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機械的聽從着朱世庸的命令,在左近的柴草堆上抱來乾草木柴往正廳周圍堆砌,當堆砌到一定數量之後,朱世庸一聲令下便是烈火焚身之時。
蘇錦心急如焚,盤桓着是否應該帶着所有人往外衝,總不能眼睜睜的任由別人將自己這幾十人活活燒死。
王朝馬漢搶出去數次,將離着廳門較近堆放的柴禾踢得滿地都是,但誰都知道,這只是於事無補;他們也不敢離開廳門太遠,孤身陷入敵羣的後果就算再大本事也無法脫身,只能乾着急,卻並無良策。
蘇錦的目光在忙碌着堆放柴草的官兵衙役的身影上逡巡,忽然間他的目光和一個人的目光相遇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廟會上遇到的副倉司劉大郎;劉大郎和蘇錦的目光一碰,趕緊低下頭去放下一捧柴草回身疾走,神態頗爲的無可奈何。
蘇錦心中一動,上去這些廂兵衙役們都是被逼無奈的摸樣,今日若是硬闖出去,必然死傷甚衆,既然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朱世庸連保信軍指揮使都殺了,此舉定然在廂兵們心中引起很大的震動,莫如趁着火未點起這段時間做些功夫,一旦火起之後,便只能拼命了。
“廂兵弟兄們,廬州府的衙役兄弟們,你們正在犯下一個大錯,知道麼?”一片沉默中,蘇錦忽然高聲叫道。
朱世庸咧嘴得意的笑,輕聲罵道:“這廝還不認載,還在想鬼點子。”於是揚聲叫道:“動作快些,早些燒死了這廝,大夥兒早些回去歇息,莫聽這廝胡言亂語。”
蘇錦當朱世庸是耳邊風,自顧自的高叫道:“弟兄們,在下是欽命糧務專使蘇錦,本是奉了皇差辦理糧務之事,可是就在年前,本人命禁衛馬軍副指揮龍真來廬州押運五十萬石糧食去揚州府救濟,此事你們當有所耳聞……”
廂兵和衙役們手腳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耳朵側起聽着蘇錦說話,這一晚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把所有人都聽糊塗了,雖則孰對孰錯與己干係不大,但好奇心驅使之下,總是想弄個明白。
“廬州知府朱世庸原本與我便有私仇,去年四五月間,他和廬州商會勾結起來,想置我於死地,可是恰逢包大人在廬州,協助我洗清冤屈,此事你們也當有所耳聞;但這朱世庸懷恨在心,而我又無意間得知他和廬州商會唐紀元等人在數年前私自將大蜀山匪首黑七等人掉包羅織成手下打手之事,故而我蘇錦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朱世庸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蘇錦居然知道自己的一個大秘密,這人如何能留,可笑自己還蒙在鼓中,還當此時神不知鬼不覺。
廂兵衙役們也盡皆愕然,蘇錦一開口便抖出一個驚天的秘密,大蜀山匪首黑七等人竟然被知府大人給掉包了,這事若非親耳聽聞,誰也想不到這一節;大多數人表示懷疑,這事扯的有些離譜,話說堂堂府尊大人怎會包庇掉包大蜀山匪首,當真匪夷所思。
但越不可信,便越想聽蘇錦說下去,很多人抱着柴草呆立原地,像是等候蘇錦繼續說下去。
朱世庸大罵道:“死到臨頭之人什麼話說不出來?你們這幫蠢材,明顯是攀誣之言,有什麼好聽的,快些動作,再站着不動休怪本府以違令處置。”
蘇錦冷笑道:“既是攀誣,你緊張什麼?我無證據也不敢胡亂給你栽贓,你以爲我跟你一樣無恥麼?這事你以爲天衣無縫,只可惜秦大郎被黑七殺死之後,你派人滅了黑七等人的口,卻不料逃脫了一個人,我攻打八公山匪寇的時候,此人恰好便是投奔了八公山匪寇做了他們的二當家,他的名字便叫做邱大寶,也許你們有人會認識他。”
邱大寶的名字一出口,好幾名衙役不由自主的‘啊’了一聲,顯然是跟邱大寶曾有過交情,邱大寶這個人不似黑七他們那般的兇蠻,在廬州城中交接了不少人,否則八公山的沈耀祖也不可能拜他當了二當家,正是因爲此人交遊頗廣,耳目靈通,利用的便是他的耳目靈通這個優勢。
