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自顧拿起一本奏摺看了起來,卻發現蘇錦半天沒挪步,當下瞪眼問道:“還站在這裡怎地?還嫌氣的朕不夠?”
蘇錦撓頭道:“皇上,您還有答應微臣的事沒給辦呢。”
趙禎放下奏章道:“朕答應過你何事?你可不要得寸進尺,朕對你已經寬容的過分了,朕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對你格外的寬容,但你若真的不珍惜自己的腦袋,朕便成全你。”
蘇錦輕聲道:“皇上一片眷顧之意,微臣豈會不識擡舉的;不過這件事確實是皇上親口答應我的,當日您若不是在上書房答應了臣這件事,臣根本不會去辦這個差事,又怎會惹上這麼多的麻煩。”
趙禎沉下臉道:“是你自己行事乖覺,卻又將責任推給他人,好沒道理!朕答應過你什麼事?”
蘇錦道:“皇上,當日我曾請求您,若我辦妥糧務,便請皇上爲我玉成一件美事,皇上可記得麼?”
趙禎仰脖子想了想,點頭道:“確有此事,不過你糧務辦妥了麼?捅了天大的漏子也叫辦妥?”
蘇錦急道:“起碼饑荒的危機解除了,臣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吧,這麼點小要求皇上都不能滿足麼?”
趙禎皺眉道:“你這人當真憊懶,你的腦袋都暫且寄存在脖子上,還有閒心說這些事情,真不知道你到底心裡在想些什麼。”
蘇錦道:“只是有始有終罷了,不管皇上將來如何處置微臣,這件事皇上答應了我之後,我又答應了別人;皇上失信於我,我也會失信於人;誠信二字那是斷不能失的。”
趙禎啐道:“誰說朕失信於你?你說,玉成什麼美事?”
蘇錦趕忙一五一十的將晏碧雲和龐家的婚約之事說了一遍,最後道:“臣答應了晏小姐,要幫她解除身上的這道枷鎖,還她自由之身,還請皇上能夠出面幫臣了結這個心願。”
趙禎越聽越奇,看着蘇錦眼神中滿是譏諷之色,道:“人家晏家女子的事要你操什麼心?晏三司都不急你倒是急的不可開交,真真的好笑。”
蘇錦正色道:“皇上莫要取笑,實不相瞞,原本微臣是要求皇上給我和晏小姐賜婚的,臣所說玉成的美事,便是臣和晏小姐的婚姻大事;現如今臣自身難保,婚姻之事自然是作罷,但晏小姐跟龐家公子並無一日夫妻之實,又何苦用婚約束縛住她,大好年華卻蹉跎老去,實在是不太合適。”
趙禎忽然哈哈笑了起來,起身負手圍着蘇錦踱步一圈,道:“好笑,好笑,朕可算是長了見識,沒想到你蘇錦還真是個人物,居然跟晏家女子勾搭上了,這倒出乎朕的意料。”
蘇錦道:“男女相悅出自天然,皇上別用勾搭這個詞好不好?”
趙禎語氣轉冷道:“不是勾搭麼?那該叫做什麼?私通?勾引?偷漢?”
蘇錦漲紅了臉道:“皇上萬乘之尊,怎能如此說話。”
趙禎道:“你倒教訓起朕來了,人家晏家女乃是龐家婦,你跟有婦之夫相約婚姻,倒怪朕說話刻薄;在你眼中禮教爲何物?你告訴朕,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敢幹的?”
蘇錦抗聲道:“皇上,臣和晏小姐之間清清白白,只是兩情相悅,故而才求您玉成;若我和她真的私通,又何須求您玉成?臣是真心實意要娶晏小姐爲妻,可不是隨便玩弄一番,難道就該讓晏小姐一生都揹負着個不實婚約終老一生麼?禮教人倫自然該遵守,但這種迫害人性的東西,不遵也罷。”
趙禎呵呵而笑道:“看不出來,真的看不出來,蘇錦啊蘇錦,你真教朕對你再一次的刮目相看。”
蘇錦期待的道:“您答應了?”
