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柔娘之後,蘇錦坐在燭光下出了一會神,終於決定要去讀書科舉了,這其實違背了自己的初衷,但蘇錦知道,這條路必然要走,難道自己甘心成爲底層小民,任人欺壓不成?穿越千年之後,跑到這兒來過卑微抑或是膽戰心驚的生活,顯然不是蘇錦能忍受的,所以自己只能去科舉,入仕,贏得保護自己的資本。
蘇錦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想當年後世在高中三年混了兩年半,最後半年蘇錦忽然開竅,發了瘋的認真,居然成績扶搖直上,在人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雄赳赳的拿到了大學通知書,當然後世的高考和現在的科考可比性不大,但這種學習的能力卻是最大的資本。
蘇錦左思右想,腦子又有些昏昏沉沉,總覺得有件事沒做,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於是從頭到尾將今日喧鬧的一天理了一遍,猛然記起在和豐樓那小廝的所說的話。
晏碧雲送了自己一匹名貴的馬匹,同時還交給自己一封信,而且居然拒絕讓他進內宅敘話,這一切讓肅蘇錦有些迷惑不解,難道是怕自己酒後亂性,乘着離別感傷之際鬧出什麼事兒來麼?
蘇錦自嘲的搖搖頭,開始四下尋找那封信,洗浴之後衣衫換下來放在偏房,身上的東西按理來說小米兒都會收拾好送到臥房,書信之類的便送到書房放在壓書石下邊鎮着,蘇錦趕緊到書案上找尋,果然書信在那裡,潔白的信封竟是一個小小的白絲包,封口用細線密密的縫住,蘇錦拿信之時正醉意盎然,倒沒注意這個細節。
蘇錦暗自好笑,晏碧雲連個信封都這般的考究用心,真是教人無語。
蘇錦拿起小剪刀將封口剪開,將素箋取出對着燈光細看,看不到數行,臉色便變了,他頓了頓,用剪刀將燭火芯子剪的更加的明亮,吁了口氣繼續看下去。
“妾碧雲語於吾郎蘇錦曰:今日乃妾與郎君相識八十二日之期,想起當日,君於鄙樓之上戲弄朱家子之情景,歷歷在目,自那日起,碧雲便心有所牽,爲君所吸引,漸至意亂情迷之中,回想這八十二日,無一日不思君數回,君詞所言‘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真可謂於我心有慼慼。”
“然君定然不知奴家身份,奴家亦不想欺瞞郎君,非奴虛情假意,只因實不想因此與君分離,但如今奴家不得不爲君言之;奴家本爲撫州臨川晏家人,我父乃當今三司使晏殊之幼弟,爹爹福薄,七年前駕鶴仙去,那時奴家方十四歲,爹爹再世時,曾與時任三司戶判官龐籍約爲婚姻,將奴家許配龐籍幼子,我父去後,伯父曾言及解除婚約未果,守孝年滿之後定下婚期。”
“未料龐公子於婚日前三天突患重病身亡,奴家遂淪爲未亡之人,即民間所言之‘望門寡’,我大宋最重禮教,女子守節之事大於天,雖奴家於那龐公子素未謀面,連面也未曾見過一次,但龐家再次拒絕伯父解除婚約之請,伯父雖怒,但亦無可奈何。”
“奴家本擬今生今世便只能這般,幸而家中產業無人接手,叔伯兄弟間又無經商之才,故而應伯父所請,打理晏家產業,藉以打發時光。”
“上天不知是否戲弄於奴家,卻教奴家在廬州府識得我郎,這段日子雖心有牽掛,但卻過的比以往任何時日都還快活,妾也曾私下裡癡心妄想,願以蒲柳之姿侍君,爲我郎端茶遞水、磨墨添香,則今生無憾矣。”
