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奇也不需要隱藏自己的身份,於是就在邑州府衙住下了,他首先是瞭解這少數民族的土司制度。
簡單來說,土司是朝廷的關係,並非主、僕關係,倒是更像是主、賓關係。
宋王朝在這些地方設立土司,主要就是表明一點,這裡是我大宋領土,僅此而已。
即便是前面些年的賦稅徵收制度,也與其他州縣大不一樣。
交納的方式不丈量土地,不編丁口,其納賦稅定額,主要是土司歸附時,自報認納之數。
就是土司自己說了算。
這個自從儂智高叛亂後,就漸漸被這些土司選擇性遺忘了,但是有一樣禮儀,倒是一直保持至今,那就是朝貢。
朝貢就是這些少數民族向朝廷進貢,每年的元旦大會,他們當中有些土司會派人去京城向大宋皇帝朝貢。
爲什麼這些土司會熱衷朝貢呢?
關鍵就在於“回賜”。
他們每年進貢的都是一些土特產,廉價的物品,重在禮,而非利益,但是朝廷每年卻回賜他們不少禮物,什麼金銀、珠寶、綢緞、食鹽,都是非常昂貴的。
價值至少是他們進貢禮品的數十倍,甚至上百倍。
這若不去,那就是真是傻瓜了。
但是最近情況有變,自從李奇掌管外交事宜後,這回賜的禮物就大打折扣了,講究的意義,而非利益,專門送些書籍給他們。
李奇將他鐵公雞的形象,也算是發揮到了極致。
去朝貢的南蠻也是銳減。
但總歸來說,這不是土司巴結朝廷。而是朝廷籠絡這些土司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地區的百姓窮呀,要是你朝廷不給點,那我幹嘛要歸附你大宋。
由此可見,宋朝廷對這些土司的掌控。是多麼的軟弱,說的不好聽一點,這就是拿錢在買人啊!
可悲啊!
要是這宋朝廷回賜的錢,真正到了百姓手中,那倒也罷了,可是這些土司非常的貪婪。他們一方面借用自己在當地的名望,要挾朝廷,給予他們更多的錢財,一方面又橫徵暴斂,將百姓視爲奴隸,當成賺錢的工具。導致這地區的百姓是痛不欲生,越發窮困。
可以說這裡至今還沒有進入封建社會,還是停留在奴隸社會,可以隨便買賣人口,家中沒有上百奴隸,都不好意思稱自己是地主。
要是讓王黼來這裡,估計他就是一個善良的人了。他那些坑百姓的手段,與這些殘暴的土司而言,那真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能比,畢竟王黼還得有些顧忌,可是這些土司卻沒有,他們就是土皇帝,爪牙上千,你要不給就搶,讓後將一家抓來爲奴爲婢。或賣去交趾。
好在這地區的百姓比較吃的苦,窮慣了,這要是發生在大宋境內,估計又得造反了。
這也是當初儂智高造反的主要原因之一。
而這廣西南路又有兩個大土司,邑州當然就是羅氏。而欽州就是寧氏,寧氏一直以來都是欽州土司的頭頭,從唐朝開始就是如此了,而且唐朝時期這寧氏還是官宦之家。而羅氏不同,雖然羅氏部族也是歷史悠久,但是以前只是一個小部落,是從羅虎開始,才成爲大土司的,近年來實力已經超過了寧氏。
這就是因爲羅虎收斂錢財,無所不用其極,什麼賺錢就做什麼,不管是再喪盡天良的事。錢多了,人自然就多了,所以羅虎最近幾年發展的非常快,在這邑州一畝三分地,他打個屁也比杜明歇斯底里的哭喊有用多了。
而寧氏不同,畢竟是一個古老的家族,家族有許多戒律,不得違反,也沒有怎麼去擴張,但是羅氏也不敢去惹寧氏,畢竟寧氏部族的人,那可是非常齊心的,你殺他一人,他整個部族都得跑來找你拼命。
這一連七天過去了,可是邑州府衙兀自是門前羅雀,連一個上門的客人都沒有。
杜明有些納悶了,因爲李奇說早就派人去通知這些土司來此,而且這些土司也一定回來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來,心裡不禁對李奇的話,產生了絲絲懷疑。
而李奇倒是悠閒的很,一點也不着急了,到處看看,邑州八大景都參觀了一邊。要不是榷場那邊時常有交趾強盜出沒,李奇倒也想去那邊瞧瞧。
邑州府衙。
“樞密使,這麼多天過去,就連一個土司都沒有來,是不是你的人沒有找對地方,要不下官再派人去?”杜明小心翼翼試探着。
李奇笑道:“不是還有五天麼,不急,不急。”
雖然還有五天,但問題是現在一個也沒有來啊!杜明心裡怎能不着急呀,但是見李奇這麼淡定,也不好再過問。
可就在這時,農哥突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道:“大人,老爺,那---那---。”
杜明不悅道:“放肆,在大人面前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是,小人知罪。”
“快說,什麼事?”
