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確實有些惱火,這幫孫子總是不依不饒的給自己造謠,上回八公山剿匪,明明是件大功勞,硬生生被人蔘奏,弄到連皇上都派人來查;這回顯然是有人又要在揚州擒拿馮敬堯和墨吏這件事上做文章了。
這回倒好,搞個什麼誤傷平民,這是朱世庸照顧着面子,估計傳到朝廷裡就要變成草菅人命不顧百姓死活了。
“蘇大人莫急,謠言再盛,也總歸是謠言,慢說皇上不信,便是我等也是決不信的;不過話說回來,幹了這麼一件大事,就算誤殺了幾個百姓,那也是情有可原,也不值得大驚小怪。”朱世庸繼續激怒蘇錦,話裡話外都是坐實謠言的意思。
蘇錦忽然笑了,本來還是一副拍案罵人的樣子,突然間便陰天轉晴天了。
“還是府尊大人明理,謠言止於智者,都是些狗東西們看着本使立了功勞眼紅罷了;至於你說辦差事誤傷幾個平民沒什麼大不了,本人可不能苟同,我大宋有律法數百條,沒有那一條說了可以爲了公務草菅平民性命,本人相信朱知府也只是隨口安慰之語,若是真的抱着這種念頭,遲早是要栽跟頭的。”
朱世庸相當鬱悶,本是要套些蘇錦的發怒後的過激話來,沒想到卻被蘇錦抓住了話中的疏漏。
既然小狐狸不上鉤,那也範不着死掐這事,朱世庸圓滑如意,立刻改口道:“那是那是,只是隨口這麼一說,可不是真的那般想的,幸好蘇大人知道本府並非此意,要是遇到別的什麼奸邪之輩,定要拿我這句話上報了,哈哈,哈哈。”
蘇錦哈哈笑道:“府尊大人顧慮的可真多,誰會無聊到拿閒談來說事,卑鄙小人才背後捅刀子呢。”
朱世庸忙附和着道:“正是,似蘇大人這般正直之人,確實越來愈少了。”
兩人扯開話題,朱世庸笑道:“蘇大人,本府此番前來,一來是拜訪大人,二來是想請大人查一查咱們廬州的糧務,如今大宋上下糧務之事都在如火如荼的展開,而專使大人也剛好在廬州,正好請專使大人將廬州糧務整肅一番。”
蘇錦擺手道:“此番我只是回鄉休假,可不是來辦差的,連續兩個月的糧務忙的我真夠嗆,此刻只想好好歇息一番,不願提及公務之事了。”
朱世庸乾笑道:“那可不成,本府翹首以盼的便是蘇專使回到廬州的這一天,大人在糧務上很有一套,本府雖政務精通,跟商賈打交道卻不甚精明,而這也正是專使大人的強項。”
蘇錦腹中暗罵,這老狗指桑罵槐的提及自己商賈出身,不露聲色的羞辱自己,這是從骨子裡藐視自己。
蘇錦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不過他也懶得跟朱世庸玩這些嘴巴上的遊戲,於是直截了當的道:“府尊大人的話我懂,廬州市面糧價穩定,百姓並無饑荒之象,這一點是府尊大人之功,本使回京覆命之時會提及此事;朱知府是能吏,各處紛紛擾擾,惟其廬州巋然不動,定是花了大力氣整肅糧務;就算一開始我到廬州辦理糧務,怕也沒知府大人辦的好。”
“能得到蘇專使的誇讚,本府榮幸之至,能不讓專使大人勞神,安心的回鄉過新年,也算是本府送給蘇大人的一份禮物吧。”
朱世庸洋洋自得,他本就是要在蘇錦面前炫耀一番,就是要蘇錦親口承認廬州糧務辦的好,潛臺詞就是:,我這裡一切井井有條,基本上沒你什麼事了,乖乖的過你的年,過完年就滾蛋,別想打什麼歪主意。
“要是所有的父母官都像朱知府這般的有能力,急朝廷之所急,想朝廷之所想,那本使早就可以回京覆命了;朱知府於政事上是把好手,也許不日便會高升,以後還請多多關照爲感,蘇錦初出茅廬,很多事做不到像知府大人那樣未雨綢繆滴水不漏,以後還要跟大人多請教請教。”
