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乘坐馬車前往皇宮的路上,張斐神情是愈發凝重,這事越想越頭疼,他現在無暇深思他去與不去的問題,而是王安石和司馬光之間的矛盾。
在此之前,他剛剛撮合王安石和司馬光在京東東路的問題上做出妥協。
如今京東東路那邊還只是剛剛開始,如果他們二人在對熙河用兵一事上鬧得太僵,那將會直接影響到京東東路。
這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可來到皇宮,見到趙頊,張斐立刻是神情大變,立刻上前道喜,“恭喜官家賀喜官家,復我中華故土。”
趙頊似乎也非常開心,哈哈一笑,“同喜!同喜!別站着,坐坐坐。”
等張斐坐下後,趙頊立刻就先與他痛飲三杯。
完全感覺得到,趙頊內心是非常澎湃的。
放下酒杯,趙頊又是感慨道:“當初朕答應採納王韶開邊策略,心裡多少是有些忐忑,畢竟當時財政困難,若要興兵,阻礙不小,朝中亦有不少人反對,好在王韶沒有辜負朕的一番苦心,一連收復熙河五州,這是自太祖太宗後,我朝最大規模的一次領土收復。”
此時的小皇帝,說話那都是揚眉吐氣。
這功勞要是放在唐朝,那真心是有點寒磣,但是放在北宋,那可真是了不得,因爲自趙匡義北伐失敗,宋朝收復領土的事業,那真是非常坎坷。
這一次就收復熙河大部分領土,並且完成對西夏包夾之勢,能不振奮人心嗎?
張斐趕緊又是送上一番馬屁,滔滔不絕。
在這種事上面,怎麼拍馬屁也是不會錯的。
趙頊也是投桃報李,笑呵呵道:“此番戰役,你也是功不可沒,正是因爲你的軍事審判,讓我軍前線士氣大振,才能連戰連捷。”
這話倒也不假,雖然歷史上熙河開邊,最初也是非常成功的,因爲當地羌人、吐蕃人都不團結,相互攻伐,王韶拉一波,打一波,取得非常大的成功。
但軍事審判,以及前兩年的裁軍無疑加速了這一過程,因爲有軍事審判,前線將軍不需要那麼忌憚文官,我先打着,你們要彈劾,反正打完之後再去軍事皇庭審理就是,再加上裁軍,導致前線將士能夠拿到足額軍餉,士氣當然高啊!
“不不不!官家過獎了。”張斐連連搖頭,又道:“這都是官家英明,我我哪有什麼功勞,說來也真是慚愧,我都不知道那邊在打仗。”
他是真不知道,其實他在河中府的前兩年,王韶也在河中府,他都沒有問這些事。
趙頊笑道:“你或許是不知道,但這與你可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那王韶的捷報中,就對你的公檢法是青睞有加,點名要你去熙河五州建設公檢法。”
張斐神色一變,點頭道:“這事我方纔也聽我岳父大人說了。”
趙頊瞧他神色有異,不禁問道:“那你可否願意去?”
張斐反問道:“官家是否想我去?”
趙頊幾乎沒有猶豫,就道:“雖然這邊也有很多事務需要你處理,但是熙河那邊是更需要你。那邊有不少羌人和吐蕃人,若是管理不當,只怕會動亂不止,疲於應付。
而王韶在奏章中,寫得也非常合理,他認爲若以儒學去教化那些羌人和吐蕃人,是有違當地習俗,恐會適得其反,但是律法,人人皆知,公檢法要更適合在當地推廣。
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軍費問題,目前熙河五州賦稅微薄,不足以支撐當地軍費開支,所需軍費,皆是從西北各州送去,耗費甚多,故此王韶建議在當地大興貿易,以商稅爲主,補缺軍費。
王韶認爲河中府已經證明,公檢法非常有利於商業發展,故此,他是強烈要求朝廷立刻派你去當地建設公檢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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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斐聽得是頻頻點頭,“這王宣撫使的眼光,還真是不錯啊。”
趙頊哈哈一笑,又問道:“那你意下如何?”
