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所有的馮老虎的產業都被清掃一空,有一處地方蘇錦不但沒去查封,反而派了人去看守,以防有人去衝擊打砸,那一處便是紅影館。
昨夜馮敬堯落網之後,紅影館的米花便要來探視,只不過當時亂糟糟的,又忙到後半夜,實在是不宜安排見面,所以蘇錦溫言勸慰米花先等等,待到稍微平靜一些的時候再行探視,而且連審訊都還沒開始,人犯跟外人接觸,於律法程序有相悖之處。
初九日午後未時,本應上午便開始的審訊因專使大人忙於他務而拖延之下才姍姍來遲的正式開始。
由於這次審訊是揚州城百姓衆目所注的大事,爲了顯示律法公正,宋庠和蘇錦決定允許百姓旁聽;這麼一來,府衙大堂便顯得太狹小了,於是乎便在府衙廣場上搭了高臺,佈置好臨時的公堂,爲昭顯正規的氣氛,宋庠甚至命人將明鏡高懸的匾額從大堂上方請下來高懸在臺上正中,一切的桌案人員配置都安排的一絲不差。
臺上,宋庠居中而坐,蘇錦在一旁安置了桌案,處於陪審之位,這也是規矩,揚州之事知府大人主審乃是天經地義,蘇錦當然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鳩佔鵲巢,雖然宋庠一再請蘇錦主審,但蘇錦是絕不會幹這樣的傻事的;誰主審不是問題,問題是要將馮敬堯繩之於法,這纔是最主要的。
未時正,萬衆矚目之下,西北方廂兵排成的通道上馬蹄得得,侍衛司馬軍的五十人小隊騎着高頭大馬,押着全身纏滿鐐銬鎖鏈的馮敬堯緩緩到來;人羣有些騷動不安,有人開始往緩步而來的馮敬堯身上丟雜物,人們不憚以最惡毒的咒罵來攻擊這個往日盤踞在自己頭上的兇惡的毒蛇,有人情緒激動,衝破廂兵的阻攔衝上去對着馮敬堯啐吐沫吐濃痰,禁軍和廂軍士兵們忙大聲呵斥,場面亂成一團。
宋庠臉色有些不悅,大庭廣衆之下,從來都把秩序和威嚴放在第一位的宋庠不能容忍這些混亂行爲,於是沉着臉對着站在臺口的潘江吩咐了幾句。
潘江轉身對着臺下高聲道:“諸位揚州的父老鄉親,府尊大人有令,諸位的情緒可以理解,但是這是公堂之上,若是再有人敢行爲失據,以咆哮公堂之罪論處;有冤屈有仇怨也須得按照規矩呈報訴狀,不允許對過堂人犯有過激之舉。”
人羣似乎不買賬,依舊有人不斷地衝出來對着馮敬堯咒罵吐口水,有的人還踢上一腳,扇上兩個耳光。
潘江怒道:“你們是沒聽見是不是?來人,長鞭伺候,凡不守秩序者鞭打二十,以儆效尤。”
廂兵們擎出皮鞭,對着奔出來的百姓一頓亂抽,打得衝出來的百姓抱頭亂竄,場面更加的混亂了。
蘇錦坐不住了,起身對宋庠道:“今日是百姓們揚眉吐氣之日,豈能毆打百姓?”
宋庠攤手道:“那要如何?這般亂糟糟的不守規矩,如何審案?”
蘇錦道:“那也無需如此,只消一句話便能穩住局面,毆打百姓豈是解決之道。”
宋庠翻白眼道:“蘇專使既有良策,怎地還坐視?”
