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遷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連連磕頭,自小和李元昊一起長大的李濟遷對自己這個堂弟自然是極爲了解的,很小的時候,李元昊便長得比同齡人高大,強壯的身軀盛氣凌人的眼神有一種讓人不可逼視的震懾力。
少年時候的李元昊喜歡穿着長袖白袍,頭戴黑色高冠騎着高頭大馬帶着手下的百餘名護衛呼嘯來去,而李濟遷便是跟隨在他身後的其中一員;雖然是有着血肉親情的嫡堂弟兄,但李濟遷知道,在皇族之家談親情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所以當兒時的玩伴一個個因有意或者無意間的得罪而被李元昊一個個誅殺之後,碩果僅存的也只剩下那三兩個了。
這其中倒也沒什麼秘訣,李濟遷只學會了一招便足以保住性命,而且還能得到李元昊的信任,當上了十二監軍司之一左廂宥州嘉寧軍的統領,一切的一切總結起來只有一句話:平時裝軟蛋,不真地位不爭土地金錢,李元昊給什麼就要什麼,而關鍵的時候,卻要不惜性命維護李元昊的尊嚴。
平時的李濟遷說話做事都表現的很低調,但也會時常做幾件不靠譜的缺德事,讓的名聲變得很不好;李濟遷很清楚,光是低調還不成,一味的當老好人會給元昊一種想拉幫結派的感覺,那樣的話,自己的死期便要到了。
從小到大每次李元昊和他人有了衝突,不管誰是誰非,李濟遷都是毫不猶豫的上去打第一拳,哪怕是被打得遍體鱗傷,也一定會高呼:元昊先走,我來擋住!
和宋國作戰也是一樣,李濟遷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急先鋒的角色,像個愣頭青一般的將自己的嘉寧軍的老底子打耗了不少,但他知道,軍隊沒了可以招募,若是腦袋沒了可不會重新長出來。
但是這一回,李寧明之事卻讓李濟遷害怕了,那可是太子啊,李元昊讓他待在嘉寧軍中只是想歷練一番,可是太子爺立功心切,硬是要去劫宋軍的物資,李濟遷也實在是拗不過他;李濟遷可不想得罪太子,在未來的國主心中自己的印象極爲重要,可問題是,越是想左右逢源,便越是要出差錯,從來出入宋境都如入無人之境的大夏鐵騎,這一回居然被一隻送物資的隊伍給打的全軍覆沒,連太子爺也被俘虜了,這是捅了天大的漏子了。
得知這個噩耗的李濟遷一夜沒睡,捂着不是辦法,只能如實稟報;派人去稟報也不是辦法,只能自己去當面稟報,懇請寬恕;憑着自己對元昊的瞭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李元昊看着面前嚎啕大哭的李濟遷,皺眉道:“怎麼了?你不在宥州都督軍務,跑到朕面前大哭作甚?難道是宥州失守麼?”
李濟遷磕頭如搗蒜,哭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李元昊大驚道:“怎麼?難道真的是宥州失守麼?”
李濟遷忙道:“不是不是,宥州安然無恙,宋兵龜縮在城池之中,根本不敢露頭。”
李元昊長吁一口氣,微笑道:“嚇了朕一跳,只要不是宥州失守,還有什麼天大的事讓你李大統領哭成這樣,說吧,只要不是大錯,朕原諒你就是了。”
李濟遷抹着眼淚道:“皇上,太子寧明被宋軍俘虜了,臣罪該萬死,求皇上責罰。”
李元昊大吃一驚,忙問道:“怎麼會?你既說宋軍龜縮不動,兩軍又沒爆發大的戰事,寧明是如何被俘的?”
李濟遷只得原原本本的將整件事跟李元昊說了一遍,把個李元昊聽的目瞪口呆。
“三千鐵騎居然打不過護糧隊伍?那護糧的隊伍有多少人?”
李濟遷道:“細作稟報的很詳細,五百宋國馬軍,一千餘護送的廂兵,總計一千五百人。”
李元昊伸手將桌上的一隻瓷瓶抓起,砸在李濟遷的腦門上,怒道:“三千鐵騎被這一千五百雜牌軍給打敗了?寧明還被生擒?你給寧明帶的是什麼兵?難道是三千負擔兵麼?”