蘇錦繼續道:“我在八公山上遇見邱大寶,他告訴我,秦大郎死後,朱世庸嫁禍於我不成,又怕包大人追查到底,所以便讓提刑司的仵作吳五哥頂罪,並命人將參與此事的黑七等一干人邀去赴宴,用毒酒盡數毒殺;邱大寶出門小解,無意間見下毒的過程,這才假裝被毒倒,趁着被擡出去掩埋之際暴起傷了幾個人這才逃往八公山,此事我親耳聽聞、若有虛言萬劫不得超生。”
劉大郎聽到仵作吳五哥的名字,身子明顯的一抖,手上的柴禾嘩啦啦散落一地,這事是他親手所爲,蘇錦此刻當衆說出來,叫他如何不驚?原以爲此時只有朱世庸一人知曉,卻不料早就爲人所知了;蘇錦知道,還不知有多少人知道細節,但願他們只知道些大略,但願他們不知道是誰人下手勒殺了吳五哥。
朱世庸飛起一腳將一名聽得入神的廂兵踹翻在地,連踢幾腳,罵道:“這樣荒唐的事情你們也聽得津津有味,快些做事,誰再聽他的蠱惑之言,本府軍法從事。”
蘇錦哈哈大笑道:“瞧你嚇得那副摸樣,有膽子做,卻無膽子承擔;放心吧,那邱大寶在我攻打八公山匪巢之役中已然斃命,否則豈有你今日猖狂,你的烏紗帽早就掉了;只可惜你乾的壞事太多,這一件事算你走運,主要證人死無對證,但是你對我仇怨太深,以至於竟然昏了頭派人假裝送公文經過八公山,故意將寫明糧食押運日期和兵力的信件落於土匪之手,好教土匪劫了我運往揚州的糧食,這件事雖巧妙,但卻露了馬腳;你本以爲送公文的陳老根會被土匪殺了,可是陳老根福大命大,非但沒死還被我救了出來,所以你的通匪之罪便大白於天下了。”
“陳老根?怎麼可能?”衙役中有人失聲叫道。
蘇錦道:“你們定然覺得奇怪,這朱世庸道貌岸然,騙那陳老根說八公山匪患已除,並嚴令他一日送達公文,逼着陳老根從八公山下抄近道;陳老根被土匪抓獲之後,你們這位朱知府還假惺惺的在府衙宣佈了陳老根的死訊,還親自送撫卹餉銀給陳老根的老母親,目的便是要混淆視聽,造成陳老根已死的跡象;陳老根是落入了我的手中,若是陳老根有幸得以生還,我相信,你們的朱知府定會殺了他滅口;他之所以公開聲稱陳老根的死訊,便是爲萬一陳老根活着回來做準備,從一開始陳老根便是他的一顆棄子,他絕不容陳老根活着回到廬州。”
衆人越想越覺得蘇錦額話有道理,朱知府和蘇錦,一個面色鐵青啞口無言,一個侃侃而談敘述清晰,若說蘇錦隨口麼胡編,一時半會編的如此絲絲入扣,那倒是個絕世的人才了。
“且由你伶牙俐齒血口噴人,再過一會,你便要剉骨揚灰了,本府不屑與你辯駁。”朱世庸蒼白無力的做着狡辯。
蘇錦呵呵一笑道:“任你如何狡辯,也改變不了事實,我可以以我蘇家列祖列宗起誓,若有一句虛假,天打五雷轟;朱知府,你敢發誓麼?你敢以你朱家列祖列宗發誓,你沒做過這樣的事麼?”
朱世庸臉上青紅交替,怒道:“誰與你這小賊作這無聊的把戲,若說發誓,本府如何不敢,只是不屑於與你辯駁,沒得失了身份。”
蘇錦呵呵點頭道:“就知道你不敢,不過本人也不想揪着你不放,我這番話可不是說給你聽的,我是說給在場的廂兵兄弟和廬州的衙役兄弟們聽得;你朱世庸一人犯下逆天大罪,卻拉着這些兄弟們跟着你送死,這也太不地道了;我說你這老賊心腸歹毒便是如此;你明知死到臨頭,便想殺了我和我的家人泄憤,這我能理解,畢竟你的小辮子是我揪出來的,可是你硬是要這數百弟兄陪着你送死,這就太不應該了。”
朱世庸怒罵道:“小賊紅口白牙倒是會挑撥離間,任你如何有口才,今日總是難逃一死。”
蘇錦道:“我死不死沒關係,但你硬是拉着這些不明白情形的廂兵弟兄和衙役兄弟們作亂,這不是陷他們於必死之境麼?你我之間雖有恩怨,也犯不着拉上這麼多人;你關閉四城城門戒嚴,歐陽中丞率大軍前來定然將城中跟隨你的廂兵當成亂軍,保信軍千餘人加上衙役捕快不過兩千之數,如何抵擋近萬禁軍的攻打,城破之後這些人個個背上謀反之罪,自己丟了性命不說還連累家族蒙難,你這麼做還算是個人麼?你有沒有徵求諸位心意?若是衆人當真願意誓死追隨你,那便當我蘇錦鹹吃蘿蔔淡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