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嫩臉上青筋暴起,左右看了看,一伸手從小柱子手中拽過趕車的大鞭子,‘啪啪啪’凌空抽打數次,鞭梢擊的地上塵土飛揚,高聲道:“衆位父老鄉親,莫要受了這幫無恥之徒的矇騙,這幾件衣衫都不是蘇記所出,均爲假冒之物,我有證據給大家看。”
這句話石破天驚,場面立刻安靜了下來,人人側目而視,想看看蘇家少東家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亂語還是說的是實情。
蘇錦見人羣稍定,從正在胡亂掙扎的潘驢兒、鄧小閒和徐小乙的身上扯出要退換的衣衫來,拿在手中道:“衆位鄉情父老,蘇記自我祖輩起便在店訓中有一條‘誠信’的訓誡,傳到今日我蘇錦的手中,蘇錦豈敢不尊祖訓,諸位倒想想,這麼多年來,蘇記在廬州城中可做過什麼對不住百姓,欺詐牟利之事麼?”
圍觀百姓們嗡嗡議論,要說蘇記在廬州城中雖不是什麼大善之家,但壞事倒也並沒做過,秉承的也是買賣公平,公正交易之道。
“蘇小官人,不肖子弟世間多如牛毛,祖訓是不錯,但那不代表在你手中便會遵循下去,少東家所言就是你所說的證據麼?”有人頭腦清醒,出言反駁道。
蘇錦就怕沒人跟他講理,要是一窩蜂的衝上來,一頓打砸搶,那自己可就是裝逼裝過頭了。
“這位仁兄說的有道理,在下所言只是說明一點,蘇記歷來傳統如此,當然不能排除我蘇記每年都會跟百姓們產生一些小小的糾紛,但這並不能影響大方向。”
蘇錦放下手中鞭子,拍拍手上的灰塵繼續道:“具體到這件事上,蘇記不敢保證出去的每件衣衫都合主顧之意,也不排除有用錯布料,拿錯樣板或者其他的各種可能;俗話說的好‘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蘇記或有失誤之處,但蘇記還沒有這麼不堪,會一次性的弄出來上百件殘次品糊弄百姓,諸位算算這個帳,百件衣衫,撐死三百貫錢,蘇記會爲了這區區三百貫便自毀商道,成爲廬州百姓們唾罵的對象麼?”
衆人一想,是這麼個理,但是事實俱在,衣服就在眼前,蘇家小官人說的冠冕,可保不齊就是在忽悠人而已。
蘇錦自然知道光是喊口號是不足以服衆的,於是他轉頭看着被王朝馬漢叉着脖子叉的面無人色的鄧小閒三人道:“你們是哪天哪日來我蘇記定製衣衫的呢?可否說出來讓在下聽聽呢?”
鄧小閒嘴硬不理,奮力將脖子擰過去不看蘇錦,被馬漢硬是捏着下巴強行轉過頭來,看着蘇錦,在衆人灼灼的目光之下,啞着嗓子道:“時日過去那麼久,誰耐煩記着日子。”
蘇錦呵呵笑道:“看不出來鄧小哥倒是個貴人,貴人多忘事嘛,你手中的這綢緞儒衫的樣式蘇家上市方纔十四五天,本個月內的事情,你倒是忘了個乾乾淨淨;姑且算你記性差,忘了日子,那麼我再請問你,是你本人親自前來的麼?還是他人代訂?”
鄧小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方可不陷入被動之局,但說定製衣服畢竟都需量體裁衣,若是說他人代爲定製,倒有些不合情理,於是把心一橫道:“我自己親自來的,你待怎樣?”
蘇錦嘿嘿一笑道:“不會拿你怎樣。”轉頭對趙大掌櫃道:“查!”
趙掌櫃一使眼色,一名小夥計飛一般的跑進鋪子,不一刻捧着一本厚厚的書冊出來遞道趙掌櫃手中。
乘者趙掌櫃翻查的間隙,蘇錦對衆人解釋道:“我蘇記成衣鋪有個規矩,但凡來我店中的主顧,皆有記錄;記錄的內容,乃是身高尺寸,胖瘦高矮,所費衣料幾何?當然也錄有姓氏名諱,住宅何處;這些倒不是刺探諸位隱私,而是爲了方便裁衣杜衡,送貨試穿而已;也有回頭的老顧客來照顧生意,便免了量體這一環節,大家圖個簡便行事。”
衆人均想:“蘇記倒是用心的在做生意,這般手段,廬州城中恐怕別無二家。”
趙掌櫃將綢衫條目全部翻看一遍,大聲道:“從蘇記綢緞長衫開賣之日起,共計定製一百四十六件,八十三件已經交付,沒有這位鄧小閒官人的登記定製記錄。”
蘇錦對鄧小閒道:“可有什麼話說?鄧大官人。”
鄧小閒極力掙脫馬漢揪住自己的脖領的手,但是徒勞無功,也算他反應夠快,抗聲道:“你們自家的冊子,誰知道真假,漏記了也未可知。”
鄧小閒的話倒也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人們有的頻頻點頭,有的頻頻搖頭,嗡嗡的議論不休。
蘇錦知道不讓他們口服心服是不行的,拿過冊子對着人羣道:“在場諸位有在蘇記訂購衣衫的麼?報個名字出來,我便能查到你的記錄。”
一人舉手道:“在下劉根生,蘇小官人給查查……”
蘇錦快速翻動手中冊子,停在一頁高聲道:“劉根生,家住百花橋南,身高六尺二寸,訂製的是寶藍色浙緞春長衫一件,這件衣服是爲了第一次去見泰山大人而定製的,我說的可有誤麼?”
