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孃的身體也逐漸康復,除了偶爾有些頭暈之外,其他方面漸趨正常,蘇錦知道那是腦部重擊之後的後遺症。
對於經歷的一切,柔娘倒是無怨無悔,只是惋惜丟了那一串芙蓉石的手鐲;蘇錦百般安慰,又挖空心思弄了一串粉色的碧璽手鐲送給柔娘,這才稍安其心。
五月初的一天,陸師叔提出告辭,蘇錦本對這個陸師叔無太大好感,知道這位師叔喜歡潑冷水,所以對他的話基本上充耳不聞,不過他既是王朝的師叔,那晚玉璋樓中他有幫了極大的忙,加之陸師叔確實是個武功精湛的高人,沒準哪天還要求他幫忙,故而倒也對他客客氣氣的,言不由衷的出言挽留陸師叔。
陸師叔不肯久留,他是喜歡遊山玩水之人,汴梁城近兩個月的光景基本上玩了個遍,蘇家好吃好喝的待着,除了蘇錦,上上下下跟這位陸師叔倒也關係融洽,閒暇時還指點了馬漢趙虎他們一些武技,所以他要離開,衆人還是有些傷感。
酒席宴上,陸師叔告誡蘇錦,風頭太甚易惹禍端,在京中低調一些爲好,蘇錦唯唯諾諾的答應了,心下卻不以爲然;自己跟夏竦之間鬧得沸反盈天,也沒見夏竦拿自己如何,這位陸師叔實在是太過囉嗦了。
陸師叔見蘇錦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話沒入他心中,暗歎一聲,不再多言。
蘇錦叉開話題詢問道:“陸師叔如今要去何處?”
陸師叔道:“東南各州都已遊歷遍了,如今只想去荒僻之地看看大漠荒野的景色,看慣了綠柳紅花都有些膩味了。”
蘇錦心中一動想邀他同去渭州,朝廷敲定的另一處銀莊開辦地點便是渭州,有陸師叔同去一路上當不虞有變,但蘇錦的怪脾氣又上來了,話到嘴邊終究作罷。
宴席上,晏碧雲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柄上號的寶劍贈予陸師叔,讓陸師叔開心不已,連聲誇讚晏碧雲懂事明理,說話的時候,眼睛斜着蘇錦看,言下之意便是說蘇錦不懂事不明理了。
蘇錦裝作不懂,他明白自己和陸師叔最大的分歧之處便是在行事的手段上,自己是那種你咬我一口我給你一刀的人,而陸師叔是江湖上傳統的俠士類型,刀下不殺無名之鬼,對費等量級的對手從不屑於痛下殺手,這一點跟蘇錦截然相反。
蘇錦堅持自己的作法,在這個時代,最基本的生存權都無法保障,唯有努力掙扎求生,方能不淪爲他人魚肉;短短一年時光,想制自己於死地之人可謂不少,若非自己堅守這樣的原則,早就躺在地下腐爛了。
身爲大俠的陸師叔自然可以肆無忌憚的施捨他的仁慈,因爲就算他不殺別人,被人也沒辦法動他一根毫毛,而自己則不行,羽翼未豐,實力單薄,身邊還有一幫子婦孺,一旦稍有仁慈必定抱憾終身,柔娘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送走了陸師叔之後,王朝單獨找到蘇錦說了一些話,他先是替師叔向蘇錦道歉,然後又說出了一些讓蘇錦大爲驚訝的事情。
王朝說的第一件事便是那晚玉璋樓的事情,那晚陸師叔離開之後根本沒走遠,而是將迅速趕來的官兵引得繞了一個大彎子之後,才離開現場,給了蘇錦和王朝等人清理護院的時間。
蘇錦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晚上官兵來的比想象中的慢得多,自己在玉璋樓中似乎耽擱了不少時間,而且出後門離開的時候後門處也並未有官兵包抄,顯然是陸師叔的行動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官兵們被陸師叔吸引的全部衝前院饒了過來,自己等人才能比想象中的更容易脫身。
