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宋時規矩,夫妻新婚之後第三日,須得相攜回孃家歸寧居住幾日,即市井所稱之‘拜門’。
蘇錦和晏碧雲自然也不例外,五月二十一日婚後第三天,兩人便準備了大量的禮品回晏府拜門;初次回門須得再次大宴賓朋,並在孃家須得住滿雙日方可,住到二十三日本可歸家,但晏殊極爲挽留蘇錦和晏碧雲再住兩日,於是便一直住到二十五日方纔回到蘇宅。
蘇錦倒也罷了,這幾日無非便是去朝廷各衙門辦理手續,知府的任命聖旨已下,但還需經過一定的程序流程,方能從政事堂所屬之吏部拿到委任狀和知府大印;而且王朝馬漢等人也需去樞密院下屬的禁軍馬軍司接受武官都頭的職銜。
其間蘇錦又抽空和王安石魏松鶴等人聚了聚,期間,蘇錦才得知淮南路已經一分爲二,原淮南路分爲東西二路,新分出的淮南東路治所便在揚州城,而宋庠也就地榮升當了淮南東路的轉運使,此次王安石便是被授予淮南東路節度判官公事之職,相當於淮南東路辦公廳主任類似的職務,魏松鶴也即將去荊湖南路的紹縣去做地方上的縣令。
昔日好友各自都有了官職去處,躊躇滿志之餘,不禁也唏噓良久,當日結拜義兄弟六人,兩人已經亡故,剩餘四人不久之後便要各奔東西爲前途打拼,再相見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由於吳恆心沒有考中科舉,但蘇錦豈能容他回家去跟隨父母賣豬肉去,加之吳恆心跟自己相得,所以蘇錦絞盡腦汁的給吳恆心安排了個渭州府的吏位,要將吳恆心帶在身邊,以後伺機提拔。
蘇錦這時候才知道,爲什麼官府之中裙帶關係興盛,任用私人的現象普遍了,自己還沒上任便已經爲自己的好友謀了私利,更何況那些根深蒂固在官場上打滾了一輩子的大員們;看來只要踏足官場這個大染缸,便不免要被沾染的烏七八糟,誰也不能免俗。
……
這日下午,蘇錦正坐在內堂跟晏碧雲商量去渭州赴任,以及調轉資金隨同自己前往渭州開辦銀莊;朝廷已經要求蘇記銀莊必須要負責下半年秦鳳路的官員俸祿和所駐西北軍的軍餉錢銀,所以一旦赴任便必須馬上將銀莊建立起來,軍餉俸祿可萬萬拖欠不得,否則會引起大亂。
另外跟隨自己去渭州的人手也要挑選好,家中誰跟自己同行也要身爲少夫人的晏碧雲來拿主意,晏碧雲是肯定不能跟隨了,懷有身孕經不得長途奔波,另外蘇家和晏府的生意她還要坐鎮打理,所以她只能呆在汴梁城中。
兩人正在商量之際,小嫺兒在外邊進來回稟說是有個婆子到了門口丟下一封信便急匆匆的跑了,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前院當值的護院撿了那信,所以問問怎麼辦。
蘇錦問道:“信呢?”
小嫺兒道:“放在外廳,柔娘姐姐拿了蘸水的銀針在試毒呢。”
蘇錦啞然失笑道:“試毒?試什麼毒,你們也太大驚小怪了吧。”
小嫺兒道:“柔娘姐姐吩咐了,從今往後無論吃飯喝水或是不明人士送來的物事都要試毒,還說上回公子爺跟那些遼人打交道,那些遼人便是這樣保住了性命,沒被刺客毒死。”
蘇錦哈哈大笑道:“你們這是草木皆兵啊,沒必要如此,哪有那麼擔心的。”
晏碧雲微笑道:“相公便不要管了,柔娘妹妹也是好意,多加些小心總是好的,畢竟也不太平,有人幾次三番的針對咱們家,端午節光天化日之下都有人敢對你下黑手,這些人什麼事幹不出來?”
