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北郊,蜀崗山如游龍蜿蜒盤踞,山非高山,卻是名山,只因靈氣彙集,古剎寺廟多如牛毛。
然而蜀崗中峰上卻只有一座寺廟雄踞其上,那便是大明寺了。
這座始建於南朝孝武帝大明年間的古剎,歷經數百年風雨幾度損毀幾度重建,如今依舊矗立山巔,大宋昇平日久,更是香火繚繞、一片繁盛之象。
蘇錦並不知道大明寺有多麼出名,但是如果有人告訴他,唐代名僧鑑真東渡日本之前便是這大明寺的主持的話,蘇錦定然會恍然大悟,明白此寺香火鼎盛的緣由了。
就像人人都喜歡綠草如茵的草地,繁花似錦的山坡,蔥蔥郁郁的樹木,卻大多數人對種花養草栽樹並無興趣一樣;佛教盛行的大宋,禮佛之人不少,但是對於大明寺的愛護和修葺卻是投入甚少,以至於寺雖出名,香火雖盛,可是一旦要拿出大筆的錢銀修繕擴建,官府便捂住腰包了。
百姓們的香油錢又能夠什麼使?能供給寺廟上下的吃穿用度已經是很不錯了,寺廟往往還需自給自足,在後院開闢菜畦,以期減少採買,保證寺廟正常的運營。
也正因如此,寺廟主持善祥大師不得不拋下得道高僧的面子,跟世俗之人打上交道,比如收了法號爲‘普濟’的弟子,只因爲他出了大筆錢銀修繕寺廟,建了偏殿數間;無錢難倒英雄漢,佛祖在這上面也幫不了什麼忙,只能放下身段,拋卻清高了。
蘇錦帶着王朝馬漢兩人拾階而上,穿行於寺廟殿宇之間,觀察着寺廟的格局;今日寺廟中人很少,明日是臘月初八,也就是佛祖釋迦摩尼的得道之日,所有有燒香意願的百姓也都將日子刻意推遲到那一天,所以在初二到初七這幾日,反倒比平時更爲清淨。
過來牌樓便是天王殿,在像模像樣的一番祭拜之後,蘇錦等人又施施然來到大雄寶殿前,由於香客稀少,大雄寶殿前的院落裡飛起落下數十啄食的小鳥,跳着小腳東張西望的覓食。
蘇錦整整衣冠,邁步進入大殿內,擡頭看看肅穆莊嚴的巨大佛像,跪倒子啊蒲團上拜了三拜,卻不聞搖鈴木魚之聲傳來,在蘇錦的印象中跪拜之時當有僧人搖鈴宣佛應答,可是坐在香案兩側的兩名小和尚卻毫無反應。
蘇錦仔細一看,這次發覺,這兩個歲數不大的和尚正閉目沉思,彷彿得道高僧一般;蘇錦暗自佩服,年紀輕輕便能鬧中取靜心境淡然,這番修爲看來不是一般人所能達到的;所謂佛門乃是大熔爐,能忍受青菜蘿蔔豆腐之清淡,能忍受古佛青燈之寂寞,能忍耐躁動不堪的心理衝動,這樣的人雖然可說是變態,但也不得不說確然有些本事。
蘇錦正感嘆間,忽聽“呼嚕呼嚕”兩聲傳來,蘇錦一驚,忙仔細循聲而望,卻見右首小僧鼻息咻咻,不時的發出兩聲呼嚕,蘇錦眼珠子在地上亂蹦,感情這兩位大師大冷天的居然坐在佛像便睡着了;這一下沒把蘇錦鬱悶死,原來做和尚也有這般不敬業的,守着佛像當着香客的面便打呼嚕,也不知是昨夜輾轉了多久沒睡,恐怕是心中的老虎擾亂的佛心所致。
蘇錦示意王朝將包裹送上,伸手從包裹中抓出大把大把的銅錢叮叮咚咚一個個的丟進功德香內,銅錢美妙的撞擊之聲頓時將兩名僧人吵醒,兩人趕緊擦去嘴邊的哈喇子左右偷看一眼,開始幹活,頓時佛鈴與佛號齊飛,驚得院中覓食的小雀呼啦啦直衝雲霄。
蘇錦心中大樂,手中不停,一個個的將銅錢塞進功德箱中,卻故意延長時間,兩名僧人念得嘴巴都幹了,手都搖鈴搖的酸了,銅錢下落之聲卻依舊未止。
兩僧人又驚又喜,這是碰到大香客了,瞧這架勢,看來是要大大的佈施一番,眼見這位衣飾華貴的公子爺一把又一把的從包裹中抓出錢幣往功德箱中丟,微笑的看着自己兩人,兩位僧人趕緊交換一下眼色,一人合掌行禮,卻一扭身往後,去後院禪房去請主持前來。