第二件事便是,陸師叔並非完全的遊山玩水,他從王朝口中得知自己和夏竦之間的恩怨之後,曾連續數日跟蹤夏竦,無意間發現了夏竦的秘密:自四月底,夏竦的宅中秘密到來了十幾名陌生人,這些人均是武功高強之人,其中一人武藝最高,自他到來之後,陸師叔便放棄了夜晚的窺探,因爲那人察覺到了陸師叔的存在,組織人手對陸師叔進行了圍捕,雖然陸師叔不懼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但是十幾個人一起上陸師叔還是吃不消;這一次其實陸師叔不是要去何處遊歷,實際上是身體受傷,覓地調養去了。
得悉這些原委的蘇錦後悔不已,陸師叔對自己沒的說,相反自己倒是有些不識擡舉了,只不過陸師叔像雷鋒一般做好事不留名,這誤解倒也有他的功勞;大俠都是傲骨的,絕不屑拿這些來贏得自己的尊重,這一點蘇錦懂得很。
然則帶來的便是另一重隱憂,夏竦秘密招攬人手,而且是在跟自己交惡之後,顯然不是個巧合;玉璋樓中自己大開殺戒,宰了二十多身負武功的護院,這或許給夏竦提了個醒。
此番招募高手的用意,要麼是爲了自保,要麼便是爲了對付自己,蘇錦認爲後者居多。
蘇錦立刻跟王朝商議宅中加強防禦之事,鑑於得勝橋這所宅院過於狹小,原本只是個普通的宅院,想要防止對方夜晚突擊確實有難度,基本上無地勢可依,而自己的母親王夫人接到京城之後,更是住處侷促,萬一有事,又要教王夫人受一番驚嚇,在王朝的建議下,蘇錦動起了新宅子的主意。
新宅子是準備跟晏碧雲成親所用,地點相對較爲偏僻,鬧市區也確實無房可買,蘇錦還是走了後門,打着三司使晏殊的名頭找了三司所轄的東京店宅務的主事,纔在麗景門內汴河邊上買到了一所大宅院;但由於宅院年久失修,須得大力的整飭,許多房舍都要進行重建,直到如今,才整理出宅子裡的一個院落,也只是爲了成親的時候能夠入住。
現在看來,需要趕緊將新宅子重新規劃一番,設立必要的防禦和逃脫措施,加固房舍圍牆,以防萬一。
次日一早,蘇錦又跟晏碧雲商議,將王夫人和柔娘浣娘搬入晏府暫住,得勝橋的宅子裡只留下自己和小穗兒,外加十幾個護院僕役,這才稍稍定下心來。
五月初五,端午節。
距離禮部省試只有三天了,蘇錦也終於放下書本,從晏府中接了王夫人等人,帶着大家一起去汴水河邊看賽龍舟。
端午節是個大節日,這一天連皇上都會出宮與民同樂,百姓們一方面是看龍舟湊熱鬧,另一方面也是爲了碰碰運氣看看皇上皇后和王公大臣們,所以汴水河邊早早便人頭攢動。
晴天如洗,碧水藍天,兩岸彩旗飛舞,人人笑逐顏開,便有萬般的不如意,到了這個地方,也會心懷大暢。
蘇錦帶着家人本是要到河岸邊觀看,只是苦於沒有好位置,王夫人、柔娘和有了身孕的晏碧雲又不能久站,所以蘇錦只得將她們安排到銀莊的二樓上,雖然離汴水河隔了一條寬闊的街道,但居高臨下,倒也看的清楚。
蘇錦則帶着小穗兒浣娘帶着王朝馬漢他們幾個擠在人羣裡等待龍舟賽的開始。
巳時正,龍舟賽正式開始,十幾條龍舟爭先恐後的如飛魚一般在河面上穿梭,頓時鑼鼓聲鞭炮聲,吶喊聲響成一片,人人羣情激動忘乎所以。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忽然發了瘋一般的從南邊疾馳過來,沿途撞翻了數個沿街的攤位,在街道上橫衝直撞。
蘇錦等人毫無察覺,後面人羣的驚呼之聲也被呼喊加油的聲音所掩蓋,馬車上的車伕極力的拉扯繮繩,可是顯然是無濟於事,反倒將馬頭扯得往南,直直的朝蘇錦等人戰立的河沿欄杆出奔去。
那馬車伕眼見約束不住,縱身躍下馬車,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隨即消失在人羣中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