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這一句話,是直接道出以範純仁、蘇軾爲代表的保守派的困境所在。
他們說得其實都很對,這紙幣就是一把雙刃劍,稍有疏漏,那將會引發巨大的危機,這不是危言聳聽。
但問題就在於,他們也拿不出更好的解決之法,來幫助朝廷,或者直接說幫商人走出面前的困境。
爲什麼宋朝會出現交子。
可不是哪個金融天才一拍腦門想出來的,更不是穿越者帶來的,而是被逼出來的,這得多麼大的困難,才能在古代逼出紙幣來。
首先,宋朝鑄幣,那真是鑄多少就虧多少,因爲宋朝是一國鑄幣,亞洲通用,西夏、遼國真是想盡辦法從大宋走私貨幣。
這要是紙幣的話,那就非常爽,但問題這是銅幣。
鑄銅幣是要花費人力物力的。宋朝就是再發達,也支撐不起他們這種玩法。
其次,宋朝的鑄幣速度,原本就跟不上本國的商業發展,再加上公檢法刺激,這差距就更大。
這就是爲什麼,公檢法每到一處,先是商業繁榮,其次就是錢幣匱乏。
而其它地方沒有出現這麼嚴重的錢荒,那就是在於東京是一個消費型地區,這跟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不一樣,因爲他擁有着龐大的消費人羣。
如在齊州、青州,那王居卿、章惇也希望發行鹽鈔,但他們只是認爲,發紙幣是能夠刺激商業發展,而不是說遇到錢荒危機,故此才發紙幣。
之前的應對之法,就還是鑄幣,銅不夠,那就用鐵,各種金屬幣,這又往往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於是大家都融銅錢鑄銅像,儘量使用鐵幣。
關於貨幣問題,一直困擾着宋朝,沒有一個解決之法,直至滅亡,誇張一點說,甚至還將這個問題留給了明朝,要不是海外來了銀子,明朝的貨幣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這也導致商業發展受到一定的侷限性,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在於制度,雖然宋朝的制度,比任何朝代都更有利於商業發展,但到底具有封建社會的侷限性。
如今隨着公檢法的日益完善,以及《臨時法》的頒佈,制度方面開始打破侷限,那麼貨幣問題就顯得更加凸顯。
以前的辦法,就顯得更加不適用。
但是這不代表蘇軾就是錯的,如果你不提出這些風險,又怎麼能夠去解決?
提問題的人,不一定非得去解決問題,這術有專攻。
蘇軾的這一篇文章,成功引起趙頊的關注,於是趙頊今日又將張斐召入宮中,詢問其對於蘇軾這篇文章的看法。
張斐也是如實道:“毋庸置疑,蘇檢察長說得每一個字都是對的,而且他認爲的危機,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趙頊聽得眉頭一皺,擔憂道:“既然如此,當下就發行紙幣,是否過於冒失?”
蘇軾說得那麼瘮人,他也很是擔憂。
張斐道:“最好的辦法,當然還是獲得足夠的貨幣資源,也就是足夠的銅。”
趙頊沒有做聲。
要有的話,就不至於鬧到這一步。
張斐又道:“如果沒有足夠的銅,就必須得依靠完善的司法制度。”
趙頊略顯疑惑地瞧他一眼。
張斐道:“若是陛下仔細看過蘇先生的這篇文章,其實不難發現,蘇先生所擔憂的所有威脅,全都是基於朝廷自己破壞規矩,利用權力濫發紙幣,來維繫財政的支出。”
趙頊回憶一番後,稍稍點頭,“的確如此。”
張斐道:“那麼對症下藥,防止這些危機的手段,就是加強規矩,讓規矩不會輕易被破壞。”
趙頊道:“公檢法。”
“正是如此。”
張斐點點頭:“律法所具有權威和信用,恰恰是紙幣最重要的兩種屬性,所以陛下根本不需要過多關注紙幣,只需要關注公檢法即可,只要陛下給予公檢法足夠的權威,那麼紙幣的風險就難以出現。
到時我們會召開一場聽證會,邀請三司使來聽證會上作答,其中也會針對蘇檢察長的問題,要求三司使進行解釋和說明。”
趙頊驚喜道:“聽證會?”
張斐點點頭道:“根據祖宗之法,事爲之防,曲爲之制,三司使面對這些疑慮,必須是要做出解釋的,否則的話,就是違反了祖宗之法。”
“不錯,這纔是真正的違反祖宗之法呀!”
