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在島邊碼頭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不過他並無埋怨之意,自己無禮在先,蘇錦甩甩派頭拿拿樣子也無可厚非。
李重雖有些迂腐,但家世書香,官宦之子家庭的教育自然會高人一籌,自從心中疑竇解開之後,李重對蘇錦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蘇錦落在他手中的兩首詞《一剪梅》《水龍吟》每一首都是經典之作,與之相比,這詩社裡所有的才子佳人所做的詩詞都只配當手紙或引火物。
更何況汴梁《秋雲》社和應天《雙燕》社逐漸名聲鵲起,對於別的方面,李重可以不在乎,但對於一手創立的詩社而言,李重絕不允許其沒落,這也是他發現蘇錦之後便如逐蜜之蜂的重要原因。
小舟橫在亂石碼頭前停靠好,蘇錦小心翼翼的上了岸,李重急忙上前伸手來扶,口中道:“小心,小心!”
蘇錦心道:“這是把我在當大爺待啊,這面子可不小。”
見李重一襲月白長袍,卻帶着頂黑冠漆紗帽,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這李重明明皮膚黑的跟坦桑尼亞來的一般,卻偏偏喜歡穿白袍,真是匪夷所思,難道是想襯托自己黝黑健康的皮膚以及兩排雪白瘮人的牙齒麼?
“蘇公子大駕光臨,兆廷真是萬分榮幸,詩社成員都翹首以盼蘇公子的到來,今日可要給我等奉獻幾首絕妙好詞哦。”
“哪裡,哪裡,在下來的晚了,失禮之極,恕罪恕罪。”
兩人稍一客套,便由李重引着沿着一條開鑿而出的石階小路緩步而上,小道旁亭臺掩映,綠樹匝蔭,鳥鳴聲嘰喳作響,每轉一個小彎,眼前景色便是一變,看的蘇錦心花怒放,李重這看上去呆頭呆腦的傢伙倒是會享受。
走了不到一小會,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平整的空地出現在眼前,空地中央幾道迴廊將四座彩亭連接起來,二三十人東邊一撮,西邊一夥圍在一起大聲談笑。
李重拉着蘇錦前往北面那座稍大一點的亭子,裡邊三三兩兩坐着七八位儀態儒雅的公子摸樣的人正圍着三四名年輕的女子高談闊論。
兩人來到亭中,李重高聲道:“諸位,蘇錦蘇公子到了,都過來一敘吧。”
散落在周邊的衆人紛紛聚集過來,一個個盯着蘇錦猛瞧,蘇錦頓時有一種動物園被圍觀的猴子的感覺,渾身上下說不出的不自在。
“尼瑪,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面的沒出息玩意。”蘇錦暗罵自己沒出息,故作鎮定的泛起微笑,朝衆人拱手作揖道:“諸位才子才女,文兄文妹好,在下蘇錦,姍姍來遲實乃罪過,不過我知道諸位不會怪罪於我的。”
靠!衆人心道:哪有這麼自己原諒自己的。
蘇錦眼光一掃而過,看到衆人的眼光中包含着崇拜、好奇、鄙夷、漠然、懷疑等諸般神色,詩社諸人對蘇錦的態度各有不同,頗爲玩味。
“蘇公子這次是百忙中抽空來參加我們的詩社集會,今日須得爲我等留下傳世佳作,諸位說是不是?”李重笑道。
“那是自然,蘇公子大作傳唱全城,我等難以望其項背,難得的是,蘇公子商賈出身,卻文采斐然,真是一大奇聞啊。”有人高聲叫道。
衆人都一愣,此人如此不避忌諱的將蘇錦的商人身份點出來,實在有些無禮,好像在向蘇錦挑釁一般,言下之意:你是個商人,跑來寫什麼詩詞,湊什麼熱鬧,真是可笑之極。
蘇錦循聲一看,此言出自一名瘦高面白的青年公子之口,見此人嘴角略含揶揄之意,眼光中盡是鄙夷,顯然是對蘇錦極爲不滿;其他男男女女們都看着蘇錦作何反應,等着看蘇錦的笑話。
蘇錦大撓其頭,心道:老子和你素不相識,幹嘛一見面就損老子,我是泡了你妹還是睡了你姐了?