“哪裡哪裡,客氣客氣。”朱世庸得意的大笑,端茶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蘇錦探頭道:“過完年之後本人便要上京覆命了,在揚州時,聖上讓歐陽中丞傳旨與我,要我將淮南路的糧務巡視一遍,寫成文書上報,所以廬州糧務大人雖然已經辦的妥妥當當的,但有些程序上的事倒是要走一走;譬如查查糶糧的記錄,看看官倉的糧食等等,也便於估算糧食是否能夠撐到來年夏收,是否需要朝廷調配接濟等等;這些都是職責所限,到時候還請朱大人給予方便。”
朱世庸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到時候我命人全力配合你便是,倉司官員隨叫隨到。”
蘇錦微微一笑道:“那便先謝謝大人了。”
朱世庸道:“歐陽中丞數日前派人要我去揚州見他,本府當時忙於糧務,實在是抽不出身,本打算年假放了便去拜見他,但他忽然又派人送信來說不必去了,所以現在倒是無事可做了;今日也空閒的很,不如咱們尋一家酒樓,由本府做東小酌一番如何?本府倒知道有一家酒樓酒菜不比和豐樓遜色。”
蘇錦微笑道:“我猜是醉仙樓。”
朱世庸一怔,脫口而出道:“你怎麼知道?”
蘇錦笑道:“是侍衛馬軍副指揮龍真將軍告之於我,他說他來廬州之時,知府大人盛情款待,請他在醉仙樓吃酒,還準備了很多應景的節目,是不是?”
朱世庸身上有些發冷,定定神乾笑道:“京官來此,盡地主之意乃是應當的,他還說了什麼?”
蘇錦呵呵笑道:“你猜!”
朱世庸嚥了口吐沫道:“那本府如何猜的出?”
蘇錦低聲道:“他還說廬州地面上的車行真的很奇怪,放着生意不做,硬是空在哪裡喝西北風。”
朱世庸忙道:“那是因爲車行怕土匪搶.劫,龍指揮要走陸上官道,當然沒人敢答應。”
蘇錦道:“那倒奇了,龍真還告訴我,後來不知爲何,車行老闆們忽然又不怕被搶了,統統答應了租借車輛給他運糧,這個彎子轉的也太大了,是什麼原因能教車行東家忽然又不害怕土匪了,當真是奇怪之極。”
朱世庸乾笑道:“或許是車行東家們想着爲朝廷分憂,故而冒險相送,蘇大人可切莫小看我廬州百姓的覺悟,再者有馬軍精銳護送,車行衆人想通了此節,還用怕土匪麼?”
蘇錦點頭道:“也許是這個理,不過本人總是不大信,況且馬軍又不是後來纔到廬州的,爲什麼車行老闆前面不答應呢?難道他們不知道馬軍是朝廷精銳?”
朱世庸冷然道:“這個問題本府如何能知道?要問也只能去問車行東家去。”
蘇錦張口大笑道:“自然是要問的,我要剝了他們的皮,不怕他們不說實話。”
朱世庸不悅道:“這怕是不太好吧,買賣自由,人家願不願意是人家的自由,你總不能強迫人家吧。”
蘇錦冷笑道:“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揚州那時就等糧食救命,慢說是給錢租大車,便是不給錢強行徵用也無過錯;跟您說老實話,我這回回揚州的要務不是糧務,而是要找這些傢伙算舊賬的,在此先跟府尊大人打個招呼,可切莫替他們出頭,若非他們耽擱了運糧時間,又怎能雪後送糧?有怎會輕易爲土匪所劫?害的我差點在八公山丟了性命。”
朱世庸拂袖道:“這是什麼道理,土匪搶了糧食怎地怪罪車行?”
蘇錦道:“這就是我蘇錦的理。”
朱世庸變臉道:“胡鬧!”
蘇錦微笑道:“就算是胡鬧,又能怎樣?大不了再有人寫信去京中告我一狀,蝨多不癢債多不愁,也不是頭一回碰見這回事。”
朱世庸面色鐵青,一言不發的拱手便走。
蘇錦呵呵笑道:“怎地?府尊大人不請本使去醉仙樓小酌了麼?”
朱世庸一口濃痰啐在地上,鑽進轎子,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