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
此時裡面只有兩人,一個是坐着的,一個是站着的,坐着的自然是趙楷,而站着的就是李奇,這一回趙楷連賜座的心情都沒有了。
“疑點利益歸於被告,好一個疑點利益歸於被告。”
趙楷指着李奇,那真是咬牙切齒呀。
李奇垂首不語,心裡還想,你指我幹什麼,難道這話有錯麼?
趙楷見李奇不做聲,怒哼道:“李奇,你可別說你沒有聽過這句話?”
李奇十分誠實的說道:“回稟皇上,這句話微臣不但聽過,而且就是出自微臣之口。”
“終於承認了。”趙楷氣得是直喘氣。
李奇道:“這微臣一直沒有否認,這是微臣在與刑部尚書談論立法院事宜的時候提到的其中一點。”
“立法院?”
趙楷哼道:“什麼立法院,你這分明就是衝着王仲陵去的,朕前面可是問過你的,也答應讓你去調查,是你自己拒絕的,但是現在你又要插手此事,你究竟安着什麼心?還有,你也真是狡猾,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到最後還是繞到了王仲陵身上,可是別人也不是傻子啊。”
李奇委屈道:“皇上,微臣冤枉呀。”
趙楷抓狂道:“你就別在這裡喊冤了,朕聽你喊冤就煩。”
“微臣遵命。”
李奇乾脆一禮,隨後又解釋道:“首先,疑點利益歸於被告,這一條律法能夠杜絕許多的冤案,天下官員成千上萬,誰又能保證這其中就沒有一個糊塗官了,糊塗官審糊塗案比比皆是,什麼都沒有弄清楚就判決了,別說糊塗官了。哪怕是腦子不糊塗的官員,他們同樣也會這麼做,爲什麼,不就是爲了能夠更快的升遷嗎,那麼怎樣才能很好的限制這一點了,只有靠律法去限制,如果疑點利益歸於被告,那麼這一類官員就不能隨意的做出匪夷所思的判決。”
趙楷道:“你想的倒是好,可是那些地方官都是一方之主,他倘若罔顧這一條律法。難道每個百姓都會上京告御狀嗎?還有,這一條律法可是一把雙刃劍,同樣也會有些真正犯罪的人利用這一點脫罪。”
李奇微微笑道:“皇上能夠說出這兩點,可見皇上也是認真考慮過的,而非一心撲在王仲陵身上,微臣險些錯怪了皇上,微臣向皇上陪不是。”
趙楷手一擡道:“免了,免了,你少跟朕來這一套。說不定待會朕就得給你賠回去,你還是有事說事吧。”
那是必須賠回來的。李奇笑道:“立法院如果成立,不可能只存在在汴梁,在各地肯定還會有分院的。因爲各地的情況都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比如窮富地方的稅法,這都是不同的。如果想要一套完善的律法,那就必須根據當地的情況去判斷,所以每個州縣都必須有立法機構的存在。這些人就能夠很好的起到監督的作用。”
趙楷皺眉道:“記得那日你在朝會說,立法院只有立法的權力,如果他們還能參與審查,豈不是又有了執法的權力。”
李奇搖搖頭道:“皇上誤會了,立法院絕對不能干預審案,但是他們要向朝廷反饋意見,打個比方,立法院出了一條新的律法,雖然這條律法是經過千錘百煉纔出來的,但是真的就完美嗎,這世上沒有完美的律法,只有趨於完美的律法,所以每當一條律法出來後,必須要經過時間的檢驗,看看這條律法是否有缺陷,如何發現這些缺陷呢?自然就是到審案的過程中去尋找,所以每一件案子的審理過程中,立法院的人必須得去旁聽,做筆記,然後反饋到京城來,但是他們只擁有旁聽權,沒有任何干預權,一切還是知縣、知府說了算。”
趙楷沉吟一會,點點頭道:“朕明白了,雖然立法院沒有干預審理的權力,但是擁有了旁聽權和能夠直接上書朝廷的權力,就能夠起到很好的震懾作用。”
李奇頷首道:“皇上聖明,正是此理,其實我朝早已經有了監察機構,就是御史臺,不過御史臺必須的擴大,建立嚴格的監察程序,起到全面監察的作用,立法院、御史臺、司法院,三者相互牽制,相互合作,以此來減少冤案的發生。”
趙楷嗯了一聲,道:“這主意倒是不錯,但是第二點了,特別是那些達官貴人,他們同樣可以利用這一條律法來脫罪。”
李奇道:“這就是司法院和他們的博弈了,看誰更加聰明,如果他們不相互勾結,僅僅是憑藉律法來脫罪,那我還得跟他們說一聲佩服,這無話可說,律法對於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既然律法不能判你有罪,你就是無罪的,那麼立法院就該從中反思了,爭取完善律法,朝廷要防止的是官員的相互勾結,依靠別的手段來脫罪,這就是違法的。
