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想了想道:“扛不住也要扛,朝廷如此信任我,我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韓琦沉思道:“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即日起我便命人拆除隴水河上的所有橋樑,並沿着河岸設防,就算是渭州不保,也要死守隴水沿線,等待範帥大軍到來一舉反攻。”
蘇錦搖頭道:“韓帥,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渭州若是不保,起碼也要將他十萬大軍消耗掉一大半,到那時西賊或許只有退兵一途;我所擔心的是城破之後百姓們怎麼辦?城中百姓可是有近十萬之衆,無論是被殺還是被掠都是我大宋的損失,我想先將百姓遣散各州,原州涇州可以安頓一部分,但數目太大,還有大部分恐怕要請韓帥幫忙了。”
韓琦點頭道:“也好,先遣散百姓,無後顧之憂便可全力迎敵,秦鳳路各州起碼可以安頓下五六萬百姓,這事包在我身上,你出具公文命人組織百姓撤往秦鳳路,我全部接收便是。”
蘇錦大喜長鞠到地感謝韓琦,范仲淹還是覺的很不放心,他猶豫再三終於開口道:“蘇大人,其實來時路上,我和韓帥曾商量過如何守城,韓帥願意來協助蘇大人守渭州,不知你意下如何?”
蘇錦看着范仲淹道:“範大人還是不信我蘇錦的能力,其實我也想一甩手讓韓帥或者範帥來幫我守城,但那麼一來我成什麼了?聖旨剛剛下達任命,涇原路皇上交到我的手中,我若靠他人之力方能守住,那我還做這個官作甚?豈不是告訴天下人我蘇錦是無能之輩麼?”
范仲淹早知有此尷尬,換做自己的話,大敵當前有人建議請別人來守城,自己心裡定然也是不痛快,若不是涇原路的安危干係重大,范仲淹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現如今蘇錦的反應果然激烈,范仲淹知趣的住口不在勸說,只笑道:“蘇大人不必介意老朽之言,我的意思也是怕蘇大人初來西北對西賊不太瞭解,有韓帥助陣勝算大些,並無輕視蘇大人之意;蘇大人就當老朽放了屁,你儘可充耳不聞。”
蘇錦道:“好意我領,但我不能夠答應,望兩位大人理解,兩位大人也莫以爲我爲了面子不顧渭州安危,其實此戰我還是有信心的。”
范仲淹道:“有信心就好,老夫多嘴了,你可有其他的要求,可一併提出商榷,有困難要提前儘早解決爲好,免得事到臨頭倉促不及。”
蘇錦想了想道:“我想請兩位大人給我些物資,城中的物資略有不足,我需要兵刃弓箭盔甲糧食,最好還給我些火油什麼的,這些在守城的時候都能起大作用。”
韓琦道:“好,明日我便命人送三十萬只箭來,弓我倒是不多,不過也可勻出三千張送來,糧草我秦州也屯了不少,既然派一萬五千士兵來參戰,糧草自然是要多帶些過來。”
蘇錦連連拱手道謝,他最擔心的便是城中的物資不足,被李知和他們一折騰,現在糧食兵器弓箭樣樣都缺,不知道李知和是不是拿了這些物資跟人換錢了還是本來就欠缺的很。
范仲淹也道:“我回去後也命人押送一批物資前來,兵不能來,物資一定要保證,這回便要看你的了。”
蘇錦再次致謝,心裡放了一大半的心來,據堅城而守,三萬五對十萬雖然處於劣勢,但是就算是拼個魚死網破,也決不能讓西夏軍討了好去;打光了手頭的兵馬起碼也要啃掉對方一半以上的人馬,讓西夏軍無長驅直入之力,能做到這樣,便是丟了渭州從戰略上來說也是值得的。
三人又研究了些細節,到未時時分,日光的灼熱稍微輕一些的時候,韓琦和范仲淹這才告辭離去。蘇錦送走兩人回到府衙,跟隨回來的王朝交上來兩封信,一封是晏殊的書信,另一封是晏碧雲的信,蘇錦趕緊回到內堂拆信閱讀。
晏殊的信中對蘇錦一來西北便屢建奇功甚是欣慰,同時也將爲蘇錦爭取路使之職的經過說了一遍,果不出蘇錦所料,杜衍等人果然以資歷尚淺爲由阻止趙禎任命自己爲涇原路安撫招討使之職,不過出乎蘇錦意料的是,自己這個代路使之職的曲線救國之法卻不是晏殊提出來的,提出之人竟然是歐陽修。
