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塔上的夏兵本來還盯着蘇錦等人不放,給下邊的士兵們指點着方向,忽然間見幾人衝進濃煙之中不見了蹤影,又見箭塔基座起火燃燒,頓時驚得大呼小叫。
他們無暇再在濃煙烈火中尋找蘇錦等人的身影,趕緊沿着梯子往下爬,可是下邊的基座火勢上竄,很快就讓他們嚐到了火燒屁股的滋味,他們知道不能在耽擱了,火勢只會越來越猛,箭塔很快就要倒塌,到時候不被燒死也被摔死。
情急之下,幾十人瞅準了幾座未着火的糧垛閉着眼睛往下跳,像是一個個重磅炸彈丟進糧垛裡,濺的糧食飛散四方,將糧垛都砸出好多的大坑,雖然一個個頭暈眼花,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可是沒等他們爬下糧垛,就聽見喀拉拉之聲在耳邊響起,眼前的情景讓他們魂飛魄散,整座箭塔底部被燒斷,裹挾着風火兜頭倒了下來,幸運兒永遠是少數,幾十名箭塔哨兵只有七八個逃得性命,其餘的被盡數壓在箭塔之下,嵌在糧垛的大坑中無法起身,濃煙滾滾,熱浪熏天,只喊叫了幾聲救命便被煙氣薰得昏了過去,不一會火勢蔓延,將他們吞沒在火海之中。
失去了指引的夏軍士兵們尋不見縱火者的蹤跡,頓時像是沒頭蒼蠅一般的亂竄,其實就算是高處的耳目尚在,此刻已經發揮不出作用了,濃煙烈火已經將整座兵營變成一鍋粥,只能看到到處晃動的人影,而無法分辨誰是誰。
一時間,滿場火焰的蓽撥之聲、士兵們的喊叫聲、罵娘聲、咳嗽聲,、惹火上身之後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整個兵營像是頭髮絲炒韭菜,亂的一塌糊塗。
蘇錦等五人蒙着尿溼的布巾拼命往東面牆頭衝去,一路上凡是碰見在煙塵中亂竄的身影,便毫不猶豫的揮刀砍翻,此舉顯然在亂紛紛的情形之下不太明智,很快他們的存在便被亂跑亂尋的士兵們發現了;衆士兵相互呼叫着指點着蘇錦等人的方位,頓時數隊士兵在官長的逼迫下往東急追過來。
五人殺出一條血路,終於抵達東營牆下,王朝趙虎伸手拋出鉤索掛上,大吼道:“馬漢帶着公子爺先走,我和趙虎兄弟斷後。”
蘇錦也不推辭,抓住繩索往牆上爬,上了營牆之上他們才發現犯了個錯誤,此時正好暴露在南邊箭塔上的士兵的目光之下,行蹤已經完全的暴露,箭塔上的士兵立刻發出信號,同時弓箭齊射將牆頭上的衆人籠罩。
馬漢揮起彎刀舞成一片光圈,磕飛射來的箭支,卻聽到身邊一聲悶哼,轉眼看去,頓時驚叫出聲;蘇錦的大腿上釘着一隻羽箭,從上方斜射而進,從下方內側穿出,頓時血流如注,蘇錦痛的面如金紙。
斷後的王朝爬上牆頭,一眼看見蘇錦中箭,急的大罵:“馬漢,你這蠢貨,自己沒受傷,倒讓公子爺中了箭,你是怎麼保護的?”