然而,立法院同樣能夠起到震懾的作用,因爲立法院的組成,官員只在少數,多半都是由百姓組成的,而且每年或者每兩年更換一次,這樣就能杜絕其它部門與立法院勾結,另外還有提刑司,御史臺等司法和監察機構,他們想要官官相護,可就得多多掂量一下了,而且立法院還可針對官員知法犯法提高懲罰,以此來威懾這些人。
而疑點利益歸於被告,這會讓很多百姓免受冤獄之災,其利遠勝於弊。以此律法來作爲立法院的標誌,這能獲得不少百姓的支持,朝廷還能借用立法院推廣律法,讓百姓對此熟知,關於律法推廣方面,微臣還打算借用訟師來幫助朝廷推廣,不過這都是要等立法院成立之後再做商談了。”
趙楷可不是一個糊塗皇帝,反而他是非常聰明的,他在聽得過程中也在思考李奇的話,面色漸漸變得有些緩和,顯然他也覺得李奇的話非常有道理,冤案的發生往往就是暴動的根源,當一樁樁冤案逼着百姓走投無路,那麼就只有起義了,但是冤案跟統治者的利益多半不是相向而行的,當然,宋徽宗這種奇葩皇帝屬於例外,宋徽宗在位時,就是冤案的製造者,因爲他最喜歡審案了,但即便是宋徽宗在位期間,其中很多的冤案都與他的利益不相符合。
趙楷就更是如此,天下間那麼多冤案,絕不是皇帝希望發生的,因爲這還傷害到了皇帝的利益,很簡單,死一個人,大宋就少一個勞動力,這就是損失。
李奇又道:“皇上,立法院的成立對於微臣而言沒有半點好處,相反還有很多限制,微臣若只是想要救右相,也絕不會選擇這等愚蠢的辦法,微臣做這一切都是爲我大宋好。”
趙楷爲什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李奇心裡當然明白,原因就在於趙楷是真的覺得立法院是一個非常好的建議,他也花了不少心血去研究,可是當他聽到李綱借用立法院來爲王仲陵脫罪時,以爲李奇做的這一切,只是爲了王仲陵,這讓他有種被耍了的感覺,讓他心裡非常氣憤,他氣憤的不是立法院,也不是王仲陵,而是李奇的動機。
但是聽得李奇這些話後,他覺得李奇還是下了不少功夫,不是單單的爲了王仲陵,只是摟草打兔子,順便而已,而且他也明白,這立法院在每一官員身上都加上了一副枷鎖,至於這枷鎖能否套到他頭上來,這就得看他自己的意思了,但是對於李奇個人利益而言的確不是一件好事,因爲他也必須受到立法院的牽制。
“是嗎?”趙楷擡着眉頭道。
李奇道:“如果皇上要微臣發誓,微臣一定不會猶豫片刻。”
趙楷擺擺手道:“好了,好了,朕相信你便是。那王仲陵的案子你是如何看的?”
李奇垂首道:“微臣不敢妄自評論。”
趙楷揮揮手,不耐煩道:“我還不瞭解你,說吧,說吧。”
李奇道:“其實要說的刑部尚書可能也已經說了,王仲陵的確是玩忽職守,辜負了皇上對他的信任,這無從辯駁,不管是他有意徇私舞弊,還是有人要陷害他,考題始終是泄露了,這就是他的錯,旁人想代替都代替不了,至於他是不是結黨營私,這似乎並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
趙楷道:“那十個考生難道不能證明嗎?”
李奇笑道:“敢問皇上,那十個考生可有指證右相?”
趙楷遲疑了一下,道:“這倒是沒有。”
李奇道:“這不就是了,既然那十個考生沒有指證右相,而右相也一直矢口否認,那個支助考生的神秘人也一直沒有抓到,似乎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將那十個考生與右相聯繫在一起,如果僅憑白家的這一層關係,那微臣覺得這太不公平了,而且,此門一開,今後的科考可能就會演化成黨爭的必爭之地,想必皇上也不希望這樣吧。”
趙楷雙眉一擡,暗道,他說的不錯,如果以白家的關係來定王仲陵的罪,那豈不是成了黨羽之爭,到時科考必將變得烏煙瘴氣,必須得阻止這種事情發生。道:“那依你的意思又該如何,你放心說,朕也就是聽聽而已。”
李奇呵呵道:“有了皇上這句話,那微臣倒是敢說上幾句,其實很簡單,按罪論處就行了,右相犯了什麼罪,就給予什麼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