趙頊點了點頭,但隨後又略顯擔憂道:“可三司使能夠通過聽證會嗎?”
張斐道:“如果他通不過,那就只能說明,他只是在拆東牆,補西牆,甚至於他無法勝任這個職位。”
趙頊呵呵笑道:“如今這宰相真是越來越不好當了。”
張斐嘿嘿道:“陛下怎好像有些幸災樂禍?”
趙頊神色一變,“胡說,朕.朕哪有什麼幸災樂禍。”
張斐立刻又回到正題,道:“其實早在幾年前,我就跟陛下提到過,公檢法如果建設好,是能夠爲這一切打下基礎,讓一切變得更加簡單有效。
而如今我們已經渡過最爲艱難的潛龍勿用階段,進入見龍在田的階段,陛下當初是如此堅持,不惜代價,建設了一整套公檢法制度,那麼現在就應該得到豐厚回報,這都是陛下付出所得。”
“見龍在田?”
趙頊精神一怔,不知不覺中,我們這都已經跨入下一個階段了,又問道:“那朕能夠得到多少的回報?”
張斐道:“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在三年之內,至少能夠讓國力翻兩倍。”
趙頊震驚道:“多少?”
“翻兩倍。”
“???”
趙頊似乎懷疑自己出現幻聽了。
張斐解釋道:“首先,公檢法和稅務司的出現,本就能夠稅入增加一倍;其次,商業的發展,也能夠增一倍。
但其實還不止,因爲紙幣帶來的,不僅僅是商業的發展,還有過程中的損耗,這裡面也能夠省下很多錢,兩倍都是保守的估計。”
趙頊腰板漸漸直了起來,“要是能夠翻兩倍的話.!”
張斐道:“那我們就有足夠的能力,同時應對西夏和遼國。”
趙頊點點頭,又很是貪婪地問道:“何時能夠達到飛龍在天的階段。”
張斐道:“那就得等到全國各州縣都普及公檢法,不過以後公檢法發展的速度,只會越來越快,因爲如今有了更多人才儲備,隨着《臨時法》已經頒佈,大家學起來就快多了。”
趙頊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這真是令人期待。”
張斐的一番話,是徹底打消趙頊的疑慮,而三司那邊也在積極地籌備當中。
在王安石的文章爲三司掃平輿論道路後,三司這纔在邸報院正式公佈稅幣計劃,今年將會在整個京畿地發放三百二十萬貫的稅幣,而其中的一百萬貫將會用於河北地區,其餘的都會用在京畿地。
這立刻在民間又引發巨大的爭議,是讓你發幣,但沒有讓你發這麼多,動輒幾百萬貫,這真是太嚇人了。
立法會。
“阻止?”
富弼、司馬光、範純仁、蘇軾無不張着嘴,呆呆地看着張斐。
“當然啊!”
張斐點點頭道:“蘇先生的文章,那真是言簡意賅,一針見血,紙幣對國家的危害這麼大,而三司又沒有做出具體答覆,我們公檢法必須得依據祖宗之法,事爲之防,曲爲之制,來捍衛國家的利益。”
幾人面面相覷。
蘇軾突然是怒從心頭起,怒斥張斐道:“張三,你休在這裡裝神弄鬼,你敢說,那些文章不是你寫得嗎?”
司馬光也是一頭霧水,你這左右橫跳,將我們都給跳迷糊了。
張斐立刻舉起右手:“我對天發誓,那都是王學士寫得,我若是沾了一點墨水,都不得好死。”
“你。”
蘇軾又道:“你敢說與你無關嗎?”
張斐放下手來,道:“當然與我有關,但是是王學士主動找上門來,我們正版書鋪是沒有道理,不做這買賣啊。”
“休要狡辯。”
蘇軾道:“分明就是你在旁出謀劃策。”
張斐一本正經道:“就算我有出謀劃策,那也是生意,而不代表我贊成,我向來都是公私分明。”
這尼瑪能叫公私分明?
蘇軾對於張三下限又有了新的理解。
範純仁突然道:“也就是說,你是支持子瞻所言。”
張斐點點頭道:“我認爲蘇先生說得非常對。”
範純仁好奇道:“那你爲何不阻止?”