“然妾實愚魯,不知此乃鏡花水月之想,妾沉迷於此不自知,但他人目光如炬,這幾日京中家書忽至,伯父大人信中言及此事諄諄教導,前日包大人亦前來拜訪,直言不諱談及此事,叫妾身悚然夢碎,徒呼奈何。”
“吾郎讀到此處定然心中鬱結難平,郎君且勿惱火,容妾分析一二,再作打算;妾名義上乃龐家婦之身,龐家一日不解婚約,妾身若於他人相戀便是私通之罪,對於碧雲而言,不能與郎君相伴終身,便是私通之罪,妾身也認了,但此舉影響的不僅是妾身一人,伯父大人乃朝中重臣,平日以溫潤禮儀清名聞名於天下,妾身此舉必然叫伯父大人無以自處,然則必受聖上責罰和朝臣攻訐,晏家上下百口人豈能因碧雲一人獲罪,妾身便是再愛戀吾郎,也決不能因自家之事牽連家中衆人,郎君當解我此意。此其一也。”
“其二,吾郎不日即如應天學府讀書應舉,我若與君相戀必損郎君大好前程,郎君雖跳脫,但在碧雲看來乃大才大智之人,今後前程不可限量,豈能因奴家不祥之身而毀了大好前途,便是這一點,妾身便不能與君相戀了。”
“其三,拋卻所有的他人不談,妾身年老珠黃,比郎君大了足足五歲,此不倫之戀必無結果,蘇家亦絕不會應許你娶一個寡婦,而且是大你五年的寡婦,這會有損郎君及蘇家大好名聲。”
“以上均爲碧雲心聲,郎君聰慧過人當解我意,妾自知郎君對我傾心相戀,妾亦對君推心置腹,但世事弄人,一番美夢終歸要醒來,奴家的心中宛如刀割針扎痛苦難當。”
“妾清白之身已爲君所睹,此心此身生生世世屬君所有,但唯不可與君廝守耳鬢廝磨,望我郎莫以妾身爲念,好生刻苦上進,光宗耀祖;他日騰達之時,以吾郎之才貌,天下美嬌.娘當趨之若鶩,必有良配。妾碧雲泣血再拜。”
整張信箋上密密麻麻全是工工整整的蠅頭小楷,素白的紙張上隱隱有淚痕宛然,顯然晏碧雲寫這封信時必然珠淚滾滾,悲不自禁。
蘇錦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手無力的滑下,那素箋從指間宛如一片白蝶翩然飄落地毯上。
半晌蘇錦猛地跳起來,撿起書信狂撕亂扯,雙目圓睜,口中赫赫有聲,將一張紙撕的粉碎朝空中猛的一丟,紙片化作片片飛雪,落得滿桌子滿椅子,滿地上都是。
蘇錦臉色發白,齜牙大笑出聲,心裡怨恨難平。
“這便是女子,這便是女子。”蘇錦喃喃道:“柔情時如跗骨之蛆,絕情時如蛇蠍猛獸,我真是傻了,跟這些達官貴人的女子自作多情的談什麼感情,蘇錦啊蘇錦,你莫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你只是個賤民,人家是天鵝肉,你是癩蛤蟆,人家是三司使晏殊的侄女,你無依無靠一切靠自己,你算個什麼東西。”
蘇錦喘息道:“什麼影響我的前途,說的好聽;身爲朝廷重臣的侄女兒連個婚約都解除不了麼?還說什麼年齡,可笑!老子親你的時候,抱着你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年齡?送什麼玉佩,送什麼馬匹,當老子吃軟飯的麼?”
蘇錦的腦子已經迷糊了,來回踱着步,忽然又咒罵起包拯來:“你這個愛管閒事的包黑子,吃屎去吧你,你當你是誰啊?好爲人師麼?我自和晏小姐相戀關你屁事?你這個老古董跑來橫插一棒子,老子操你祖宗。”
蘇錦罵天罵地罵人,所有能想到的干擾因素他都罵到了,商會的東家們,知府老爺朱世庸,被他板磚飛的滿臉開花的朱天順,詩會上的四人.幫,鬧事的小流氓,全部遭受池魚之殃。
罵到最後,蘇錦的臉色紅似火燒,咕咚一聲,暈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