農哥道:“哦,那---那欽州寧武來了。”
“寧武?”
杜明大驚,這寧武就是寧氏現在的族長,在這一代是大有名氣呀,他萬萬也沒有想到,這第一個來的竟然欽州的寧武。
李奇突然一臉不爽道:“我說你們主僕二來也真是夠寒磣人的。”
杜明一愣,下意識詢問道:“樞密使何出此言?”
李奇哼道:“我堂堂樞密使來此,你們也沒有露出這般誠惶誠恐的模樣,可是人家一個土司來了,你們就弄得跟菩薩降臨似得,你們說你們是不是不知好歹,本官心情全讓你給壞了,這寧武就你們去見吧。反正看你們也挺崇拜他的。”
“樞密使,這---這是誤會呀,下官絕非此意。”杜明大感冤枉,心裡還想,這樞密使的氣量怎麼恁地小。
“是不是都無所謂。小小一個土司而已,本官見他,那是本官對他的恩賜,不見他,那也是情理之中。”李奇站起身來,朝着酒鬼道:“酒鬼。咱們去外面找找這當地的土酒如何?”
酒鬼一聽,兩眼直髮光,崇拜道:“大人,你真是太明智了。”
李奇樂呵呵的向杜明道:“瞧見沒有,多多學習一下。”
杜明都傻了,這樞密使未免也太威武霸氣了吧。又道:“可是樞密使,這寧武是來見你的,你若不去,下官如何說?”
李奇嘆道:“很簡單呀,你就說本官初到此地,水土不服,不便見客。要見他時,自然會去派人通知他。好了,我先走了。”
言罷,就帶着酒鬼往側門離開了。
這究竟玩的是哪一齣呀!杜明雲裡霧裡,這樞密使果真是名不虛傳呀,太奇特了。要知道當初狄青來此,這些土司都是半分面子都不給他,都是愛理不理的,一般朝廷命官來此,都是去巴結他們。好聲好氣的請求這些土司幫助自己完成任務。
如今你一句話,寧氏老大親自來此,這可是夠你面子了,可是你卻愛理不理,杜明覺得這李奇還是太年輕了。容易意氣用事。
但是沒有辦法,李奇都已經走了,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出去。
來到大堂,只見裡面站着三位男子,爲首一人,四十歲左右,古銅色皮膚,身着皮甲,手拿馬鞭,約莫175,也算是氣宇軒昂,一表人才,與一般的土著酋長是大不一樣,因爲此人身上多了一分貴氣。
此時正是寧武。
“寧酋長大駕光臨,杜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杜明快步上前,拱了拱手。
這寧武雖是欽州人士,但是即便在邑州,也比杜明這個知府強多了。
“哦,杜知府,別來無恙了。”
寧武回了一禮。
杜明伸手道:“寧酋長快快請坐。”
寧武坐下後,就開門見山道:“我受經濟使之邀來此,不知經濟使可在?”
杜明點點頭道:“經濟使前幾日已經到了,只是---。”
寧武問道:“只是什麼?”
