,你說這件事夠不夠大?”
“什麼?”野利都蘭身子一抖,疑惑的道:“遼人慾攻我大夏?這怎麼可能?我來之前,遼人還派使者去興慶府朝賀新皇登基,這……怎麼會……”
野利端雲和李阿狸也是第一次聽到蘇錦說出這個消息,兩人都嚇得睜大眼睛看着蘇錦。
蘇錦道:“我只是來告知你事情的真相,你不信我也沒辦法,非但遼人要攻打你們,遼人還邀請我大宋共同出兵,瓜分你們的土地,時間便定在十一月底;我一路風塵而來便是要告知你這個消息,選擇在這裡見面乃是爲了掩人耳目,以防爲人所察;沒想到太后居然忙於瑣事不屑接見與我。”
野利都蘭已經從錯愕變成了驚慌,蘇錦既然這麼說,那可由不得她不信,蘇錦怎會拿這等大事開玩笑。
“這可是個天大的壞消息了,遼人聯合宋國攻我大夏,我大夏怕是要亡國了。”野利都蘭黯然無措,手腳發軟,說話都沒什麼力氣了:“然則你是來通知哀家一聲,順便接端雲他們去宋國避難的是麼?”
蘇錦搖頭道:“那倒不是,太后聞此消息,可有什麼打算?”
野利都蘭道:“哀家哪有什麼打算?慢說是遼宋聯合進攻,便是任何一國進攻,我們也無力應對;你們選的時候倒是巧妙,正是我大夏山窮水盡之時,這一回怕是在劫難逃了。”
蘇錦微笑道:“太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消極了,這可不是太后的行事風格。”
野利都蘭吸了口氣道:“多謝你千里迢迢來告知我消息,哀家知道在此事上你也是無能爲力,能秘密前來通知我等,已經冒着莫大的風險了。”
蘇錦道:“太后放棄了麼?不打算抗爭一番?”
野利都蘭吁了口氣道:“也許是天意,大夏的氣數到此爲止,哀家乃一介女流,實在是難以迴天,不過哀家可沒打算輕易的便宜了來犯之敵,拼死也要一博,不管是遼人還是宋人,想佔我大夏,也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蘇錦搖頭道:“徒增傷亡罷了,我若是您,宋遼大軍進攻之日,便宣佈投降歸順,免得生靈塗炭。”
野利都蘭臉色發白,尖聲笑道:“你們想的美,想不付一分一毫的代價便取我大夏大好河山,倒打的如意算盤;我們党項人從不畏懼死亡,哪怕是戰到最後一人,也絕不會讓敵人輕易得手……”
蘇錦攤手道:“可是那樣又有什麼意義呢?”
野利都蘭指着蘇錦道:“哦……哀家明白了,原來你不是來送消息這麼簡單,而是來勸降的,若非看在你曾有恩於我野利族,哀家當即便將你拿下,蘇大人帶信給你們宋國狗皇帝,請他放一百二十四個心,我黨項人不但不會投降,相反會戰至最後一人,趁人之危之事做多了,將來會斷子絕孫的。”
蘇錦苦笑不得,還待說話,野利都蘭已經站起身來,拂袖要走,蘇錦忙叫道:“太后留步,我還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