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少東家冷冷抱拳道:“在下郎永平,蘇大東家一大清早便來我宅中大呼小叫出言不遜是何道理?”
蘇錦抱拳道:“郎少東,這話從哪說起,自始至終本人都以禮自持,大呼小叫的是你家裡這些僕役罷了。”
郎少東道:“你來我宅中難道不是來尋釁的麼?”
蘇錦聳肩道:“郎少東家這是怎麼了?有我這麼單槍匹馬的來尋釁的麼?你看我只帶了一名車伕,雙手空空如也,若這也是尋釁,那不是自討苦吃麼?今日大年初二,家中一大堆前來拜訪的客人,我丟下他們不管,第一個來給郎少東拜年問好,卻被郎少東這般說道,我這是吃飽了撐的麼?也罷,這便告辭,省的爲郎少東誤會。”
蘇錦再次轉身作勢要走,郎永平轉了轉眼珠子舉手招呼道:“蘇東家且慢,既然蘇東家是來拜年的,本人豈能不請你進去喝杯茶稍坐一坐,否則別人豈非要說我郎永平不懂禮數。”
蘇錦轉身笑道:“這還是句話,挑明瞭說吧,即便你我兩家素無交集,但也談不上有什麼深仇大恨,你所擔心的不過是怕在下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目的罷了,閣下大可放心,今日純粹是來拜訪問好,並無他意。”
郎永平心道:信你纔有鬼!不過話說到這個份上,自己也不能失了風度,當下吩咐人燒水沏茶,將蘇錦讓到廳中坐下。
蘇錦細細觀察郎少東家的坐姿,見他側着半邊屁股挨在椅子上,似乎不敢完全落座,心裡明白劉四郎所言大概不假,看來郎少東確實被朱世庸的廂兵扒了褲子打了屁股。
郎少東不住的打量蘇錦的臉色,他實在猜不準蘇錦來拜訪他是什麼目的,自己和蘇錦雖無大仇,但也曾經幹過不少對蘇記不利之事,原本他得到稟報之時,還以爲蘇錦大過年的帶人來鬧事呢,所以便命人嚴陣以待,此刻見蘇錦一團和氣,身邊也確實只帶着一個車伕而已,這才放心下來,不過心中的疑竇卻並未消除。
“郎少東家,些許禮物不成敬意,還請笑納!”蘇錦命小柱子將手中的兩個包裹放在桌上,笑眯眯的道。
郎少東忙道:“這如何敢當?豈能讓蘇東家破費。”
蘇錦笑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些藥物罷了。”
郎少東一怔,變臉道:“感情蘇東家果然是來找茬的。”
蘇錦無辜的眨巴着眼道:“郎少東家怎地如此喜怒無常?怎麼說翻臉便翻臉?”
郎少東冷笑道:“你空手而來,我也不會怪你沒帶禮物,我郎家還不至於非要人送禮才能進;但是你帶來兩大包藥來,這不是讓我晦氣麼?別人新年拜訪不送貴重之物,也送些糕點掛麪之類圖個彩頭,你卻是來咒我一年生病吃藥麼?”
蘇錦呵呵笑道:“郎少東家還在意這些虛妄之言?我可沒想那麼多,只是想送些實用之物罷了,聽聞郎少東臀背受了點傷,臥牀在家多日,特意託人在京城《仁和堂》和廣南貴州採買了些藥物,一番拳拳之意,卻被郎少東當成是歹意,教本人上哪說理去?”
郎少東喝道:“你怎知我受了臀背之傷?”