蘇錦暗自微笑,歐陽修老奸巨猾,果然一出手便教杜衍等人無法反對,代行路使之職並非真的任命,況且涇原路是邊陲重地本不能空缺主官,杜衍等人提出的人選被趙禎否決掉幾個,最後不得不同意暫由蘇錦代任,兩府慢慢合議合適人選,有了恰當的人選的時候再行替換。
蘇錦明白歐陽修的意思,只要自己不犯錯,哪怕是無功,代使終究會轉成正式的,時間一久,什麼資歷尚淺之說便無從談起了,只要趙禎再否決掉幾個人選,兩府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蘇錦讀罷晏殊的信點火燒掉信箋,伸手捻起案上晏碧雲的信來,四四方方的信箋上只寫着幾個字:夫君大人親啓。蘇錦心頭一暖,拿起信封湊到鼻子底下輕輕嗅聞,一股淡香透鼻而入,正是晏碧雲平日所用的香料的味道,蘇錦抽出裡邊的白絹緩緩展開,慢慢讀了起來。
“蘇錦我夫,見信安好,妾碧雲給夫君大人請安了,……近日王朝歸來,帶來夫君親筆信一封和渭州的消息,閤家上下俱歡騰欣喜,妾亦喜不自禁;讀君信中之言,宛如君立於眼前,不禁淚溼雙襟。”
“想你我相識一年有餘,自相識之日起,似如今這番相隔千里之遙只有兩回,一回是郎君誤會妾身薄情怒斬情絲,再者便是如今這番遠隔重山萬里了;妾不是矯情之人,有話也當直言,雖離別半月,妾已經相思成災,每每午夜夢迴,均夢見郎君歸來,醒來之後肝腸寸斷。”
蘇錦吁了口氣,繼續看下去。
“妾知道夫君遠赴西北苦寒之地也是爲了蘇家上下,好男兒自當四海爲家建立功業,妾之意不是要拖你後腿,而是發乎真情罷了,人前妾身是絕不會流露的;柔娘浣娘嫺兒等人也是思念的緊,只是她們在奴家面前也並不表露,都是至情至性懂禮知節的好女子,夫君大人何其有幸。”
“妾不知西北之地情況如何,王朝只說一切順利,其餘一字不吐,但奴家知道定非他所言之輕貓淡寫,王朝此番回京押解人犯數名,奴傢俬下打聽得知是渭州官員被拿解進京,想來定是夫君所爲,妾于軍國大事自然不便多問,唯提醒我夫小心行事萬勿莽撞,便是不爲妾身等人作響,也要爲婆母着想,也要爲我腹中孩兒着想,現如今你已即爲人父,行事之際自然要三思而行謹慎爲先,就當爲了閤家上下衆人也要保重自己。”
蘇錦彷彿看見晏碧雲嫋嫋婷婷的站在面前,輕輕戳着自己的額頭教訓自己,心中泛起一種異樣的幸福感,爲人牽掛毫無疑問是一種幸福。
“說到孩兒,臨盆之期尚有四個月,孟太醫說十一月間當時臨產之期,夫君記好日子切莫忘了歸來,無論是男是女,總歸是蘇家長子長女,婆母要奴家帶話,你若錯過了便大柺棍攆出蘇家不讓你進門,這是婆母之言,可不是奴家的話,夫君要怪也莫要怪我。”
蘇錦嘴角上揚,微笑着繼續看下去:“孩兒的小名兒婆母已經給起了幾個,大號卻要他爹爹才能取,你閒暇之時可想出個響亮的名字來,他爹爹的名字是錦繡山河之意,蘊含衣錦榮升之涵,孩兒的也不能比他爹爹差,夫君切莫忘記。”
蘇錦呆了一呆,原來自己就要當爹了,倒有些不大習慣。
“夫君託王朝帶回的西北特產諸物均已收訖,家中生意也一切如常,你走之後柔娘浣娘幫襯奴家不少,她們姐妹倒是做生意的好手,廬州張掌櫃也來信,廬州一切尚好,夫君勿要掛念;出門在外務必要照顧好自己,也要照顧好身邊之人,夏小姐嬌貴之人,夫君切不可對她惡語相加,她也算是命苦之人。”
“囉裡囉嗦說了不少,奴家本非多言之人,如今也變得嘮叨起來,夫君定然已經看的厭煩了,夫君政務繁忙,要多加珍重,若是想念家中人,每月可寫家書回來,切亦將每月覆信告知家中情形;妾自今日始每晚有月光之時定會在月下遙祝夫君萬安,夫君的詞說得好: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夫君會不會也會像奴家一般,共一輪明月,傳千里相思呢?妾碧雲萬福再拜,願夫君萬事順遂。”
蘇錦掩信沉默,只覺得心頭慼慼,感覺臉上有些溼潤,伸手一摸,不知何時眼角竟然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