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走在漸漸降臨的暮色之中,身邊是張八年和一羣密諜。
如果趙頊遭遇了危險,張八年的能力將會被質疑,所以他不容許任何意外出現,直至一羣人……
前方多了一羣人,雜七雜八的,一看就不是一家人,但卻聚在了一起,竊竊私語,目光在走來的趙頊身上聚焦。
“大王,那些人……大多是權貴的家僕……他們嗅到了不對的味道,於是就來了。”
“我看了,然後撕了,賈二死了,那份名冊如今只有我知道……”
趙頊說了這話,張八年點頭,“您的舉動很果敢,臣以爲歷代皇子,再無人能和現在的您相比。”
趙頊緩緩走過去,那些消息隨之傳來。
“他看了那些名字,然後撕碎了那張紙,最後當衆打死了賈二……”
“這是妥協嗎?”
“官家不會知道誰曾經通過賈二買了那些東西,這確實是妥協。”
一陣輕鬆的氣氛在那羣人中間洋溢着,接着有人說道:“可誰知道他記住了多少人?”
衆人一陣沉默。
“趕緊回去稟告。”
他們各自散去,把這個壞消息帶給了自己的主人。
汴梁因此而變得燥熱了起來。
“他竟然……張八年在做什麼?”
韓琦躺在案几上,一身肥肉就攤在上面,隨着御醫擰動銀針而微微顫動,但當聽到最新的消息之後,他一下就蹦了起來。
銀針在燈火下閃閃發光,韓琦咆哮道:“張八年在做什麼?爲何讓大王看了那份名單?那些人會因此而忌憚記恨大王,蠢貨!愚不可及!”
曾公亮叫人把自己扶起來,面色鐵青的道:“趕緊……今夜宮門應當會晚些關閉,咱們去請見官家。”
兩人相互攙扶着等待消息,可宮中傳來的消息卻令人意外。
“官家說夜深了,二位相公辛苦了一天,回去歇息吧!”
韓琦看着纔將黑下去的天空,覺得官家怕是糊塗了。
這夜纔開始啊!
他有些憤怒,曾公亮卻沉思片刻,低聲道:“大王是爲官家撕碎了那張紙……”
韓琦嘆道:“他撕碎了那張紙,那些權貴就不會忌憚官家……他當衆令人打死了賈二,讓那些權貴們徹底放心,可他呢?”
曾公亮站在那裡,扶着腰,痛苦的道:“他自己扛了。”
“這樣的勇氣和果敢……”
韓琦覺得自己小瞧了這位皇子,“當年老夫也不乏勇氣,只是漸漸老了,人一老遇事就喜歡用閱歷去應對,漸漸的變得保守起來,這便是閱歷的壞處。”
“大王來了。”
趙頊緩緩走進了皇城,看到韓琦和曾公亮站在那裡,就微微頷首。
韓琦看着他,突然拱手道:“大王英武過人,臣佩服!”
曾公亮一驚,知道這是老韓在力挺趙頊,就跟着拱手道:“今夜之事,大王處置的再妥當不過了。”
兩位宰輔力挺,加上包拯,趙頊已經在政事堂過關了。
他進了宮中,見到趙曙時,卻是在等他吃飯。
兩條香噴噴的烤羊腿架在木盤子上,還有兩小罈子酒。
“坐。”
趙曙指指身邊的案几,等趙頊坐下後,就說道:“這羊腿烤的不錯,外焦裡嫩。這人啊,他就和烤羊腿一樣,不能急,急了外面焦黑,裡面卻還有血水,沒法吃。但也不能太慢,慢了肉都老了,不好吃,嚼不動。”
“吃吧。”
父子二人也不用刀子切肉下來,就這麼拎着羊腿啃,豪邁的一塌糊塗。
這裡是殿前,風吹過,令人心曠神怡。
而在拐角處,高滔滔在窺看着。
“不會吵架吧?”
消息剛來時,趙曙暴怒,砸了心愛的嗩吶,罵趙頊是毛頭小子,做事不穩靠。
這個兒子一下就得罪了許多權貴,以後咋辦?
趙曙就是憤怒這個,高滔滔卻是擔心。
“他怎麼就不小心些呢,那些人又沒什麼,只是……丟人,這等丟人的事被人知道了,天知道他們以後會怎麼對大郎。”
那些權貴們從賈二的手中買了不少見不得人的東西,一旦曝光,那丟人就丟大了。
權貴靠什麼活?不就是一張臉嗎?
這張臉就是通往富貴場,通往名利場的通行證,沒臉了咋行?
只是趙曙後來又消氣了,叫人弄了烤羊腿,父子二人坐在那裡,幾乎是並肩。
從背後看去,趙頊好像還要高出一截來。
兒子比老子高,好像是個趨勢啊!
“爲父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也曾想過快意恩仇,可……”趙曙想起了以前的歲月,“很苦,那時候爲父就像是被困在籠子裡的鳥兒,不得伸展,外面還有人在嘲笑……所以很苦。”
“爲父苦,卻不想看到你也苦。所以爲父想告訴你,做人,是要數十年來做,不要意氣用事,沒好處……”
趙曙覺得自己的教誨應當不錯。
趙頊點頭應了。
羊腿有筋骨,趙頊嚼的嘎嘣響,讓趙曙羨慕不已。
年輕人的牙口就是好啊!
