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欽揮手叫其他幾名小夥計繼續幹活,只留了陳貴在邊上,陳貴是蘇錦點名要培養的對象,張老掌櫃自然遵循蘇錦之意給予適當的照顧。
“少東家,老夫考慮再三,目前布莊迫在眉睫的有三件大事,頭等大事便是要去江南補足貨源,瞧這訂貨的架勢,庫存量差了老大一截,這一次去恐怕要大批進貨。”
蘇錦問道:“老掌櫃估計這一次要進多少貨呢?”
張掌櫃撫摸着下頜上的鬍鬚道:“這要看少東家對後面形勢的預估了,若以每種五百件衣服來計算,需每種各進百匹,加上花色的不同,種類的不同,這一次恐需進布一千五百匹,這可是我蘇記歷來進高檔布料之最。”
蘇錦暗中盤算,一千五百匹布說起來數目龐大,其實做成衣服也做不了多少件,一匹四丈,一匹布撐死做四件衣服,其實也只是六千件衣服而已,這可不是蘇錦心裡所計算的數據。
蘇錦垂首沉思了片刻道:“老掌櫃,我看需翻倍,起碼這次要三千匹。”
張榮欽和陳貴兩人嘴巴張的雞蛋都要塞進去,少東家的胃口實在太大,整個個廬州府中各家布莊倉庫中的存布也不會超過一千五百匹,少東家一張口便是三千匹,超出了整個廬州上等布料的存貨的兩倍,這風險恐怕太大。
蘇錦沒有理會他們驚愕的表情,繼續問道:“以往我們進上等布料都是幾百匹幾百匹的進,價格恐怕無法優惠,這一次在價格上要好好殺一殺。”
張榮欽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來,額頭上熱汗滴滴答答的滲出來,聲音都顯得不自然:“回少東家,以往的價格綢緞一匹五貫六,錦絲爲八貫一匹,棉布三貫,若是如此大批量的購買,價格保守估計可以降下來兩成。”
蘇錦睜大眼睛道:“價格能降下來兩成麼?這是個好消息啊。”
張榮欽掏出手帕擦拭額頭上的汗漬,點頭道:“最少兩成,但是少東家真的決定要進三千匹之多麼?這一趟加上舟船費用便需萬貫之巨,東家可要三思啊,若是稍有閃失,蘇記或會陷入危機之中。”
蘇錦細細回想自己的佈置,每一個步驟的佈置都讓他信心十足,再者說了,聲勢都造出去了,此刻開弓哪有回頭箭,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往前衝了。
“老掌櫃莫擔心,一切有我,照我說的做;只是這一次採購數目龐大,恐怕需要您老親自辛苦一趟了。”
張榮欽見蘇錦信心十足,也不好再說什麼,少東家的手段高深莫測,確實不是他所能理解,即便是蘇錦跟他解釋了‘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以及‘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的道理,這些他也都理解,但一次性進貨便耗費萬貫之巨,在他經商的生涯中還是頭一次。
“少東家,不用您吩咐,老夫也要親自跑這一趟,江浙一帶有我的幾個老朋友,這一次老夫要好好跟他們聊聊。”
“如此甚好,辛苦老掌櫃,只是這萬貫錢物如何攜帶呢?難不成帶幾輛大車拉着不成?”蘇錦一想到那一萬貫銅錢山大的一堆就頭皮發麻,這個時代真他媽的教人鬱悶,有錢帶不走,真是幸福煩惱。
陳貴插話道:“還是請鏢局押運爲好,一萬貫也不過費個兩三百貫押運費,安全方面就可以保證了,老掌櫃只需帶兩名夥計隨身跑腿便可。”
張榮欽點頭道:“對,正需如此,還是年輕人腦子活。”
蘇錦也讚許的看了看陳貴,這個辦法自然只有陳貴和張榮欽才能想出來,自己壓根也想不起來還有鏢局這個玩意。
“第二件事便是適才少東家提起的一件事,也跟第一件事相關,我布莊的倉庫太小,少東家將賬房移到裡間之後更是佔用了大塊地方,我正要跟東家商議將隔壁的門臉和後宅租下來,一來可以擴充店面,將成衣鋪的一部分移到店內,這樣便可以賣布做衣相互關連,減少買了蘇記的布匹卻去別家成衣鋪裁剪的事情發生,後進又可作爲倉庫使用,一舉兩得,少東家您看可好?”