張斐道:“這我不是早就說過嗎,發佈稅幣與否,是在於行政決策,我們是無法干預。”
司馬光都迷糊了,“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張斐道:“如今他的政策已經出臺,可是又沒有給出足夠的理由,我們公檢法當然得出手,召開一場聽證會,詢問清楚,防止這個政策對國家造成危害。”
“聽證會?”
幾人又是一驚。
“對啊!”
張斐點點頭道:“我們公檢法不是協助朝廷制定政策,那與我們無關,但是政策出來之後,如果在法律上面存有爭議,尤其是在祖宗之法這一條上具有爭議,那我們當然得有所行動,讓對方解釋清楚。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稅幣是一種契約,但是又極爲特殊,與一般契約都不同,出現問題,那我們公檢法該如何判決,我們必須得問清楚,將來纔有理可循。”
“原來如此。” 富弼稍稍點頭。
範純仁不禁也是感慨道:“這公檢法真是博大精深,我們還遠沒有理解。”
張斐笑道:“各位只是習慣於在政策制定過程中,去質疑,去詢問。但是這世上就沒有完美的政策可言,往往就出現一個政策,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那就導致,每一項政策都會被駁回去,存在得問題是永遠得不到解決。
而這就是公檢法存在的意義,就是防備政策中的弊端,首先一點,就是要直面問題,有問題是應該的,是必須要接受的,我們該去如何防止這些問題的發生,做到揚長避短。”
司馬光、蘇軾聽罷,都略感汗顏。
仔細回憶一下,朝中爭論不就是那麼回事,就沒有一個政策,是不被人質疑的,都有它的問題所在,結果就是一事無成。
同時,他們對於公檢法又有了新得領悟,他們的責任是發現問題,進行預防,而不是說,一旦發現問題,就直接讓它胎死腹中,除非你能制定出更完善的政策。
可凡事都有兩面,就沒有完美的政策,你要它的優點,就必須接受它的缺點,公檢法的解決方案,就是用監督的方式,來削弱這些缺點帶來的危害。
這個領悟,令範純仁、蘇軾他們是豁然開朗,他們漸漸明白,該如何與行政相處。
在與他們商定之後,檢察院立刻以祖宗之法和國家利益爲由,召開聽證會,要求三司方面針對發行稅幣做出解釋。
此消息一出,不少人感到驚愕。
因爲許多人都知道張斐是支持的,結果人家剛剛公佈政策,你這又跑來反對,就是這麼善變嗎?
還是說我們又誤會了張斐。
但三司方面馬上做出迴應,薛向答應來聽證會解答檢察院的疑問。
日期就定着下個休息日,地點還是定在相國寺,相國寺是非常樂意承辦這種聽證會,不來也來了,不得少一炷香嗎。
當然這場聽證會是張斐與薛向早就商量好的,薛向也知道,河中府鹽鈔的成功,完全依賴於公檢法的監督,是他需要公檢法,而不是公檢法主動挑釁。
今日便是聽證會之日。
百姓對於聽證會,早已經不陌生,也是見慣不怪,雖然大家目前非常渴望朝廷發放稅幣,但是心中疑慮還是有的,因爲交子出現,早已經告訴百姓,這紙幣會有什麼危害,尤其還是這麼龐大的數目,更是加重了他們心中的疑慮。
所以,這場聽證會,也是萬衆矚目。
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
因爲官員是用稅幣的人,而商人百姓是收稅幣的人,每個人都是利益攸關方。
春風輕拂,陽光微照,桃紅柳綠,鳥鳴聲聲。
相國寺的前院是人山人海,所有人的目光就聚焦在中間臨時搭建的會場,有那麼一絲絲期待,也有那麼一絲絲緊張。
鄧綰看着薛向自信滿滿地來到庭上,心中卻是萬般忐忑,小聲向王安石道:“王相公,如果每個政策,都得這般詢問,往後誰還敢幫助官家分憂啊!”
他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來到作答,那他會瘋了,他也不理解,爲什麼薛向這麼熱衷,就不嘗試一下拒絕,說不定更好。
開了這個壞頭,對於行政官員,真是一個挑戰。
王安石頗爲無奈道:“這怎麼也比在朝中吵來吵去要好啊!”
