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人堆裡鑽來鑽去,幾乎見到沒吃過的沒玩過的都要去買,要說這汴梁人的日子過得可真不賴,那些新奇的玩意蘇錦見都沒見過。
比如說吃的玩意,蘇錦生活過的廬州和應天府兩地的花樣已經夠多了,和這汴梁相國寺的門前小吃攤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什麼灌湯小籠包、五香風乾黑兔肉、江米白絲蜜棗桂花糕、熬糖花生糕、三鮮蓮花酥、桂花大卷酥、紅薯桂花蜜糖玫瑰泥;這些玩意光是聽名字都叫人垂涎三尺,更別提聞着那香味兒,還有點心鋪子裡夥計們帶着誘惑的吆喝聲,實在是難擋誘惑。
衆人只恨爹媽沒給自己生了個大肚子,不能一口氣將這些好吃的嚐個遍,走了小半圈大家肚子幾乎全飽了;幾大吃貨這才後悔幹嘛在家裡吃了那麼多的糕點,現在肚子裡的食物都堵到嗓子眼了,不能彎腰,一彎腰就要往外漾,偏偏手裡還領着大包小包的好吃的,想吃又吃不下,這種痛苦簡直言語不能形容。
蘇錦第一次暴飲暴食,以前出門總是吃的不多,有時候是心緒不好,有時候確實是好吃的不多,但這回不同,連矜持的浣娘也一不小心就‘咯’的一聲打個嬌嫩的飽嗝來,羞得她面紅耳赤。
晏碧雲對這些好吃的司空見慣,每樣只淺嘗點點便不吃了,這回見衆人這幅摸樣,於是笑道:“蘇兄,莫如尋個地方歇息一會如何?你看大家路都走不動了,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蘇錦呵呵笑道:“咱們是鄉下人進城,沒見過好的,沒吃過好的,這可撐壞了,晏兄見笑了。”
晏碧雲笑道:“能吃是福嘛,出來玩就是要吃好喝好玩好,否則出來作甚?”
蘇錦道:“晏兄說的在理,那咱們去哪坐坐呢?”
晏碧雲小手一招道:“隨我來,裡邊有瓦子,咱們便看戲聽曲兒邊歇息如何?”
蘇錦道:“那敢情好,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進瓦子聽曲子,見識見識去。”
一行人隨着晏碧雲往裡逶迤而行,穿過小吃遍佈的店鋪攤點,走不幾步,一道巨大的門樓橫亙在左手邊,門樓上紅底燙金大字的匾額上寫着《中瓦舍》三個大字,門口有頭扎紅絲絛身着翠綠襖的兩名清秀的小廝一左一右的招呼着客人,客人們絡繹不絕的往瓦子門裡進,看上去很是熱鬧。
蘇錦問道:“此地叫中瓦子,不用說京城東南西北各有瓦子嘍?”
晏碧雲道:“汴梁城瓦舍頗多,在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家,不過最有名的卻只有十幾家;這裡是城中繁華之地,這些瓦子按照地域起名字,此地的叫中瓦舍,東南西北的自然也照此取名,不過還有諸如桑家瓦舍、棗園瓦舍、新門瓦舍、角門瓦舍等等,都是根據所在地點起名,跟方位到無干系。”
蘇錦咂舌道:“幾十家瓦舍麼?有那麼多人看戲聽曲?能賺到錢麼?”
晏碧雲笑道:“不賺錢人家白忙活麼?這可是暴利之業,只憑技藝和賣相便可賺的盆滿鉢滿,前期一次性置辦房舍招募藝姬要花上一筆,後來的便是賺頭了。”
蘇錦砸着嘴道:“這倒是個賺錢的行業,可惜我蘇記財力微薄,開不起。”
晏碧雲白了他一眼道:“世間商機萬千,賺錢的來路也多的很,你見一個賺錢便想插一槓子,哪裡那麼容易?快別瞎想了,咱們進去吧,我去買票。”
蘇錦傻眼道:“這大門口還要買票?”
晏碧雲奇道:“你這話問的奇怪,不憑瓦舍票據你如何能進去?然則人家白白讓你去飽耳福眼福?”