蘇錦苦笑搖頭,只能任這些女人折騰去,命小嫺兒將信拿進來看;小嫺兒出去之後不一會兒便跟柔娘小穗兒等人一起進來了,手裡拿着一張皺巴巴粘着菜葉的信箋。
蘇錦伸手接過信箋,信封上並無一字,心中便有些犯疑惑,趕忙扯開封口抽出信箋展開一看,只見上面用眉筆歪歪斜斜的寫了寥寥幾字:“蘇兄,奴家在老宅,速來救我。”
蘇錦嚇了一跳,凝眉苦思,晏碧雲探首來看,見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輕聲問道:“相公,這是何人所寫?”
蘇錦吁了一口氣道:“如此稱呼我的,又自稱奴家,這必是夏小姐無疑了。”
衆人一愣,驚呼道:“夏小姐?她怎麼會有危險?”
蘇家衆人已經對蘇錦和夏思菱之間的事情知道了不少,原本還對夏思菱頗有些微詞,但當知道夏思菱爲了蘇錦不惜以命相脅救得蘇錦脫險,玉璋樓之上爲了保護蘇錦等人的行蹤不惜手刃身邊的僕婦,衆人對她的印象早已大大改觀。
只不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一看到信,衆人不自覺的聯想起上次的圈套來,這會不會是夏竦故技重施再次誘捕蘇錦上鉤呢?
衆人的疑惑都寫在臉上,蘇錦如何不知,他快速的將信箋再次看了幾遍,沉聲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不過據我判斷,這是夏思菱親筆所寫,雖然字跡潦草,又是用眉筆寫成,可是這恰好說明夏思菱處於危險之中,她已經無法慢條斯理的磨墨用毛筆寫字了,看得出她是快速的偷偷寫好叫人送來的。”
“可是,爲何送信之人不說清楚呢?再者說了,若真有了危險爲何不報官?而且她是夏家大小姐,身在夏家府邸,能有什麼危險?難道夏竦老賊還能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不成?”柔娘皺眉問道。
蘇錦搖搖頭道:“這些我都無法解答,但是我難道可以視而不見麼?夏小姐對我……對我有恩,若她真的有危險而求救於我,而我卻東想西想的耽誤時間,若她受了傷害或是丟了性命,今後我何以自處?”
衆人默默無語,不是不想救,而是擔心蘇錦再次入了騙局罷了。
晏碧雲柔聲道:“相公莫要着急,既然相公說必是夏小姐手書求救信,那自然是無假;你們也莫要太擔心,此番若是前去施救,必然是要多帶人手的,而不是像上回那樣獨自前往。”
蘇錦臉一紅,上回自己是抱着竊玉偷香的心情去的,自然是獨自一人了,不過此舉提醒了蘇錦,蘇錦一拍巴掌道:“娘子說的對,你們想,如果是圈套的話怎麼會有求救之語,我一看到求救二字必會帶上人手前往,那他的圈套還如何實行?”
柔娘等人這纔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才真正的着急起來,特別是柔娘,若非夏思菱相救,她早已不在人世,當一旦確定並非針對蘇錦的圈套之後,她比誰都急了。
蘇錦緩緩坐下,閉目想了想,衆人知道蘇錦在計劃如何去救人,都不敢出聲。
蘇錦其實早知道夏竦一驚離京去霸州公幹,此次若是夏思菱真有危險也必非夏竦所爲,那麼身在夏府之中,又是夏家大小姐,雖然既有可能爲夏竦所軟禁,但下人也不敢對她造次。
夏府之中不用說一定是護院不少,玉璋樓一處小小別院都有幾十口子人看護,夏思菱所說的老宅必然是襪子巷的夏家府邸,裡邊的人手一定不少。
也就是說危險不可能來自於外敵襲擾,更加有可能的是來自於內部;蘇錦心頭巨震,從椅子上上一下子蹦了起來,大聲道:“不好,定是那一夥人要窩裡反了。”
晏碧雲等人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蘇錦已經快步出了房間,直奔外面,同時一疊聲的叫道:“王朝呢,叫他速速前來見我。”
……
天漸黃昏,空氣益發的悶熱難當,一天的烈日照耀之後,整個大地都散發出陣陣暑氣;而原本晴朗的天空卻不知何時烏雲滾滾漸有暴雨襲來之勢。
夏思菱靜坐樓上,眼望天空中黑雲翻滾,心中默默的祈禱。
今夜或將是個暴風雨之夜,今夜也許便是自己在這人世間的最後一天,如果沒人來救自己,後窗下邊的那塊青石地面將是自己最後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