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使團經過一番激烈的狼吞虎嚥終於吃飽喝足,蕭特末挺着圓滾滾的肚子打着嗝兒站起身來,蘇錦坐在酒樓門口的長椅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味道當真不錯,天下間竟有這般好吃的飯菜,本使吃了兩隻雞四碗飯外加五六碟菜,真是痛快。”
蘇錦哈哈大笑,心道:“餓你三天,便是殘羹冷炙你也會覺得美味無比,這只是普通的酒席而已,卻說是天下間最好吃的飯菜。”
“貴使滿意便好,可吃飽喝足了麼?”
“飽了飽了,都撐到嗓子眼了,雖然這是你們應該做的,但本使還是要感謝你們。”
蘇錦擺手道:“不用感謝,貴使來訪,卻餓了肚子,這是本人失職;這樣吧,貴使帶着手下人回館驛休息,原本今日午後想和貴使洽談的,但爲了查明這次針對貴使團的無禮之行,便改在明日如何?”
蕭特末道:“會商可改在明日,但本使卻不能回去,我要跟着你們一起,看看到底是誰在幕後主謀,知道了詳情也好向你們的皇上稟報此事。”
蘇錦皺眉道:“還是不勞動貴使了吧,我和富主使一起去查便是。”
蕭特末嘿嘿笑道:“難道蘇副使有什麼要瞞着本使的麼?若真是你下令這樣做的,便承認了就是,本使也不是小雞肚腸之人;昨日咱們是有些誤會,也怪不得你如此。”
蘇錦正色道:“貴使總是不信本人,我已經明確告訴你此事不是本人所爲,你卻還是硬要將此事往本人頭上扯;也罷,着你的手下回館驛休息待命,蕭主使和劉副使可跟隨我們一起查訪此事,也好打消你們的疑惑,還我的身家清白。”
蕭特末道:“好!若證明不是你,本使向你賠禮道歉。”
蘇錦道:“道歉倒不必,只是莫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是。”
蕭特末裝作不懂這句話的意思,轉頭吩咐帶兵的頭目將手下吃飽喝足的士兵們盡數帶回館驛去,並嚴令不準外出亂走。
看着這一羣亂糟糟渾身帶着臭氣的遼兵走遠了,蘇錦才舒了一口氣,這幫傢伙在街上亂跑實在是有礙觀瞻,也容易滋事,只有關在館驛中蘇錦才能安心。
蘇錦出了酒樓,站在寬闊的街道上,往得勝橋頭張望。
“蘇副使,咱們從何處入手呢?”蕭特末追在身邊急着問道。
蘇錦伸手一指道:“先聽聽來人的話再說。”
蕭特末順着蘇錦的手指看去,只見一隊兵馬簇擁着富弼正踏上橋頭往這邊急匆匆的趕來,王朝帶着蘇宅的兩名伴當也跟在旁邊,看來是湊到一起了。
蘇錦趕緊迎上去,雙方見禮已畢,蕭特末又對着富弼發了一頓牢騷。
蘇錦問道:“富兄可知此事?”
“我哪裡知道有這麼檔子事,早上我上朝之時,皇上還當着衆人的面吩咐了對遼國貴使以禮相待,怎麼會有人幹這樣的蠢事。”
蘇錦轉向王朝道:“你可打聽出什麼了?”
王朝拱手道:“公子爺,我帶人沿着得勝橋附近一路打聽到南門大街,又轉了幾個街口到處問了一下,酒樓和街麪攤點的百姓都說,昨日傍晚,一羣公差沿着街道打招呼警告,說是上面官府下的命令,不準賣吃食給遼國人,違者嚴懲不貸;所以便有這件事發生了。”
蘇錦微微點頭,這和剛纔鄰水居的掌櫃說的話倒是一樣,看來似乎真的是官府派人下來行事的。
蕭特末聽在耳中,臉色紫漲,跳腳罵道:“孃的,原來是官府的命令,你們宋人當真陰險,有本事明刀明槍的跟咱們大遼幹,又不敢動武,只會耍些陰招,真是窩囊廢。”
劉六符也陰測測的道:“就是,一面給咱們大遼上貢,一面又只會耍這些小心機,你們朝廷無能,也只能行這些見不得檯面的營苟之事。”
蘇錦變臉喝道:“兩位再口出污言休怪本人對你們不客氣,這件事還沒水落石出,休得胡言誹謗我大宋朝廷,這些話不合你們身份。”
蕭特末道:“還要怎麼樣纔算水落石出?這不是明擺着麼?官府下令如此,亦即是你們朝廷的態度;本人很是不明白,餓死了我等來訪的使節能解決什麼問題?難道這也算是勝利?”