張老掌櫃不愧是生意場上的老江湖,考慮問題也頗爲周到,以前布莊跟成衣鋪各自經營,這些話自然不好提起,但現在,蘇錦致力於布莊和成衣鋪的連動,眼看經營的方向便是傾向於出售成品衣物,這條建議的提出也就順理成章了。
蘇錦心道:你都說一舉兩得了,我若不答應豈不是雙倍愚蠢。
原本這件事就是件好事,蘇錦怎麼會看不出這一點,於是點頭道:“甚好,這事陳貴去辦,要快,租下來之後趕緊將門臉修葺一新,作爲北街成衣鋪的分號,稍後我去趙掌櫃處跟他談這件事,賬務由成衣鋪內支出。”
陳貴躬身答應,這事不難,隔壁是一家半死不活的炊餅店,主人家夫婦好吃懶做早就半開不開,有人去租他店面怕他們兩口子要樂死。
“第三件事也是花錢的事,少東家恐怕還需僱些人手,店裡的人手可用招手學徒的方式僱傭進來,花費倒不多,管吃管喝,新年時適當給個三五貫便可打發,平日裡幫客人照應騾車,倒茶送水,也正好跟少東家致力於讓客人賓至如歸的想法相匹配,另外便是夜間的倉庫看護人手了,上萬貫的貨物堆在倉庫中,防火防盜都需要專人負責,雖然我廬州府歷來太平,但未雨綢繆不可不防。”
說到這裡,張老掌櫃壓低聲音湊過來道:“少東家,恕老夫直言,廬州府其他幾家大戶可都不是善類,東家在世時便發生過數次歹人半夜縱火的案子,損失相當不小,報到官府中也不了了之;以前倉庫中只是百十匹絲綢,剩下的都是些棉麻大路貨,損失還可承受;這次可是三千匹上好料子,若是爲歹人鑽了空子,後果不堪設想啊。”
蘇錦頭都大了,跑到哪裡都逃不了這個治安問題,這個社會上永遠有矛盾,他完全可以想象到一旦自己這一次成功壟斷了廬州府的高端成衣市場,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他決不能在這方面疏忽。
“老掌櫃提醒的很是,您老不提出來的話,我恐怕會在這件事上栽大跟頭,這件事我會着手辦理,您還有什麼要提醒我的麼?蘇錦初出茅廬,很多事都一知半解,請老掌櫃要時時提醒我。”蘇錦發自肺腑的說道,這一次請老掌櫃出山是一件英明的決策,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掌櫃社會閱歷豐富,商場上的經驗和人脈也頗廣,而且難能可貴的是胸襟寬廣爲人正直,自己開除了他的獨子,他卻沒有絲毫的抱怨,對蘇家還是忠心耿耿。
張榮欽呵呵笑道:“少東家見外了,我張家三代效力蘇記,早已榮辱與共,東家臨去之時曾召集幾位老人將蘇記託付與我們,只要蘇記需要我這把老骨頭,老夫便是爬,也要爬來盡力。”
蘇錦心中一陣激動,抓住張榮欽的雙手差點掉下淚來,這種忠誠的關係在後世幾乎不可想象,後世那些大公司大集團之間挖角跳槽,送舊迎新你來我往,能夠在一家商業或工業企業單位工作十年以上的那便是稀有動物了,他完全無法想象張家三代爲蘇記三代效力是個什麼概念,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一定不是金錢吸引,光是金錢無法建立如此牢固的關係。
張榮欽拍拍蘇錦的手,蘇錦眼中泛起的霧氣也讓他感動不已。
“晦氣,迷了眼睛了。”蘇錦道,正在感動中的老掌櫃和陳貴頓時大翻白眼。
蘇錦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交給張掌櫃起身道:“事情就這麼定了,你們將鏢局聯繫好,明日一早來我宅中取錢動身,店面今日一定要清理完成,那幾件事陳貴要抓緊辦理。”
張榮欽和陳貴趕忙起身連聲答應,蘇錦招呼小柱子在車上報下一捆畫卷來堆在桌子上道:“這些都是我請人畫的衣服效果圖,牆面清潔好之後,店內店外都張貼起來,外邊用活動支架支起木板張貼,便於移動和防雨,我去成衣鋪找趙掌櫃談事,你們不用送了。”
說罷跨上車,小柱子揚着鞭子趕着騾車直奔南街三里河而去。
一老一少兩位正副掌櫃站在蘇記布莊門口目送騾車遠去,然後相互對望一眼,俱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張榮欽回到店中,將蘇錦遞給他的那張紙展開一看,頓時老眼泛紅;紙上寫道:茲聘張諱德利先生爲廬州府蘇府廬西莊園師爺,莊園大小事務可酌情處理,聘期無限,月俸八貫,逐年計加。後面有着蘇錦的簽字和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