杜明道:“只是經濟使舟車勞頓,又因水土不服,故此暫時不便見客。”
寧武一聽,忙道:“無妨,無妨,既然經濟使身體抱恙,那應當好生休息纔是,我過兩日再來拜訪便是。”
這---。杜明愣了住了,這寧武雖沒有羅虎那麼霸道,但也是一個土皇帝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了,更是覺得自己這個知府當得真是太失敗了。
上林縣,白虎寨。
這白虎寨坐落在一個山谷之中,三面環山,而是都是懸崖峭壁,中間地帶卻十分寬闊,有一條小河,這小河就是山裡面的山泉匯成的,谷內的人多半都是居住在河邊上。
這山谷只有一個入口,入口非常狹隘,而且有一個非常陡峭的山坡,要知道那條河流一出谷,就是一道小瀑布,可見這山谷的地勢其實是比較高的,有居高臨下之勢。
當初牛皋在得知這裡的地形後,想死的行都有了,要麼就是跟羅虎耗着,堵住着谷口,打一場消耗戰,但是這一來會打草驚蛇,二來他的目的可不是白虎寨,羅虎可是消耗得起,他的糧倉就在裡面,又有水,而且,他們還能夠攀崖出去,但是牛皋消耗不起,他可不能在這裡耗費太多時間,如果不這麼做,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用火藥破口衝進去,但是這麼狹隘的口子,又是從下往上衝,這隻能用人去堆了。
但是你打一個土著,都得如此費力,還談個什麼威懾力。
此時白虎寨內熱鬧非凡,敲敲打打的,張燈結綵,顯然他們是在爲羅虎的四十大壽做準備。
在寨子的最裡面有着一間大屋子,與宋人不同的是。屋內掛着不是字畫,而是羊頭骨、牛頭骨、牛角等等。
如今裡面左右兩邊各坐着三人,而在正上方還擺放着一張鋪着虎皮的椅子。
這虎皮椅子上坐着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漢,這大漢生的一雙豹眼,但透着卻是道道淫光。濃密的絡腮鬍幾乎就掩蓋來半張臉,眉宇間有着一道疤痕,看着就是一臉兇相,頭上插着幾根鳥毛,上身就披着一豹皮肩,下身就一長褲。打着赤腳。
此人正是羅虎。
在他的雙腿左右跪着兩少女,袒胸露乳,各託着一盤子,盤子裡擺着一些水果。
羅虎突然不屑的哼了一聲,將手中的咬去一大半的香蕉扔入盤內,身子往後靠去。那兩少女立刻匍匐在地。
羅虎很自然的將雙腿架在兩個少女的背上,神色囂張的說道:“寧武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人家隨便叫個人來叫喚一聲,他就跟條狗一樣跑了過去,真是丟盡我們大土司的臉。”
左首一人道:“酋長,我可聽說這經濟使可是大有來頭,在朝內權力甚大。而且在去年還擊退了金兵,又被封燕雲王,他突然到此,我怕是來者不善啊,既然寧武都去了,那酋長何不先給他一份薄面,且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然後再做打算?”
羅虎哼道:“羅蒙,你怎地越來越膽小了,這裡可不是汴梁。還輪不到他做主,要給面子,也是他給我面子,若是他親自來請我,興許我還會勉強答應他。哼,就派一個小嘍囉來傳命,他把我羅虎當什麼人了,我可不是他的部下,真是太狂妄了。而且他不可能不知道我這個月二十日過大壽,他卻將日子安排在二十一,這分明就是不給我面子,我就是不去,我看他能把我如何。”
右首那人諂媚道:“酋長說的是,我聽說那人以前不過就是一個廚子,靠拍馬屁才上位的,量他也沒有什麼本事。”
羅虎哈哈一笑,朝着這人道:“羅果,我讓你發的請帖,可發出去了。”
羅蒙和羅果正是羅虎手下左右護法,在白虎寨地位就僅次於羅虎。
“酋長請放心,我早已經發出去了。只是---。”
羅虎眉頭一皺,頗具威嚴道:“只是什麼?”
“只是如今只有咱們上林縣的黃、黑、青三洞的洞主來了,其餘的人暫時未見蹤影,以往他們此時應該早就到了。”
羅蒙道:“酋長,這寧武不去,興許他們都會來咱們這,但是如今他們見寧武都去了,我估摸着也就那些平時依附咱們的小部落的族長會親自前來,十八大部族裡面,有些與咱們有恩怨,咱們也沒有請,請的那些,可能也就派個代表前來。”
羅虎大手一揮,道:“這人來不來都無妨,這禮到就行了,這些個牆頭草們,且讓他們囂張一會,等那什麼經濟使離開後,我再一個一個找他們算賬。”
就在這時,一個下人突然走了進來,道:“稟告酋長,宜州玉家大公子來了。”
右首那名叫羅果的人一聽,愁眉道:“這玉家最近幾年也不知道是走什麼運,做什麼都賺錢。”
羅虎嘆道:“這玉俊傑也真是氣人,在交趾就什麼都敢做,可是在邑州,就變得老實巴交,奉公守法,真不知道他守的哪門子的法,我就是這邑州的法,要是他玉家能和咱們合作的話,那咱們真是如虎添翼呀。”
羅果道:“酋長說的是,玉家在中原人脈廣闊,就光他每年販賣交趾女人都賺的盆滿鉢滿,要是咱們能得到他的這些人脈,就憑咱們手中的人,還有他玉傢什麼事,別的不說,咱的手中的女人比他從交趾買來的女人水靈多了。”
“算了,算了,這事越說老子越心煩。”
羅虎揮揮手,道:“我親自去迎接這小子,給他幾分面子,等會再與他說道說道,讓他與咱們合作,別去交趾那窮地方瞎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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