蘇錦冷冷道:“你哪隻眼睛看到這是朝廷的意思?剛纔富主使還說了,今兒早上早朝上皇上還吩咐好生對你們以禮相待,難道我大宋皇帝在金殿之上的話也不可信麼?即便是有人這麼做也是個人行爲,絕非朝廷所望;現如今吵吵鬧鬧有何用?我們只需追查出是誰下的這個命令,便知道是誰違背聖上之意在胡作非爲。”
蕭特末道:“您也無需再查了,本使已經明白了你們宋國對我大遼的態度,我們兩國之間已經無談判的必要,本使明早就啓辰回大遼,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我大遼皇帝,請他來評理。”
蘇錦面罩寒霜道:“既如此,便請便吧,本來我還想查一查給你們個交代,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建議你們即刻便走;你們不就是想打仗麼?馬上回去整兵,咱們戰場上見真章便是,也省的你們自以爲是,成天把你們放在邊境的那點雞崽子兵掛在嘴上當籌碼;小爺不伺候了。”
蕭特末氣的渾身發抖,指着蘇錦道:“你……你倒還有理了,好好……劉副使,趕緊回去整理行裝,咱們即刻便走。”
富弼急的跺腳,又不能駁了蘇錦的面子,但又不能眼睜睜看着遼使就這麼走了,這要是一走,將此事回稟遼國皇帝,兩國之間本來打不起來的仗也肯定要打起來。
“哎……哎……賢弟!哎……蕭主使……劉副使……哎!這事鬧得。”富弼連拍大腿,眼睜睜看着蕭特末和劉六符扭屁股走了。
“賢弟啊,這樣是要出大事的,你何苦跟他們一番計較呢,此事錯在我方,安慰幾句不就行了麼?這鬧得不可收拾了,我等如何向朝廷交代。”富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搓着手責怪道。
蘇錦微微一笑道:“富兄你就放心吧出不了大事,我現在只想知道,到底是哪個衙門會出來打招呼,京城裡街頭上的事歸哪個衙門管?”
富弼嘆氣道:“現在知道這個有什麼用?人都走了。”
蘇錦哈哈笑道:“放心吧,他們走不了。”
富弼道:“怎麼走不了,人都沒影子了。”
蘇錦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笑道:“他們有這個麼?難道他們長了翅膀不成?又或者不食人間煙火?萬里迢迢,一路上沒個三五千兩銀子,這一百多人如何回的去?難道真是乞討着回去麼?”
富弼恍然大悟,自己倒是忘了這個茬了,遼人的錢都被蘇錦給贏光了,根本沒盤纏回去,一名不文的一百多人別說是回萬里之外的遼國,便是京城地界也出不去;汴梁城中誰會來接濟遼人,不給他們翻幾個大大的白眼便算是他們祖上積德了。
“瞧我這腦子,他們走不了。”富弼大喜,旋即皺眉道:“那也犯不着惹火他們啊。”
蘇錦道:“我是怕他跟着咱們,我們不好追查此事,萬一此事涉及朝中大員,讓遼使知道了鬧將起來,你說皇上是處置還是不處置?我們先查,若是小衙門的私自行爲,涉及之人也不重要便直接當着遼使的面申斥革職平息此事;若是涉及朝中大員,咱們便先上奏,由皇上和兩府拿主意去。”
富弼緩緩點頭道:“還是賢弟考慮的周全;不過要是真的是官府主使,這人的官只會大不會小。”
蘇錦道:“你只說那些衙門有權利能插手此事?”
富弼想了想道:“京城和地方不同,一般來說開封府擔負着京城十坊的日常管理之責,但因是朝廷都城所在,日常其他有關的衙門也時常插手,根本就沒有什麼誰能管誰不能管的道理。”
蘇錦明白富弼的意思,在京城,開封府其實是個尷尬的身份,按理說是京城地面上的父母官,但其實更多比開封府級別高的中樞衙門比比皆是,人家要是插一腿,開封府也沒什麼辦法。
蘇錦微一思索道:“往上查這條路走不通咱們便不走,咱們也沒那麼大權力和精力去各個相關衙門詢問,沒得吃了閉門羹聽了不中聽的話反倒自己給自己添堵;我看眼下只有一條路可走。”
富弼道:“什麼路?”
蘇錦道:“守株待兔,既然有人來警告了,只要有酒館或者是小吃攤販違反了他們的警告,他們必然要來拿人,咱們就等着他們出現,然後順藤摸瓜,不就知道是誰在背後乾的麼?”
富弼笑道:“雖然笨,但卻是個好辦法,還不驚動他們。但他們若只是威嚴恐嚇並不出面拿人,那咱們不就找不出是誰了麼?”
蘇錦白了富弼一眼道:“難道富兄還真的想知道是哪個衙門所爲麼?沒看出來富兄還是個喜歡惹事的主兒。”
富弼臉上一紅,心裡亮堂了:“真的無人出現的話反倒是好事,這說明幕後之人定是知道這件事做得離譜,所以及時收手;那樣的話,反倒沒必要再去追究是誰所爲了;遼人哪裡只需隨便搪塞,再說些好話寬慰,平息下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蘇錦笑道:“是啊,咱們也該便的油滑些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幹多錯不幹不錯;王朝趙虎張龍,辛苦你們三個,打扮成普通百姓,從現在起,在街上閒逛逮兔子。”
王朝等人拱手答應,富弼道:“那我們做什麼?”
蘇錦道:“拜託富兄去館驛安撫那幫蠻子,帶他們出去吃吃飯,一定要撿公差警告過的飯館去,你也別帶人了,隨便帶幾個隨從混在遼人中間,別露了身份打草驚蛇。”
富弼明白蘇錦這是要引蛇出洞的意思,拱手帶人去了。
熙攘的得勝橋頭只剩下蘇錦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剛纔還好奇的對着橋上一堆官兵圍觀的百姓們很快便對呆立橋上的這個少年失去了興趣,各自轉頭忙活。
蘇錦腦子有點發脹,揉了揉眉頭嘆了口氣,手扶橋欄看着橋下川行不息的船隻和豔陽下河面上泛起的金色鱗片,忽然眉頭一動,伸手招過來一輛馬車,上了車一溜煙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