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醒走出毒庫,立即叫來時遷,詢問緣由:
“時兄弟,你聽說過武林雙姝嗎?”
“知道啊,一個不就在院子裡嘛。”時遷說道。
“什麼?方寸馨是隻豬,那另外一隻呢?”甦醒這才明白,雙姝是兩個人。
江湖上有個順口溜,公子可能沒聽說過:
“天下至美,武林雙姝,絕命毒姬,千面嬌狐,得見天姿,願退江湖,冰者似毒,媚惑灼膚,朝納其一,夕死何辜?”
“絕命毒姬是方寸馨,那另一個就是千面嬌狐了?”甦醒恍然明白。
“是的,這兩人是江湖公認的最美俠女,無人能與之媲美。而且此兩人關係莫逆,用你的話說,就是閨蜜。”時遷說道。
“跟她一樣漂亮?方寸馨這個小妮子已經美得不可方物了,另外一個,本公子倒有些期待了。”甦醒這才明白方寸馨爲何不準自己私下接觸,這是吃醋了,對自己不自信啊。
“公子現在知道屬下爲何刻意拉攏你跟方姑娘了吧。日後公子成了武林盟主,只有方姑娘或白姑娘才配得上盟主夫人這個稱號。”
“這才哪到哪啊,別扯那些有的沒的。”甦醒說道。
“如此一來,公子就將成爲江湖公敵了,還是抓緊練習武藝吧。”說罷時遷壞壞地走了出去。
“什麼公敵,我又不娶她們,別在這煽風點火。”
第三天,終於有了李清照的消息,時遷走了進來,遞給甦醒一張名帖。打開一看,正是李清照娟秀飄逸的字體:
“南歌子。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涼生枕簟淚痕滋。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明日申時,城外歲山,盼君前來,共妾葬情。”
“看來李格非大人的現狀讓李清照很受觸動,終於同意了啊。”甦醒應該開心纔是,可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才女將爲人婦,再見已無他期。身在一城,從此相隔永遠。甦醒決定前往,鄭重的作一道別,爲了過去那段美好。
仲夏的萬歲山,風簾翠幕,草木橫生,猶如甦醒的心緒,雜亂無章,山頂亭樓內,端坐一白衣仙子,不着一絲凡塵,身前石桌上置一古箏,充滿憂鬱的‘笑傲江湖’隨着皓腕揮動,盪漾在山間,迴音久久不願散去。甦醒擡階而上,看着一臉冷漠的李清照,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李清照纖手按住箏弦,響遏行雲的音律嘎然而止,美眸緊緊盯着甦醒,很久很久,直到眼淚快要流出,她才輕抑一聲:
“蘇公子,我見過爹爹了,同意你們的方法,這將是我們最後一次私下見面,請公子全依小女如何?”
“嗯,請李小姐吩咐。我答應過李大人,此生只要我還活着,必保李小姐一生無憂。我沒有父母,沒有姐妹,李小姐便是我最親的家人。”說罷甦醒從懷中掏出三卷紅樓夢手稿,鄭重的遞給李清照。
“此三卷書冊,世上獨一無二,代表我對李小姐的三個承諾,除卻婚姻,哪怕是性命,甦醒也定雙手奉上。”
“謝謝,除卻情愛,其他於小女已無意義,公子還是收回吧。小女相信公子爲人,即使沒有書冊,公子也會爲我赴湯蹈火,因爲公子欠我的。”說完,李清照再也控制不住淚閥,任其肆虐。
“嗯,是我對不起李小姐,不該出現在小姐的生活裡。”甦醒默默的收回書冊,不敢再看李清照一眼,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去爲李清照擦拭滿臉的淚花,此時只有遠離和冷漠才能治癒才女的情傷。
“陪我再唱一次笑傲江湖吧。”哀鳴的箏音再次響起,似嗚咽,似絕響。