但蘇錦可不是好惹的,你既然揮來一拳頭,老子不還回去一個大耳刮子那我也不是蘇錦了。
“這位仁兄說的不錯,在下蘇記少東家,管着蘇記十來家店鋪,數百號人,大事小事確實夠忙活的;閒暇時只能抽出一丁點的時間來讀讀聖賢書,或者不自量力的塗鴉一番;但沒想到隨手寫來幾首拙作便被大爲推崇,實在是受寵若驚。”
衆人心道:得瑟吧,你這是謙虛還是自誇呢?
蘇錦繼續道:“昨夜在下便想到一個有趣的問題,若是說像我這等門外漢都能寫詞受到讚譽,那些平日裡舞文弄墨全職吟詩弄詞的才子們豈不是個個要吟出驚天地泣鬼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世大作來麼?但事實是,這個世上自詡才子的多如牛毛,但好的詩詞卻鳳毛麟角,這是爲什麼呢?”
衆人一想,是呀,這是爲什麼呢?
蘇錦笑道:“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後來跟房內一名叫小穗兒的使女一說,她一句話便道出其中真諦,她說:梔子花永遠開不出牡丹來。”
衆人一聽便明白,蘇錦這是說資質的問題。
蘇錦繼續道:“明明沒有那個才能,偏偏要去學人家舞文弄墨,明明是狗尾巴草卻也學百合花隨風照耀,明明是癩蛤蟆一隻,卻偏偏鼓着眼睛學美人善睞,這豈不是笑話麼?”
在座衆人面色通紅,蘇錦這番言辭聽在耳中說不出的窩心,這傢伙一棍子打翻一船人,狂傲的可以。
“諸位或許認爲在下出言不遜,其實在下說的只是一番道理而已,有些讀書人的終極目的乃是博取功名光宗耀祖,有些人的目的則是博古通今開拓眼界,而還有些人則是做些詩詞歌賦娛人娛己陶冶情懷,在座的諸位絕大多數是第二、三種人;所以這便跟資質、天賦無干了。然而也有的人是跳出這三種之外的第四種,諸位猜猜這種是什麼人呢?”蘇錦倒沒忘了和這些人互動一番。
“誰耐煩猜,要說就快說,不說拉倒。”剛剛諷刺蘇錦商人出身的那人叫道,立刻有兩三個人跟着附和,他們都不耐煩蘇錦洛裡囉嗦的一大堆屁話多。
其餘人都嗔怪的看着他們,覺得他們忒也無禮,這位蘇公子談詩論道言語雖稍顯犀利,但說的挺有道理的,這般無緣無故的粗魯回答,顯然是失了風度。
蘇錦哈哈大笑道:“看到沒有?無需我指出來,那幾位仁兄自己便顯示出不同之處來,他們便是這另類的第四種人,在下文雅一點稱之爲附庸風雅,說的難聽點便是濫竽充數,或許這幾位公子的目的不是來欣賞好詩好詞,而是本着這裡的諸位名媛才女們而來的吧。”
此言出口,衆人轟然大笑,蘇錦沒想到這最後一句話正是實情,那幾位來參加詩社正是每日圍繞在幾名美麗女子身邊,討好殷勤,面目着實可憎,蘇錦無意間的一句話正說出他們心頭所想,故而大笑起來。
“你這狂徒,血口噴人!”那幾人面色通紅,捋着袖子往前搶上,被人赤裸裸的打臉的感覺着實難以接受,特別是在女子面前。
“打架麼?”蘇錦道:“動手雖非君子所爲,但幾位若是真要動手,我也不在乎。”
蘇錦眼光四下逡巡,一眼看到案几上兩方硯臺,探手上去一手一隻抄了兩個石硯臺攥在手裡。
板磚在手,天下我有!
蘇錦心道:你們這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柴,小爺還不在乎,高中的時候,自己一手出神入化的掄板磚絕藝曾經拍得校內流氓心驚膽寒,沒想到這技藝荒廢了四年之後,在這宋朝倒是派上了用場,今兒個拿這幾個廢柴開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