趙禎冷笑一聲,忽然變臉道:“你做夢!想讓朕幫你做這等事,虧你想得出來,你自己不怕揹負罵名倒也罷了,還將朕給拉進來,你的算盤打得也未免太精了。”
蘇錦被趙禎的喜怒無常弄一驚一乍,聽趙禎的口氣,這事怕是泡湯了,心底裡暗暗的發愁,沒想到自己忙活了大半年時間,到頭來落得如此的結果,連晏碧雲的婚約也解除不了,真是窩囊透頂。
“你給朕聽好了,從今日起,你若再跟那晏家女子來往,朕便治你有傷風化之罪;晏家女也會受到連累,會被當作淫婦拿問,赤身裸體騎着木驢遊街,到時候這一切罪責都是你一手造成,你不自愛,同時也害了人家的清白,晏三司也會因此事而貽羞天下,便是他也絕不會饒了你;還不給我出去,朕不想再聽你胡言亂語。”
蘇錦看着趙禎白皙的變態的面孔和噏動不休的嘴脣,恨不得衝上去照着那張嘴巴狠狠的抽上幾巴掌,打他個香蕉蘿蔔嘴;但同時他又告誡自己:衝動是魔鬼,此刻一衝動,萬事皆休。
“怎麼還不出去?”趙禎怒斥道。
蘇錦緩緩道:“皇上,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趙禎又好氣又好笑,喝道:“誰同你做交易,人來,叉出去!”
幾名內侍趕緊進來,挽起袖子便要拉蘇錦出門,蘇錦忙道:“皇上,微臣獻策,解國之危難,您難道不關心社稷江山的安危麼?”
趙禎一怔,揮手命內侍退下,靜靜的道:“蘇錦,朕今天對你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你的所作所爲朕便是殺你十次也不爲過,朕本想饒你一命,因爲你畢竟立了大功,又有些本事,將來或能改邪歸正爲大宋效力;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朕的忍耐底線,朕絕不能饒了你,你放心,朕會賜你個全屍,畢竟你有功於朝廷,你的家人親眷朕也不會牽連,這對你可謂是仁至義盡了吧。”
蘇錦能感覺到趙禎平靜的話語中隱藏的真怒,這回是真的惹火皇上了,越是這個時候,自己越是要竭力求生,稍有懼怕之意,只會死的更快。
“多謝皇上,臣死不足惜,但臣不是在說笑,臣確實有關於整飭朝綱的辦法上奏,國家大事上罪臣豈敢胡言亂語,臣又不是有九條命,怎麼能在這件事上胡亂出主意。”
“你能對朝綱有什麼好的辦法?即便有,也非良策,否則還要朝中老臣有何用?”趙禎冷笑道。
蘇錦肅容道:“容臣奏明之後,皇上在下結論,要殺臣也不在乎這一刻。”
趙禎見蘇錦說的一本正經,倒有些像聽聽這小子胡說些什麼?反正殺他也就是一張嘴的事,倒也不在乎多花些功夫讓他說說看。
“好,朕便再容忍你一次,你若是言之無物或者是胡言亂語的話,朕即刻將你轟出去,在宮門外梟首示衆。”趙禎的話中帶着森寒的殺氣,他是真的動了怒火。
“多謝皇上。”蘇錦抹着額頭上的虛汗,竭力的回憶後世帶來的記憶,搜索到關於宋朝朝政弊端的那一部分,仔細的將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整理出來;即便是這些弊端,也需要婉轉的組織言辭,既要戳到趙禎的痛處,又不能戳的太痛;這個時候一定不能說一句錯話,否則便再無機會了。
“啓奏皇上,臣這次受命辦理糧務,耳聞目睹之間,見到了許多狀況,臣午夜夢迴之時,對這些事情也曾細細的想過,後來臣漸漸發現好像摸到了一些端倪,但臣閱歷尚淺,不能分辨斟酌,所以現在臣便將這些想法統統告訴皇上,請皇上定奪。”
趙禎點頭道:“好壞不論,但求有見地,拾人牙慧或者是空洞無物的糊弄朕,那可不成。”
蘇錦點頭應是,繼續道:“臣所要說的第一件事便是從這場大饑荒得到的啓發,臣一直搞不懂,爲何南方僅僅一次大旱,便影響整個大宋的吃飯問題;我大宋立國日久,百姓昇平安居,雖不能稱之爲萬國來朝,也可算是國富民強之盛事;可是一場旱災暴露出諸多的問題,國庫空虛若此,錢銀週轉不靈,甚至臣都聽說連邊境將士也差點便斷了糧食,而去歲的科舉雖皇上下詔說是因戰事吃緊無暇舉行,但臣斗膽猜測乃是因錢銀捉襟見肘才權停貢舉;這些事爲何會發生,我大宋這幾十年累積的財富去了何處?這些事皇上您的心中有答案麼?”
蘇錦開門見山的第一個疑問,便如一柄利劍直透趙禎的痛處,這些問題也是他夜不能寐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難之處;大宋朝經歷數十年的經營,如今盤算盤算,家底實在太薄,甚至都經歷不住一次天災,怎不叫人揪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