“蒼海一聲笑,濤濤兩岸逃,…”甦醒第一次讀懂了其中的悲涼,第一次品出了其中了無奈和苦澀。渾厚的嗓間和着古箏的低鳴,甦醒再給遏制不住內心的壓抑,他長嘯一聲,盡情的抒發着內心的激盪,聲音衝徹雲霄,震顫了參天古木,片片樹葉墜入半空,隨風飛舞,宛若甦醒的心神,不知該何去何從,哪裡纔是自己的歸宿。
“噹”的一聲,箏絃斷裂,斷端刺中李清照的纖手,點點鮮血滴在純白的衣襟上,宛如一朵鮮豔的玫瑰,緩慢的綻放着耀眼的腥紅,李清照渾然未覺,用餘弦繼續着自己笑傲江湖的遐想。
天籟已停,山風已靜,清淚已幹,李清照輕輕站起,將古箏舉過頭頂,向山下扔去,急墜產生的山風撥動箏弦,似釐婦啼夜,似怨女傷懷,久久迴盪于山谷。
“餘生再無古箏,小女箏音只爲一人彈響,公子帶給小女一個江湖夢,卻又親手毀了小女的夢啊。”李清照俏臉蒼白,嘴脣顫動着,那強忍淚水的痛苦,讓甦醒再一次感到心疼。是自己錯了嗎?是李清照錯付了嗎?這個世上並沒有對錯,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用對錯來界定,用是非來判斷。
“我知道這不能怪公子,但還是想請公子陪小女圓此一夢,僅此一次,小女將終身守護。”
“好。”甦醒怎忍心拒絕,他輕托起李清照,從萬歲山頂直接躍下,風聲呼嘯,萬物倒離,白霧縈繞,霞光滿身,這纔是李清照真正向往的生活。
“令尊李大人禍起太湖石,我已命人毀之,今天我們就去看看那禍國殃民的奇石是如何墜入河底的好嗎?”
“好。清照也想知道怎樣的石頭會讓官家如此癡迷。”
天色已暮,路上行人也寥寥無幾,甦醒也懶得顧忌,運起真氣,全力奔跑,李清照將頭埋於甦醒肩膀,美眸努力地睜着,她要把這騰雲駕霧的感覺刻成自己最深的記憶。
兩個時辰後,到達梁山兄弟動手地點,甦醒將已經累得無從站立的李清照扶到一旁坐下,李俊吳用走上前來:
“蘇公子,運送奇石的船隻已到前方約一里處,預計半個時辰後到達埋伏地點,所有兄弟已經潛在河中待命。請公子吩咐。”
“你們就按照自己的計劃實施,我不干預,各自去忙吧。”甦醒說,衆兄弟領命而去。
“今晚可能要在山上過夜了,你若不願意,我便送你回去。”甦醒走向李清照,刻意保持一定距離坐下。
“不行,今天你一切都得答應我,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
“好,行走江湖並不像你所想的那般美好,你得有心理準備。”甦醒說道。
“你行我也行,而且書上說女子的耐性更強於男子呢。”李清照說道。
“還有些時間,我去給你找些吃的,你呆在這裡別動。”說罷甦醒縱身離去,取來各種時令水果,還帶着水氣。
“給,剛剛從山上摘來的,新鮮着呢,先充充飢,等事情完畢後,我再請你吃烤肉。”
“好,好多水果我還是第一次見呢。”李清照說罷一口咬了下去,澀澀的難以下嚥。
“你慢點,習慣了就好,到最後就會有一絲甘甜,它水分充足,主要是用於補充人體水分,我稱它爲先苦後甜果。”
“嗯,是的,現在感覺沒有一開始那麼難吃了。”李清照說道。
“你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一會兒,等行動了我叫你。”說罷甦醒將外衣脫下,鋪在地上。
“不行,此生僅有一次,我要珍惜每分每秒。”
“都依你。”
一盞茶後,遠處傳來“嘿喲嘿喲”的號子聲,河岸兩側數千名縴夫拉着巨船彳亍前行,其中夾雜着官兵的皮鞭聲和怒罵聲。
“來了,我帶你到樹上去,看得清楚些。”說罷輕託李清照,躍上通濟渠邊的一棵大樹。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長哨劃破夜空,河兩岸的陰影中“嗖,嗖”射出數支弩箭,岸上看管縴夫的官兵,紛紛慘叫倒地,縴夫們欲棄繩逃跑。