馬漢汗珠滾滾無言以對,蘇錦咬牙顫聲道:“不礙事,快走快走。”
王朝一把抱住蘇錦涌身跳下牆頭,幾人緊跟着跳下,急速的往兩邊破敗的房舍和樹叢中衝,衝出十幾步願,便看見南邊一隊夏軍士兵已經大喊着掩殺過來;正是在營牆上的暴露,讓夏軍將官急速的調集了一隻外營士兵前來捉拿。
王朝將蘇錦往馬漢身上一放,叫道:“馬漢,帶着公子爺先走,我帶着兩位兄弟抵擋一陣。”
馬漢叫道:“你帶着公子爺走,我來抵擋,是我害的公子爺受了傷。”
王朝跺腳罵道:“這時候你還不聽我話,你氣死我了。”
蘇錦忍住疼痛道:“都別爭了,要走一起走,聽着,直接跑肯定是沒戲,他們定然會調集軍隊四方圍堵,我們要趕緊尋個地方先躲藏起來,我和張龍的傷口要趕緊止血,否則會流血而死;先衝進廢墟樹叢中,那裡也便於禦敵。”
王朝二話不說背起蘇錦便往幾十步外的廢墟樹林中奔去,夏軍士兵鼓譟吶喊追殺過來,衝進廢棄的房舍樹叢中搜尋;黑漆漆的天光幫了蘇錦等人的大忙,廢棄的房舍間縱橫的巷道和殘垣斷壁也給了他們騰挪的空間,也幸虧這隊士兵的人數只有兩百多人,大部分的士兵都衝進內營一時趕不及過來,兩百士兵要想在大片的廢墟中搜索快速逃命的五人確實要花些時間,而就在他們一寸寸的小心翼翼的翻找的時候,王朝已經按照蘇錦的指點,從東折而往南,再往西奔行了一會兒,來到了那座有着高大佛塔的寺廟後牆外。
他們沒有急於脫離軍營左近範圍的原因便是,蘇錦的腿上鮮血淋漓流血不止,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急需要尋個地方止血。而且衆人都知道,從軍營着火到現在,會州府衙和駐軍肯定已經得到了消息,正從四面八方調集官兵趕來,此刻貿然脫離廢墟的保護,那是自投羅網,只能先找地方躲藏起來,再做計較。
衆人翻過圍牆進了破敗的佛塔之中,這才鬆了一口氣,待尋了個避光的角落吹亮火折一照張龍和蘇錦的傷勢,衆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張龍是肩頭中了一箭,他當時便伸手拔了出來,仗着一股悍勇之氣支撐到現在,肩頭上的傷口在不斷的流血,此刻已經有潰爛之象;而蘇錦箭傷的位置極其尷尬,箭支穿大腿而過,從內側穿出,只差分毫便廢了命.根子,簡直險之又險;但傷口也是流血過多,顯然是傷了血管,整個人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
“怎麼辦?怎麼辦?”王朝叉着手不知所措,馬漢趙虎也是記得亂轉。
蘇錦用微弱的聲音道:“拔了箭支,……我懷中有藥……先敷上藥再說。”
王朝伸手在蘇錦懷中摸出一堆物事來,蘇錦看着一隻小小的瓷瓶點了點頭道:“就是這瓶藥。”那正是在廬州時小嫺兒打破蘇錦的額頭之時,晏碧雲親自上門致歉並送給蘇錦敷傷的藥,蘇錦珍而重之的一直帶在身邊。
王朝用彎刀小心翼翼的將箭尖透出的部分割斷,伸手攥住箭尾顫聲道:“公子爺,忍着點,我要拔箭了。”
蘇錦點頭啞聲道:“來吧!”說罷伸手撩起衣角咬住。
王朝吸了口氣,一咬牙猛一用力,就聽噗的一聲,箭支被抽離血肉,一股鮮血隨之噴濺而出。
蘇錦悶哼一聲,緊咬牙齒,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王朝趕緊將瓶中傷藥給蘇錦敷上,在用布條緊緊扎住,裹了個嚴嚴實實,這才鬆了口氣。
蘇錦鬆開嘴脣,牙縫中滲出血來,落下的衣角都被咬出了個大洞,衆人知道,蘇錦可沒受過這麼大的罪,能夠咬牙硬抗下來已經殊爲不易了。
那邊的張龍也上了傷藥,用布條裹住肩頭,將整個左臂吊在胸口,張龍皮糙肉厚,若非流血過多氣力不濟,他根本就不在乎。
慶幸的是兩人都是傷了皮肉,並未傷及筋骨,雖然傷勢嚴重,只要止血之後便暫時無生命之虞,眼下需要擔心倒是外邊的情勢,再有兩個時辰天光便將大亮,到那時再無遁形之處,一路上留下的血跡也會讓地毯式搜查的夏軍搜索到這裡。
耳聽外邊人聲嘈雜人嘶馬叫,聲響似乎離此不遠,衆人心憂如焚,不知所措。
“幾位兄弟。”蘇錦閉着的雙目睜開了。
“公子爺,您吩咐。”王朝等四人趕緊應道。
“今日已是無幸,會州城中定然已經戒備森嚴,就算能逃出這座佛塔,也決計逃不出會州城,再加上我的傷勢拖累,更無逃出之望,所以我有幾句話要和你們說說。”
“公子爺莫要灰心,天無絕人之路。”王朝道。
蘇錦點點頭道:“話雖如此,但也不能不認命。好在今日我們立下了奇功,那敵營中的糧草怕是有幾十萬石,今日被我們付之一炬,元昊無糧草供應,必會退兵,我渭州城可算是無虞了。”
王朝等人默然不語,靜待蘇錦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