劉根生尷尬的憨憨笑道:“一點都沒錯,六月六,春打六九頭之日,正是要去見我的泰山大人,所以便想把自己收拾的清爽一些。”
衆人哈哈大樂,有人促狹的開始恭喜起來,那劉根生倒也憨直可愛,連連道謝。
接着蘇錦又絲毫無誤的報出人羣中幾名蘇記主顧的基本情況,衆人對於這本冊子的真實性再無懷疑。
鄧小閒垂首不語,潘驢兒跟徐小乙倒是機靈,都道:“我們兩都是別人代爲定製,尺寸長短均由別人代爲轉述,你那冊子上肯定沒有咱們。”
蘇錦哈哈大笑,衝他兩人挑起拇指道:“兩位倒是人才,這麼說你們兩倒是真的被蘇記所欺騙了?”
兩人默不作聲,蘇錦不再理他們,舉起手中的衣衫對着場上衆人道:“我知道諸位心中還有最後一個疑問沒有解開,那便是如何證明着衣衫不是蘇記所出,畢竟不管是否爲本人所購,蘇記流出這些次品衣衫便是最大的不該。”
衆人被說中心事,都靜待蘇錦解答,到此時,已經有大半圍觀之人相信蘇錦所說的是實話了,只是最後的謎團未解開,心中不甚暢意而已。
蘇錦翻開手中衣衫的內裡,露出印有‘蘇記’二字的白絲刺繡的標識道:“諸位所疑惑的恐怕便是這標識原本是蘇記的標識吧,但蘇記有能人,她們早就想出了對付陰險小人這一手的辦法,我請諸位看看我蘇記的真正標識是什麼樣的。”
說罷蘇錦命小夥計去鋪中搬了數十件蘇記的成品衣衫分發給圍觀百姓,衆人將衣衫內裡的隱秘之處的‘蘇記’二字翻出來一看,在和蘇錦手中的劣質衣衫上的標識一一比對,馬上便發現了不同之處。
蘇錦看着衆人驚訝的樣子,呵呵笑道:“我蘇記正宗的標識自打新款式推出之日便已經做了改動,‘蘇’字少了魚下一點變成三點之魚,而‘記’字多了言中一橫變成三橫之言,換言之,我蘇記的標識是兩個錯字,可憐這幫無恥宵小畫虎不成反類犬,聰明反被聰明誤,剩下之事,無需我再解釋了吧。”
衆人心悅誠服,蘇記一條條的擺出證據,逐漸將迷霧撥開,將事實呈現,剩下的問題便是這些人的目的何在了,若說三兩個人來訛詐點錢財的話倒也說得通,但這上百人一起前來,絕不會是這麼簡單了。
趙大掌櫃指着那些面如土色的百餘名拿着假衣服的鬧事者罵道:“直娘賊,你等還要不要賠錢退貨,若是還要的話,便將衣衫交來,只要是蘇記所出便給你們十倍返還,若不是蘇記所出,則請你們去知府衙門走一趟,吃吃衙役老爺的大棒子。”
那幫人哪敢久待,特別是看到街角處郎少東的身影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們更沒有理由呆下去了,發一聲喊,紛紛做鳥獸之散,他們要走,倒也沒人攔得住他們,況且蘇錦根本沒打算將他們全部抓起來送官,這是不可能的。
張老掌櫃叫人押着潘驢兒和鄧小閒三人送往知府衙門報案,雖然明知這三人不會受到什麼懲罰,但過程還是要走的,以後官府也不能說沒有知會他們。
人羣議論紛紛,漸漸散去,蘇記鋪前歸於安靜,蘇錦這才感覺一陣疲勞感襲來,剛纔神經繃得太緊,這事稍有不慎便會是惡性.事件的結局,綢衫後面的脊背出涼颼颼的,原來早已滿是冷汗;在楊小四的攙扶下,蘇錦一步步慢慢的走進店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