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號了,弱弱問一聲,大家有多餘的船票麼?)
悅來客棧就在西城門內,和城門相距三條街巷。
揚州城經過前面數十日的災禍,就像一個正當盛年的漢子,忽然被一場大病給砸倒,雖然有名醫妙手,但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要想恢復生氣,怕是還需數月乃至年餘的調理。
客棧開張也是響應糧務專使蘇大人和府尊宋大人的號召,本來掌櫃的並沒打算能招攬到生意,但是自打專使大人將糧食運進城內之後,客棧也跟着時來運轉,專使進城的當日,便有人一張口便將客棧包下,給的價格還相當的不菲,這可讓掌櫃的嘴巴樂開了花。
客人的要求倒也簡單,樓上樓下不準有其他的人入住,只留幾名夥計照顧牲口燒水跑腿便罷,其他的事務一概全部不用插手;另外特別關照的便是,掛上客滿的牌子,莫多嘴,莫打聽;只要能做到這些,房錢便雙倍給付。
掌櫃的豈有不依的,揚州城滿目瘡痍,自家的生意首先有起色,那是求之不得之事,而且看那住進來的幾名蒙着面紗的女眷,也絕不是打家劫舍的強人,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家眷,更加的將心落到肚子裡了。
蘇錦青衣小帽,打扮的跟街頭上的販夫走卒一樣的普通,從客棧虛掩的門裡鑽了進去,正在櫃檯上托腮打瞌睡的掌櫃的被腳步聲驚醒,看見來了客人,忙起身道:“這位客官,您是要住店?對不住,小店住滿了,門口掛着牌子呢。”
蘇錦道:“我是來會客的,就找你這住着的客人。”
掌櫃上下打量蘇錦,皺眉道:“您可別介意,這兒住的客人可是吩咐了,不叫外人打攪。”
蘇錦微笑道:“我知道,煩你進裡邊通報一聲,便說姓蘇的來找便是。”
掌櫃的看着蘇錦的寒酸樣,心道:好大的口氣,報個姓氏人家便見你?口中搪塞道:“客人沒吩咐,你又沒和人家約好,在下可不敢去叨擾。”
蘇錦不再理他,邁步往裡走;掌櫃的趕緊拉住斥道:“你這廝怎麼回事,怎麼地胡走亂闖?你還當是前幾日城裡亂哄哄的那陣子麼?告訴你,朝廷派了蘇青天下來就是整治你們這些壞胚子,要是再不出去,在下便報官拿了你。”
蘇錦哈哈笑道:“蘇青天?他是我熟人,你叫了他來我也不怕。”
掌櫃的大急道:“恁般無賴作甚?看你這打扮也不想是個能認識官兒的人,長得倒是眉清目秀,怎地不學好,張口謊話連篇;小黃、小孫,拉了他轟出去。”
兩名窩在牆角烘火的小夥計立馬虎視眈眈的走了過來。
蘇錦心中大樂,笑道:“看來這蘇青天到了揚州,倒給你們壯了不少膽子嘛,你認識他麼?”
“開玩笑,怎地不認識?告訴你別嚇着,蘇青天的二舅母的小侄媳婦的大哥是我的兄弟,咱還和那蘇青天見過面呢。”
蘇錦皺眉回想,怎麼也沒印象見過此人,掌故的得意道:“怕了吧,快走吧,咱也不爲難你,但是你若想在揚州幹些什麼勾當,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心,蘇青天一來,咱們揚州城裡便是一片晴天,骯髒勾當莫要想了。”
蘇錦哈哈大笑,心裡也有些得意,原來自己在揚州百姓們的心中的形象真的很不錯,聽得出來,那掌櫃的對自己的崇敬之意也是真心實意的,也不想跟他糾纏太久,笑道:“感謝掌櫃的說我的好話,本人便是蘇錦,來這裡確實是會客的。”
“哈哈……”
“嘿嘿……”
“笑死我們了,瞧你那賊眉鼠眼的樣兒,也敢冒充蘇青天……呵呵呵。”
掌櫃的帶着兩個夥計笑的打跌,指着蘇錦的鼻子臉看了又笑,笑了又看,彷彿蘇錦臉上長着三隻豬鼻子一般。
“靠……”蘇錦大翻白眼,爭辯道:“我真的是蘇錦!”