蘇錦笑道:“不是那意思,不是聽說瓦舍裡邊分各色勾欄,有雜耍、唱曲、唱戲、說書等等的麼?咱們門口買票到裡邊不是還要買麼?這不是奸商所爲麼?多收一次票錢啊。”
晏碧雲微笑道:“就你小心眼,人家瓦舍經營者就沒腦子?我這是去買通票,一票而通,盡情遊玩,除非人家關門,否則隨便你玩到什麼時候;若是不買這通票也可進去遊玩,但勾欄卻是進不去了,要看時需的一個個的重新購票,而通票其實最划算,一票可以將裡邊十幾處勾欄統統玩個遍,而在裡邊買票一個個的看,所費費用將是通票的兩倍,這可是優惠呢。”
蘇錦暗暗點頭,心道:“原來古代就有了一票通的概念,這便是利用人們愛佔便宜的心理,譬如通票三百文,而裡邊的票價是每場五十文,十六座勾欄全看完便是八百文,憑空省五百文,何樂不爲;雖然他們一天逛下來也不過看個四五場的樣子,所費不過兩百文左右,買通票其實花的更多;但這種情況,卻被他們的貪小便宜的心理排除在考慮範圍之外了。
衆人買了通票進門,裡邊用布幔隔起一道一道單獨的空間,前面也有空地供人休息,露天下襬起一張張桌子,遊玩之人確可以呆在茶桌邊什麼都不做,光看熱鬧。
但是兩側布幔內人聲鼎沸,絲竹悅耳之聲,喝彩叫好之聲,鬨笑插科打諢之聲盈耳,誰又能坐的住?到最後還不是忍不住買張票鑽進布幔之後的世界中逍遙去。
由於主要的目的是歇腳休息,衆人選擇了能聽曲兒的蓮花棚,出示票據之後,看棚小廝掀起簾幕躬身以請,衆人魚貫入了棚中,只一眼掃過去,蘇錦便大爲讚歎。
眼前布幔中的地方着實不小,大大小小竟有三十個桌子擺在其中,正前方一座彩臺,四周雕欄圍繞,彩幔鬆挽,正是一座戲臺。
蘇錦遊目兩旁,原本以爲側邊也是布幔圍着的,卻沒料到兩邊全是用丈許高的木製圍欄隔開,在外邊用土布矇住,起的卻是隔音的效果。
“勾欄,勾欄,爲何叫這個名字?”蘇錦道。
“何爲勾欄,看看那戲臺便知道了。”晏碧雲笑道。
蘇錦這才明白,原來勾欄的稱呼是這麼來的,戲臺和演出場所都是用欄杆隔開,故而得名。
場上滿滿當當的坐了六七十位聽客,有衣着光鮮的富家子弟,也有挽袖卷腳的短打扮的百姓,大家似乎對於在這種場合聚集到一起毫不在意,也絲毫沒有相互嫌棄的感覺。
來這裡的人都是來聽曲兒尋開心的,只要聽得爽,身份如何倒不是最重要的。
臺上一名身着湖綠色長裙的歌女正濃妝端坐在臺上,懷抱琵琶唱着曲兒,蘇錦等人尋了個角落上的空位坐下,早有夥計上前來輕聲問道:“客人可要吃些東西麼?”
晏碧雲道:“外邊吃的多了,來兩壺杏仁茶吧。”
那夥計點頭哈腰笑道:“客官是行家,便知我中瓦舍杏仁茶泡的最好。”
晏碧雲一笑,揮揮小手,讓他去沏茶,蘇錦好奇道:“杏仁茶也有說道?”
晏碧雲以扇遮口輕聲道:“就是個名氣而已,其實原料都一樣,都是杏仁、芝麻、蜂蜜、幹玫瑰、葡萄籽、櫻桃等原料炮製,不過倒是有些健胃消食的功效,此刻吃倒是正合適。”
蘇錦傻眼了,泡個茶都這麼多講究,枉自己還自己爲見識廣,到汴梁城裡來,自己一下子便成了啥也不懂的劉姥姥了。
正想間,卻聽前面臺上曲音方歇,一干人等噼噼啪啪的鼓掌,更有人拋上銀錢打賞,臺側的一名書生打扮的中年人一邊登記打賞數額一邊高聲唱諾:“張公子打賞大錢五十文……白牡丹拜謝!”
“李公子打賞大錢三十文……白牡丹拜謝!”
隨着他的唱諾,臺上女子頻頻萬福,彎腰拾撿着臺上的銅錢,臉上的脂粉堆裡都透着笑意,口中嬌聲致謝,臺上臺下鬨笑喧鬧,熱鬧非凡。
蘇錦看着這一切,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