所謂‘負擔’兵是西夏的稱呼,是指那些在軍中負責雜役和後勤之人,跟正軍相對應的一種稱呼,自然是老弱爲主,沒什麼戰鬥力。
李濟遷腦門上的碎瓷片和鮮血也不敢抹,忙道:“弟臣豈敢,三千士兵均是我嘉寧軍精銳,協助的將領也是野利先宗和沒藏明兩位身經百戰的將軍,太子出戰,臣豈敢不給精銳相隨,而且太子出兵之後,臣爲了吸引宋軍注意,派大軍佯裝攻擊慶州北木郎寨牽制,就是想讓太子更加安全一些,卻不料還是失利了。”
李元昊怒極,伸足將案几椅凳亂踹,踹的屋內一片狼藉,李濟遷嚇得大氣不敢出,趴在地上任憑頭上鮮血滴滴答答流滿一臉。
半晌,李元昊頹然坐下,嘆了口氣道:“你起來吧,將臉上血跡清洗一番,朕有話問你。”
李濟遷磕頭道:“臣有罪,臣不敢起來。”
李元昊道:“朕知道你也是沒辦法,寧明自負甚高,又讀了不少兵書,前段時間朕看他在讀《野戰歌》和《太乙金鑑訣》,那都是朕少時喜歡讀的兵書,他是想學朕,但可惜志大才疏,他永遠也成不了朕。他要出戰,你也拗不過他。”
李濟遷哀聲道:“雖然如此,臣也有責任,臣該多派兵馬跟隨太子前去,便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李元昊嘆息道:“三千鐵騎還少麼?我大夏精銳騎兵三千,足可敵宋軍一萬,卻被這區區一千五百人擊潰,這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這是寧明無能;更可悲的是,他居然還被活捉了,他應該當即自盡殉國纔是,這個蠢貨!”
李濟遷道:“皇上,現在怎麼辦?臣願大舉進攻搶回太子,但憑皇上一聲令下。”
李元昊皺眉考慮了半晌道:“宋人拿了寧明,想必是要以此來要挾朕,哼,他們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朕可以再立太子,斷了他們這個念想,朕還有幾個兒子呢。”
李濟遷期期艾艾的道:“皇上,現在另立太子,豈非即刻要了寧明太子的性命,宋人見其無利用價值,怕是會當即誅殺。”
李元昊張口冷笑道:“朕說了,無論是誰也休想要挾朕,寧明被俘,便已經失去了當太子的資格,我大夏江山豈能交給一個爲敵國生擒過的人手上,宋人殺了他,是他最好的下場,就怕宋人脅迫他這個軟骨頭做些什麼駭人聽聞之事來。”
李濟遷目光茫然,點頭道:“皇上英明,臣弟明白了。”
李元昊再次叫李濟遷起身,命內侍拿了清水和藥物幫李濟遷清洗傷口敷藥包紮,又賜了座位,這才問道:“朕覺得這次兵敗應該是中了圈套,你確定情報無誤?”
李濟遷起身又要下跪,李元昊制止住他道:“坐着回話便是。”
李濟遷道:“絕無錯謬,前番七八次我軍深入宋境搶奪宋朝廷運送的物資,人數,車數均絲毫不差,都是宋境內的內應給的消息,這次的消息來源還是那些人,絕不會有錯。”
李元昊沉思道:“那就是說,這次寧明的對手是個厲害的人物,押送的將領是何人?”
李濟遷道:“事後我派了斥候探查了一天一夜,回稟說當時大戰之時有延州狄青在場,另有一人好像比狄青的官職大,名字叫做……好像叫做蘇錦,對……就是蘇錦。”
李元昊驚道:“狄青在場?這一定是中了圈套了,狄青在延州,怎麼會出現在運物資的隊伍中;不過若參戰之兵只有這一千五百,便是狄青帶隊也贏不了,難道是這個蘇錦設下的計謀?”
李濟遷道:“臣回去後即刻打聽這個蘇錦的底細,再行回稟皇上。”
李元昊道:“也好,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朕不給宋人些顏色看看,這口惡氣決不能嚥下,你既來了,朕便招張元、吳昊、野利榮仁、野利遇乞等人來商議對策,朕要親臨前線,對宋人的無禮行爲給予迎頭痛擊,以報復此事。”
李濟遷赫然站起道:“臣願爲先鋒,爲皇上掃平障礙,一雪此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