“別逗了,有意思麼?”掌櫃的扶着桌子笑的渾身肥肉波濤滾滾:“這位兄弟,您是來逗我們解悶麼?你怎麼知道咱們正悶的無聊?”
“掌櫃的,怕是街頭上最近流浪的百姓,據說最近南城來了幾個會上門說笑話演滑稽戲的,無非是討些飯吃,我看八成是幹這個的。”一名小夥計稍有介事的道。
掌櫃的點頭道:“有可能。”伸手子啊兜裡掏出一文錢塞到蘇錦手裡道:“拿着,你的笑話真的很好笑,咱們還真被你逗樂了,不過這樣的笑話可不能常說,若是被衙門得知,可是會拿了你作招搖撞騙論處的。”
蘇錦欲哭無淚,急道:“我他媽的真的是蘇錦。”
“嘿……你這混蛋小子,還嘴巴不乾淨,滾,快滾!”掌櫃的翻臉了。
蘇錦也不搭理他們了,邁步往裡闖,掌櫃的跟兩個小夥計趕緊拉手抱腰的往外拖他。
蘇錦直着嗓子大叫道:“嫺兒……!柔娘……!張龍你這混帳小子,還不快出來,這掌櫃的幾個腦袋被驢踢了,你們還不快出來接我進去。”
“呸,老子看你纔是失心瘋了呢,真晦氣,大白天碰見個做白日夢的,居然冒充起欽差蘇青天來了;這回非把你送到官府去挨板子不可。”
四人一番角力,大冬天的都穿得厚實,圓滾滾的不好用力,都累得渾身臭汗,正不可開交之際,大堂後門簾幕掀開,小嫺兒探出半張俏臉好奇的窺視。
蘇錦一眼瞥見,彷彿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叫道:“嫺兒……嫺兒!快來救我,這三個傢伙瘋了。”
掌櫃的兀自扯着蘇錦的領口,氣喘吁吁的道:“你才瘋了呢,驚擾了客人,瞧我不給你好看。”
小嫺兒趕緊跑過來,看着四個人抱成一團的樣子,詫異道:“公子爺,您這又是什麼新奇玩意兒?四個人擠油渣子取暖麼?”
蘇錦喘着粗氣道:“姑奶奶!你看這像是玩兒麼?”
掌櫃的一聽那句‘公子爺’立刻傻眼了,停下手指着蘇錦問小嫺兒道:“姑娘,你們真認識啊?”
小嫺兒道:“當然認識了,他是我家公子啊,你不認識他?他可是你們揚州百姓的大恩人,你們口中的蘇青天啊。”
“哎呦我的娘哎!”掌櫃的腿一軟就跪倒了,原來真的是正主兒,這下可糟了大糕了。
兩個入戲太深的小夥計尚在死命拖着蘇錦往後,蘇錦抱着廊柱被扯得身子一動一動的,兩腿亂滑。
掌櫃的探身一人一巴掌道:“別拽了,真的是蘇青天,這回咱們可是衝了大忌了。”
蘇錦終於從驚濤駭浪中得以平靜,一腦門子全是汗,這他媽的比偷頭牛還辛苦,看着面前跪的跟蠟燭尖子一般的三人,喘氣道:“罷了罷了,以後看清楚點,別下回我再來,你們又來這麼一出,你們受的了,我這小身板可吃不消。”
掌櫃的磕頭如搗蒜,忙道:“不會了不會了,蘇青天一表人才,目若朗星,濃眉大眼,相貌堂堂,小人過目難忘,下次見面,便是摳了我這對招子也能知道是蘇青天到了。”
蘇錦翻翻白眼道:“這會子又相貌堂堂了,剛纔不是說我賊眉鼠眼麼?”
“小人們該死,賊眉鼠眼的是小人們。”掌櫃的趕緊連抽嘴巴帶磕頭。
蘇錦道:“關上客棧門,不準跟任何人說起我在這,要是教人知道了,仔細我真的拿了你們。”
三人不敢吭聲,只是磕頭,蘇錦揉揉生疼的肩膀,一拉小嫺兒,直奔客棧後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