善祥主持早有交代過,凡是遇到大手筆的佈施之人,需的趕緊通報於他,他也好親自出面道謝,這也是沒辦法之事,誰叫寺廟裡窮的很呢?需要用這些辦法來感謝這些大手筆的香客,給足他們的面子。
這就好比去飯店吃飯,點最貴的的菜,消費最多的客人,一般而言,風騷的老闆娘會出來打個招呼,陪上幾杯水酒,無他,大客戶可是需要維護的。
仙風道骨的白眉老僧善祥大師邁着小碎步來到寶殿之時,蘇錦兀自將手中的銅錢噼裡啪啦的往功德箱裡丟,王朝馬漢隨身揹着的三個裝錢的大包裹已經空了兩個,而那個長寬高兩尺的功德箱已經快要滿了。
善祥大師高懸佛號道:“阿彌陀佛,小施主禮佛大度,恩饋多多,老衲這廂拜謝了。”
蘇錦拋下手中銅錢,拍拍手還禮道:“些許俗物,何足掛齒,只是這功德箱太小,還有兩包銅錢放不下呢。”
善祥大師忙道:“施主要將這些全部佈施於本寺麼?”
蘇錦道:“那是自然,不然我背了這麼多錢上山作甚?”
善祥大師心中歡喜,笑道:“阿彌陀佛,看來施主乃是虔誠向佛之人,與我佛門有緣,定是心願達成前來還願的吧。”
蘇錦呵呵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在下是替母親前來佈施,家母信佛,這幾年家中諸事順遂,在家中小佛堂還願稍顯不虔誠,特命我來貴寶剎正式佈施還願。”
善祥笑道:“禮佛之意貴乎真心,何須在乎是在何處還願。”
蘇錦心道:我要是拔腿就走管保你急的跳腳,說的這般冠冕堂皇。
“大師說的是,只是家母的一片心意而已,這樣吧,剩下的這些便不往箱中放了,我想見見貴寺主持善祥大師,親手交予他,也算是完成家母的夙願。”
善祥合十道:“當面不相識,卻爲有緣人,老衲便是本寺主持善祥,小施主有禮了。”
蘇錦一驚,趕忙躬身行禮道:“有眼不識泰山,大師恕在下無禮。”
轉頭對王朝馬漢道:“將錢銀交與大師之手,另外去寺外看看那幾名挑夫到了沒?”
王朝馬漢上前將肩頭沉甸甸的包裹往兩個小和尚的懷裡一扔,兩個小僧人想必是青菜豆腐吃多了,有些營養不良,被兩袋錢壓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善祥粗略一估計,這位小施主光是錢銀便佈施了七八十貫,可供闔寺上下一個月的用度,心中感激,連聲道謝。
蘇錦笑道:“主持大師,稍後還有三名挑夫挑了兩壇燈油,百餘副香燭,外加蔬菜果點之類,還請大師清點查收。”
善祥心裡樂開了花,想不到門可羅雀之日卻遇到一位大財神,正愁這個年關難過,還準備明日初八兩位蘇家弟子‘普濟’和‘救難’來進香聽經之時腆着老臉化他們的緣,沒想到天上掉下個大炊餅,正砸在自己腦袋上。
“惠能惠謙,將小施主佈施之物交予善根師叔收好,去後禪院茶室打掃乾淨,老衲要請小施主禪房用茶歇息。”
蘇錦忙道:“怎好打攪大師清修,在下這便離去。”
善祥當然不能放過這個大財主,這麼出手闊綽的施主,還不知道他的姓名住處,寺廟中這樣的大客戶可不多,無論如何也要招待好,爭取日後他再來佈施。
“施主說哪裡話來,佛門雖是淨地,但也講究世間禮節,小施主佈施如此多的禮佛之資,連一杯清茶不飲,佛祖豈不怪罪老衲待客不周麼?請,請。”
蘇錦正中下懷,本來就是假意推辭,他的目的便是要進入內禪房,善祥盛情相約,哪有再推辭之理。
“如此,便叨擾大師了。”蘇錦笑眯眯的拱手,衝王朝馬漢一使眼色,兩人也不去外邊等候挑夫了,指點了小和尚去寺門外迎候,跟着蘇錦穿過大殿東側圓門,往一片樹木掩映的禪房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