蘇錦暗罵一聲蠢貨,自己沒本事居然還怪起我來了,也不跟他這個書呆子計較,起身走到臺口,高聲道:“都住手!不準毆打百姓。”
廂兵們對蘇錦比宋知府還要敬畏,聞言趕緊住手,蘇錦抱拳對臺下擠擠攘攘的百姓道:“諸位父老鄉親,聽我蘇錦一言。”
吵鬧憤怒的百姓們頓時靜了一般,蘇青天在他們心目中還是有些分量的,於是相互提醒,靜了下來。
“諸位,宋知府和本使原是爲了讓大家能親眼目睹罪魁馮敬堯之受審過程,這纔在府衙廣場上設立公審大堂,允許諸位旁聽;但諸位情緒如此激動,如何能保證審訊如常進行?我等均希望罪魁馮敬堯能早日被繩之於法,但你們這麼一鬧,此次公審將不得不取消,公審一取消,你等也將無緣親眼得見罪魁伏法,諸位要的是這個結果麼?”蘇錦掃視臺下,高聲道。
百姓們傻眼了,害的大人們取消公審,豈非違背初衷,痛恨之人須得親眼看着他被誅滅伏法才能消心頭之恨,若是看不見,心裡總是有那麼一些遺憾。
衆人相互埋怨起來,互相指責對方不理智,蘇錦見狀高聲道:“從現在起,諸位只需嚴守大堂秩序,保證公審正常進行,我和宋府尊商量一下,或許還能繼續下去。”
衆百姓忙高聲叫道:“專使大人,我等不鬧了,我等也是過於痛恨這頭惡虎而已……”
“蘇青天,不能取消公審啊,我家冤仇未報,還等着眼見此獠伏法呢。”
“蘇大人,我等一定遵守大堂規矩,還請大人跟府尊繼續下去……”
蘇錦一笑朝臺下拱拱手道:“多謝諸位父老鄉親明理之舉,既如此,公審繼續,諸位噤聲觀看,若有譁然喧鬧者,廂兵隨時將之叉出來,因爲話到如此地步,依舊不聽勸告喧譁者,必爲馮敬堯同黨。”
衆人嚇得一驚,專使大人這個帽子扣得可夠大,在喧譁便是馮敬堯同黨,這誰能擔得起,恩威並施之下,臺下頓時鴉雀無聲。
蘇錦滿意的點點頭,對潘江道:“潘指揮,繼續吧。”
潘江點點頭,衝着臺西北通道上的馬軍侍衛們高喊道:“帶人犯馮敬堯上堂!”
臺前臺上站立的衙役和廂兵們齊聲高呼:“威武……!”
侍衛馬軍的隊形散開來,將保護在裡邊的馮敬堯推出,在馬隊的護送下,兩名捕快半拉半拽的將移動困難的馮敬堯押上高臺。
馮敬堯站在臺上面色平靜眼神冷漠,似乎一切於己無干,身上密密匝匝的纏繞着數條鎖鏈,很顯然是潘江忌憚此人武藝高強,怕出了差錯,這纔將他捆綁的像個糉子一般。
宋庠高舉驚堂木啪的一聲砸在案几上,沉聲喝道:“下站何人,報上名來。”
馮敬堯連眼皮也沒擡一下,理都沒理宋庠,只是用眼角餘光兇狠的盯着蘇錦看。
“大人問你話呢,你聾了麼?”衙役班頭高聲呵斥道。
馮敬堯微微擡眼,眼神如刀鋒看着宋庠,冷冷道:“宋知府恁般迂腐,你會不認識老夫麼?居然還問我姓名,你要擺譜顯官威,老夫偏不給你這蠢人機會。”
宋庠怒道:“馮犯敬堯,居然如此跋扈,已淪爲階下之囚,依舊口出狂言,視律法爲何物?”
馮敬堯冷笑道:“官府嘴巴大,你要怎麼說是你的事。”
宋庠喝道:“見了本府依舊如此倨傲,給本府跪下。”
馮敬堯理也不理,一名衙役上前來衝着他的腿彎子便是一腳,馮敬堯紋絲不動,那衙役的腳踹到鎖鏈之上,疼的抱着腳只吸冷氣。
潘江見狀,疾步上前伸腳便踹,馮敬堯身子晃了晃,依舊巋然不動;潘江大怒,擡腳又要踹,蘇錦忙招手叫他過來身邊,耳語兩句,手指朝馮敬堯腿上指指點點,潘江的眼光順着蘇錦所指之處瞄了一瞄,臉上詭異一笑快步上前一腳踹在馮敬堯大腿側處,馮敬堯大叫一聲,噗通跪倒在地。
衆人納悶間,只見馮敬堯褲管裡流出殷紅的血跡來,原來蘇錦指點的位置正是昨夜馮敬堯在蜀崗山北峰拘捕之時被王朝射中的腿部傷口所在;雖經治療,但傷口僅僅是裹了傷藥而已,這一腳上去,頓時痛徹心扉,馮敬堯本來就疲憊不堪,靠着武藝硬撐着不倒,猝不及防之下哪有不腿軟的道理。
不知道還以爲潘江腿腳力道強勁,知道的自然有些惻然,專使大人還真他孃的陰損,指點潘江往箭傷上踹,這小子太毒了。
蘇錦不以爲意,心道:你們若是知道馮敬堯所做之事,便知道小爺對他還算是仁慈的了,對付吃人猛虎,你還跟它講仁慈,簡直是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