趙曙咬一條羊肉吃了,然後喝着酒,看着兒子吃肉,也覺得有趣。
“那些人都是無用之極,但合起來的實力卻不差,你這般卻是莽撞了。”
趙頊放下羊腿,拿起毛巾擦擦手,然後說道:“官家,那些人既然無用,大宋爲何還要奉養他們?這樣的人越多,大宋就越衰敗……至於名冊,臣知道皇城司的人也有不乾淨的,今日臣的一舉一動必然就會被說出去……”
這個兒子還是挺穩重的嘛,不錯不錯。
趙曙不禁微笑起來。
趙頊喝了一口酒,愜意的道:“所以臣帶着王崇年去了……他過耳不忘。官家,稍後他就會把名冊默寫出來,到時候拿着這個名冊,以後誰能用,誰不能用,甚至要打壓,一目瞭然啊!”
他越想越高興,“那些人忌憚臣,卻以爲臣記不住幾個人名,以後估摸着會想着找機會陰臣一下,可臣卻有全部名冊在手,以後自然會防備這些人的手段,甚至還能主動賣個破綻,等他們下黑手時,隨手反擊就能擊敗他們……”
你們想陰我?可我纔是陰人的高手啊!
趙曙呆呆的看着兒子,突然覺得自己擔心他會被欺負就是個蠢的。
看看,不過是一件事而已,就被他弄出了後續的手段,進可攻來退可守,這個兒子的手段真的不錯啊!
趙曙心中有些失落,然後就用力咬了一口羊腿。
咔!
他聽到了一個不妙的聲音,同時左邊的一顆牙齒劇痛。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晃動之大……
痛啊!
趙曙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趙頊還在說着自己的計劃。
“臣想着要清理外藩人,藉口是肯定要的,否則那些人會說大宋如何如何。有了賈二的案子在,咱們就能順理成章的去清查他們……”
他看向趙曙,“官家,臣的謀劃如何?”
做事就要做全套,趙頊爲了此事和王雱等人商議了許久,最終定下了先找藉口再動手的計劃,如今大獲成功。
趙曙想說話,但牙齒卻痛的厲害,他強笑着,含糊不清的道:“好好好!”
趙頊繼續說道:“臣想着明日就動手,拿下那幾批爲非作歹的外藩人,隨後再和氣說話……”
“好好好!”
他的牙齒被骨頭給崩掉了,此刻劇痛襲來,讓他只想回去。
趙頊起身道:“如此臣就回去了。”
“好好好!”
趙曙依舊是好好好,等兒子一走,就轉身回去。
“官家,怎麼樣了?”
高滔滔一直躲在拐角處,此刻就迎了過來。
“好好好!”
趙曙還是用好好好回覆,可高滔滔卻是枕邊人,太熟悉他了,一見就詫異的道:“官家您怎麼流淚了?大郎怎麼了?難道是闖下大禍了?官家……”
高滔滔急得不行,眼淚汪汪的問趙曙。
趙曙此刻只想要冰水來漱口,然後叫御醫來處置牙齒,可高滔滔卻鍥而不捨,終於激怒了他。
他張開嘴,噴出一口血水,悲憤的道:“掉牙了。”
朕哪裡是那麼容易哭的人,可牙痛的厲害,忍不住啊!
高滔滔愣住了,然後不禁就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掉牙的皇帝,大笑的皇后,一時間宮中就多了許多人情味。
……
第二天,趙頊就再次出宮,帶着皇城司的人清掃了汴梁的幾個地方,抓了一百餘外藩人。
居住在汴梁的外藩人人心惶惶,都擔心是不是要被趕出去。
隨後朝堂之上的趙曙也發怒了,說那些外藩人在汴梁爲非作歹,幹下了不少壞事。
宰輔們異口同聲的說要嚴懲,隨即皇城司和開封府一起介入,汴梁的外藩人都老實了。
趙頊在此時突然去了一個外藩人開的酒樓用飯,席間對忐忑不安的掌櫃說道:“大宋歡迎各國人士來此,但首要是尊重大宋的律法和習俗,只有遵循了這一條,纔會得到融入大宋的機會。”
這番話隨後就被散播了出去,那些外藩人紛紛表態,表示自己是遵紀守法的好人。
隨後趙頊在一次面見官員時,開玩笑般的說到了有官吏和那些犯事的外藩人相互勾結,而水軍說瓊州那邊需要開闢一個港口,他正在考慮利用此事來多弄些人過去。
他看似在開玩笑,可此次他彰顯的手腕卻異常強硬和兇狠,那種不退半步的狠辣讓那些權貴們也是暗自凜然。
所以那些官吏慌了,隨後竟然有人主動去自首,只求不被髮配瓊州。
……
感謝“荷茗一夜”成爲本書新盟主。高興??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