蘇錦不答,伸手將兩隻包裹解開,指點着道:“這一包是仁和堂出產的生肌固筋丸,那一包是廣南白藥,還有三顆老人蔘,內服外敷的本人都備的妥當了;你若是當真覺得晦氣,回頭便丟到水溝裡去,本人只管表達心意,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郎少東驚訝了,老山參倒也罷了,生肌固筋丸和廣南白藥那可是非同一般的藥物,價格貴不說,非達官貴人皇親國戚根本就買不到這兩種療傷聖藥,對於跌打損傷之類的傷病來說,只要不被打死砍死,只需使用一種便能加速癒合止血生肌,更何況蘇錦弄來的是內服外敷一起上,自然是對郎少東被打爛的屁股是一種福音。
郎少東實在是摸不清蘇錦的來意,這小子會這麼好心的給自己送藥療傷?自己跟他八竿子打不着,除了仇隙之外連一點交情也沒有,這事怎麼想怎麼透着古怪。
“蘇東家,你的好意我領了,不過你我之間的交情恐怕還不到這個份上吧?這兩種藥都是珍貴之物,你爲何費盡心思的弄來送我?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受了傷的?”郎少東雖然依舊是詰問的口氣,但語氣柔和多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人家是來送禮拜年的。
蘇錦呵呵一笑道:“郎少東似乎不願讓人知道你受了傷,可是在廬州城中有什麼秘密能守得住?大街小巷都在說郎少東拒絕售出屯糧,被知府大人扒了褲子在屁股上打了八十大板,我也是聽了他人敘述這才知曉。”
郎少東怒道:“誰他孃的嚼舌根?明明是二十大板,怎地變成八十大板了……”
蘇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原來是二十大板,就說呢,剛纔我還琢磨,要是八十大板下去,那還不打得稀爛,如何能好的這麼快,還能起身行走。”
郎少東羞臊不已,咬牙道:“但你卻因何來送藥於我?我被知府打了板子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我素無來往,我還曾對你蘇記使過手段,你該偷着樂纔是。”
蘇錦搖頭道:“你把我看的也太猥瑣了,不過按照常理而言,我本該躲在家裡偷笑的,但我這個人有個毛病,那就是同情心太過氾濫,聽不得別人受冤屈。”
一旁的小柱兒一陣惡寒,身上雞皮疙瘩掉一地,公子爺說話當真太不要臉,這種話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說出口的,而且居然不臉紅。
“我一聽到朱知府對郎少東下手,立刻便聯想到半年前被朱世庸拿了下獄的情景,當日若非我家中人打點及時,怕是免不了一頓板子;即便如此,我在大獄中也吃了不少苦頭,所以越想越覺得要來看望郎少東家,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憐,都曾吃過朱知府的苦頭。”
郎少東心中一緊,加強戒備,淡淡道:“那也算不得什麼,本來屯糧不交便是罪,我這二十板子倒也挨的值。”
蘇錦呵呵笑道:“郎少東家倒是能想得開,若是換了我蘇錦,決計沒你這麼看的開;誠然觸犯國法自然應該受到懲罰,可是據我所知,郎少東家只是因爲區區數萬石屯糧便被責打,這也太不公平了,據我所知咱們廬州屯糧的大戶有的囤積的比你高出十倍,也沒見知府大人打他們的屁股,哈哈,哈哈。”
郎少東怒道:“那又如何?你是來挑撥我和商會之間的關係麼?哦,我明白了,你不是當了什麼勞什子糧務專使麼?你是想從我這裡知道些什麼吧?你算是白來了,且不說我不知道什麼,便是知道也決計不會告訴你聽。”
蘇錦放聲大笑道:“原來你不傻,既然話說到這裡,咱們也不必兜兜繞繞了,我今天來除了來看望你之外,確實還有事和你商量商量。”
郎少東兩隻細長的眼睛射出陰狠的光芒,就像兩道冰冷的刀鋒在蘇錦的臉上滑過,用毫無感情的聲音道:“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哪有這麼好的事兒,卻來看望我;你若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勸你還是省省吧,本人什麼都不會說,什麼都不會做。”
蘇錦收起笑容盯着郎少東的眼睛道:“我有個建議,你聽了之後再做決定,你也在世上混了幾十年了,應該比我更明白做人的道理;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你不是傻子,我也不是二愣子,你我之間可能做不成朋友,但不代表我們沒有共同的利益。”
郎少東眼珠子亂轉,心裡不住的盤算,蘇錦這話倒也有些道理,說到底自己跟此人也沒有過不去的冤仇,若非利益衝突,他也不會受商會指派去招惹此人;既然此人開誠佈公,自己聽聽他要說些什麼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