“縴夫兄弟們,別跑,我們是來解救你們的,待劫船後,將銀兩發給你們,有了盤纏再安心回家去吧。”李俊喊道。衆縴夫都是被強徵過來服傜役,哪有薪銀,伙食還得自理,對惡吏已是恨之入骨,一聽發盤纏,紛紛駐足等待。
沒了縴夫牽引,巨船停了下來,平靜的水面上浮現出近百個人頭,向船尾摸去,船上居然有人接應,放下數根繩索,不一會兒,飛魚營兄弟便控制船隻,一陣刀光劍影,坐船官員無一活口。兩根粗壯的木頭從河中升起,船上的兄弟接住,藉着慣性向巨石撞去,如此幾下,巨石分解成數十塊,墜入河中。
飛魚營兄弟似乎還不解恨,等數艘小船運出物資和船上百姓後,一把火點燃巨船,藉着火油,頓時火光沖天,光亮照出數十里。每名縴夫分得數十兩盤纏,千恩萬謝地離去後,居然還多出數萬兩。李俊吳用帶衆兄弟離去,前後用時不過一柱香時間,等對岸官兵趕到,早已人影不見,空餘一艘燃燒的巨船。
“可憐這些縴夫,衣不遮體,食不果腹,還要承受如此重負荷的傜役,官吏還非打即罵,死百回都不冤。這便是大宋的等級觀念,人應該是平等的,沒有百姓的勞作,哪有朝臣的錦衣玉食,如此道理爲何飽讀詩書的百官卻不懂呢?惡了衣食父母,你說大宋能好嗎?”甦醒望着熊熊火光,幽幽說道。
“公子想憑一已之力改變嗎?那便是對抗所有權貴啊。可想到此路的艱難?”李清照望着甦醒,感覺甦醒是如此的高大。
“不是一已之力,我還有最底層百姓。寧溘死以流亡兮,餘不忍爲此態也,縱體解吾猶未變。”
“嗯,我懂公子了,沒想到官家如此勞命傷財,難怪爹爹再無意仕途。”
“所以我要改變,要治癒百病纏身的大宋,希望李小姐以後繼續創作,用筆桿去喚醒天下文人,共我同築長城。”
“好,此是大宋子民之責任,是正義之舉,公子一定會成功。”李清照的眼神不再那麼幽怨。
“走,我請你吃烤肉,香着呢,只是不知道小姐有此要求,沒帶調料,味道會差強人意。”甦醒帶着李清照找到一處山洞,點燃火堆,又獵來野兔等山貨。沒有調料的烤肉,李清照依然吃得很香,油漬沾滿了潔白的衣裙,她毫不在意。
“公子,能爲我舞次劍嗎?”吃飽後,接過甦醒遞來的山泉,洗拭乾淨後,李清照問道。
“好。”說罷甦醒來到洞外,抽出軟劍,清脆的劍音久久迴響在李清照耳旁,飄逸的天山劍法配上甦醒俊郎的身姿,翩若驚鴻,婉如游龍,若輕雲蔽月,若流風迴雪,李清照靜靜的看着,如此生活,如此郎君,從此天各一方,再回首便是路人,是該怨蘇郎嗎?是恨自己不夠努力嗎?她感覺自己的心靈在逐漸硬化,曾經多愁善感的女孩只是曾經。
夜已深,霜濃霧重,李清照靠着甦醒的肩膀,嗅着蓋在身上衣物散發出的甦醒氣息,再也支撐不住疲勞的雙眼,在滿足中沉沉睡去,第一次如此的安心,第一次如此的懷念。
再如何不捨,也敵不過時間無情地流逝,繁華的開封城已近在眼前,李清照突然站住,踮起腳尖,獻上自己珍貴的初吻,甦醒沒有拒絕,只是緊抿雙脣,抵擋着香舌的侵入。
終於遂了所有心願,李清照輕輕的遠離甦醒,從懷中掏出一紙張,那是甦醒手書的笑傲江湖,是她現在唯一的念想,她靜靜的看了一會兒,慢慢的將紙張撕成碎片,灑向半空,紙屑隨風飄舞,宛如酒醉的蝴蝶。
“從此清照心中再無江湖,再無追夢少年。”說罷踉蹌着向城內奔去,癡怨的聲音在空中迴盪:
“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
“公子保重,若有來生,記得早點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