鄧綰道:“這政策應該講究權威,而不是在於合乎情理,這聽證會我覺得就是在給朝廷平添麻煩。”
王安石沒有做聲。
他倒也想憑藉權威,因爲他可是推崇法家的,但問題是,上面還坐了一個皇帝,能出現聽證會這個項目,都是皇帝點的頭,今兒趙頊也來了,他對聽證會也非常感興趣,這能讓他看到在朝堂上看不到的東西。
而臺上則是坐着張斐、許遵、趙抃、曹棟棟四人。
當然,主角肯定是張斐,說實在是,看了這麼多場聽證會,不管是趙抃,還是富弼,他們還是拿捏不了這個度,有些問題,他們下意識就會迴避,不認爲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問出來。
等到薛向來到前面的證人席上坐下後,張斐便開口問道:“真是非常抱歉,我也知道最近三司使非常忙碌,但是沒有辦法,因爲在《臨時法》中,沒有太過關於稅幣的法案,我們公檢法必須要知道,這稅幣是什麼,它又具有何種法律效力。
除此之外,我們翻閱過一些關於交子的案例,許多發行交子的商鋪,都關門歇業,那麼交子和稅幣有何不同,如果一樣的話,那朝廷是不是也會遇到這些危機。基於祖宗之法,事爲之防,曲爲之制,我們必須要對此進行詢問。”
這得有法可依,而祖宗之法無疑最好用的。
“在下非常樂意來此作答,因爲解釋清楚這些問題,也是我們三司的責任。”薛向非常沉穩淡定地回答道。
“多謝三司使的理解。”張斐微笑地點點頭,然後就問道:“那麼,什麼是稅幣?”
薛向回答道:“一種可以用於向國家交稅的憑證。”
張斐繼續問道:“稅幣是否是一種契約,如果是,是否要遵循契約法?”
薛向點點頭道:“是一種契約,也必須要遵循契約法。”
張斐問道:“根據契約法,一個很重要的原則,就是合意,只有雙方都認同的契約,纔算是合法契約。”
薛向回答道:“任何一個人都能夠拒絕接受稅幣,而當某一個人持有稅幣時,那麼達成與朝廷的合意。”
張斐問道:“所以官員也能夠拒絕嗎?”
薛向遲疑了下,然後道:“這得分兩種情況,官員在坊間買賣東西,是可以拒絕稅幣的,但是朝廷發給他們的稅幣,那是不能拒絕得,因爲朝廷已經更改了俸祿制度,這也是朝廷內部的規定,官員們也願意要接受。”
在坐的官員們,上來就聽得很是窩火,雖然也不是說大家都反對,但是吧,我們什麼時候願意接受了。
我們有拒絕的權力嗎?
靠!
張斐又問道:“關於契約法中的等價制度?”
薛向道:“每一張稅幣上面,都有明確的面值,一文,五十文,一百文,五百文,一貫,在交稅的過程中,等價於相等數額的銅幣。”
在場所有人都是頻頻點頭,好像很懂的樣子,原因在於之前的那場全民議法的運動,他們多多少少都知道契約法,如今出現案例,他們瞬間就明白過來,這裡面法律的關係。
張斐道:“朝廷在去年發行稅幣,源於一場災情,事發突然,選擇採取非常手段,大家也能夠理解,這也是去年沒有對此召開聽證會的原因。但今年風調雨順,爲什麼朝廷還要決定繼續發行稅幣,據我所知,這是三司使你最先提出來的。”
“不錯,關於這項政策,正是在下最先提出來的。”
薛向趕緊點頭承認,又解釋道:“而整件事的起因,乃是因爲目前整個京畿地出現非常嚴重的錢荒問題,而朝廷並沒有足夠的銅錢,可以立刻鑄幣減緩這場危機。
而我們三司在仔細研究過後,發現導致這場危機有三個原因。其一,就是去年的倉庫稅。由於倉庫稅,導致去年許多富戶放出倉庫裡面的存糧,而當時由於災情,百姓都缺糧食,大量的錢幣都被富戶收走,但富戶又無法快速將錢幣花出來。”
在場不少大地主,是淚眼汪汪,就是這麼回事,我也不想的,我們不是故意囤積居奇,而是沒有花錢的理由。
又薛向繼續言道:“其二,就是因爲朝廷在去年的賑災,取得非常大的成功。”
張斐問道:“你是說賑災成功,導致錢荒?”
其餘人也都好奇地看着薛向。
“是的。”
薛向點點頭道:“由於去年朝廷以工代賑,推動了商業的發展,根據去年的商稅來看,是遠高於前年的,從古至今,這是從未發生過的,無論是堯舜二帝,還是隋文帝,唐太宗,可都未曾做到過,在災荒年間,絕大多數百姓不但沒有流離失所,餓死在路邊,同時商業還能夠得到發展,變得更加繁榮。”
此話一出,頓時迎來不少鄙視的目光。
你這擺明就是在拍皇帝的馬屁。
薛向爲什麼在朝中不得人心,就是他的爲人處世,是比較圓滑,喜歡溜鬚拍馬,又喜歡送禮送錢。
司馬光他們就最看不慣這種行爲。
坐在內堂的趙頊,都有些臉紅。
這馬屁拍得好像有些過火。
但薛向並不覺得有何不妥,還在認真的作答,“有一件事是能夠很好證明,就是商人都在向朝廷提起訴求,希望擴建城池,讓他們建造更多的作坊。
但是商業繁榮,交易增多,那麼對於錢幣的需求就會變大,這也是導致錢荒的一個原因。
其三,就是隨着錢幣價值的不斷上漲,導致大家都捂着錢幣不用,又進一步加劇錢荒。”
張斐問道:“所以,朝廷決定發行稅幣,乃是爲了應對這場錢荒危機?”
薛向道:“這是起因,當然也是這一次發行稅幣的主要原因,但我們三司希望能夠讓稅幣變得長久化,原因就在於最近稅法改革。”
張斐問道:“這與稅法改革有何關係?”
薛向點點頭道:“以往交稅,普通農夫多用糧食、絹布,用錢幣的很少,而一些商人,則是所生產貨物來交稅,比如說蠟燭、皮革、茶葉,等等。朝廷將這些貨物收上來,然後部分用於官府所需,部分則是發給官員當做俸祿。
但由於稅法改革,如今全都是根據總收入來計算的,沒有規定茶農用茶交稅,絲商用絲交稅。
這就導致去年的情況變得極爲特殊,去年無論是百姓,還是商人,全都是用稅幣交稅,而並沒有用貨物交稅。
同時去年朝廷將一些稅幣發給官員、士兵當做俸祿。
這使得從百姓將貨物交給朝廷,朝廷在發給官員,變成百姓交稅幣給朝廷,朝廷將稅幣發給官員,官員再拿着稅幣去從百姓手中購買所需貨物。”
張斐問道:“所以三司使認爲後者更好?”
“相比較前者,後者要好很多很多,這也是讓我們三司決定做出嘗試的原因。”薛向解釋道:“雖然看似只是中間多了一個步驟,但結果卻是天壤之別。”
張斐故作好奇道:“有何天壤之別?”
薛向回答道:“當百姓用貨物交稅時,是要面臨折算,如果貨物多的話,還是僱驢車去運送,亦或者自己揹着貨物去,這都屬於稅入以外的損耗。
同理,對於稅務司而言,計數也是相當繁瑣。如果是用稅幣的話,就會非常方便,中間的損耗幾乎爲零。
如今河中府多半都是用鹽鈔交稅,其餘州縣需要三到四月才能夠統計完,但是河中府就只需要一個月,就能夠統計完,這能夠爲朝廷節省許多人力物力。
而對於官員而言,其實每個官員的生活習慣不一樣,家中人口也不一樣,有些官員需要更多的糧食,但有些官員希望得到更多的蠟燭,可以前朝廷只是根據官階來發,不會根據你的需求來發,導致許多官員需要拿着貨物去市集兌換,且不說如此交易,非常繁瑣,最主要是這貨物的價格是不一樣的,有時候能夠換得更多,但有些時候所得甚少。
官員們也經常針對這些問題抱怨,如果是發稅幣的話,那麼官員就能夠拿去購買自己所需。
而這一切,就是商業爲何在去年變得更加繁榮的原因,也是許多百姓度過難關的關鍵原因,官員和士兵以前不需要購買,現在需要購買,商人就必須擴大生產,那就需要招納更多的人,給百姓提供更多的生計。
同樣,也能夠消除富戶對於倉庫稅的擔憂,因爲買糧食的人會變多,在價格合理的情況下,是不愁賣不出去。
而朝廷也將因此受益,這可以減免許多損耗,同時還能有效防止貪污腐敗,一萬石糧食,多一斗,少一斗,是很難知曉的,但若是十萬貫稅幣,少一文就將會被發現。
歸根結底,稅幣對於每一個人都是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