張斐沉吟少許,道:“官家,當地那些酋長可還在?”
趙頊道:“此番戰役能夠取得如此大的成果,就是在於王韶誘降了許多酋長。”
張斐又問道:“不知公檢法如何面對這些酋長?”
這些酋長,可不比京城官員,人家手裡兵強馬壯,你跟他們去將法律,你這不是搞笑嗎?
趙頊皺眉道:“也就是說,你認爲公檢法並不適合熙河地區?”
張斐搖搖頭道:“倒也不是,其實王宣撫使說得很對,在那裡法制之法是要勝過儒家之法的,而且,通商加上公檢法,也的確能夠讓當地民生快速恢復,一旦民生恢復,地區也就安定了下來。”
趙頊聽得是稍稍點頭,靜待下文。
張斐道:“但問題也很明顯,公檢法強調的是依法治理,但目前來看,難以約束那些酋長。”
趙頊問道:“那到底是行,還是不行?”
“行!”
張斐點點頭道:“但得分步進行,也就是讓王宣撫使在交通要衝上,設立特別行政區域,專門用於各方百姓進行貿易,然後再在這種貿易重鎮,建設公檢法,如此一來,就可以避開那些大酋長,同時也能讓當地的百姓慢慢熟悉公檢法。
我相信,很快公檢法就會俘獲當地百姓,支持者會越來越多,不用想也知道,他們之前肯定受到很多壓迫,待時機成熟後,再慢慢向周邊推廣,順便利用公檢法去削弱那些大酋長的勢力,從而穩固朝廷對當地的統治。”
趙頊眼中一亮,點點頭道:“不錯!不錯!朕看此策可行,此事朕就全權交予你處理。王韶那邊你放心,既然他點名讓你去,自然會協助你建設公檢法的,不會給你添加麻煩的。”
張斐道:“官家,此事說來容易,但做起來可就難了,目前來說,我是沒有一點把握。”
趙頊眉頭一皺,“倘若你都沒有把握,那朝中更無人可擔此重任。”
張斐道:“我沒有把握,是因爲我對那邊的情況,一點也不瞭解,倘若我貿然前去,一旦失敗,必然會有很多人,藉此來攻擊我,將所有責任都推卸到我的身上,而這是有很大的可能性,因爲我軍纔剛剛攻佔熙河地區,一切都尚未穩定,到時我若完了,那公檢法也會面臨很大的衝擊。”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但若是另派人前去,情況可又不一樣,即便他們失敗,到底還有我在,只要我沒有出手,就不能說是公檢法在當地失敗。到時我再去,必將事半功倍。”
趙頊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想先派一支人馬過去探探路。”
張斐忙道:“正是。”
目前他就是公檢法的化身,他若失敗,那就真的不可挽回,如果派別人去,即便失敗,大家還是會寄予他希望的。
趙頊道:“可是若另派人去,朕不放心。”
張斐道:“如果劃分特別行政區,那就不用太過擔心,在局勢失控之前,王宣撫使馬上就能夠取代。”
趙頊稍稍點頭,覺得張斐考慮的也不無道理,那邊什麼情況,目前都不太清楚,貿然前去,萬一失敗怎麼辦,後面派不出人,大庭長都不行,那誰人能行,這對公檢法衝擊會非常大,又問道:“那你說該派何人前去?”
張斐道:“關於庭長,我倒是有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
“何人?”趙頊急忙問道。
張斐道:“藍田縣呂大均,不知官家可認識?”
“呂大均?”
趙頊沉吟少許,“可是那呂大防的胞弟?”
“正是。”
張斐點點頭。
趙頊納悶道:“此人知曉公檢法嗎?”
他以爲張斐會推薦蔡卞他們,哪裡知道張斐卻舉薦一個與公檢法的毫無關係的人去。
張斐道:“此人對於公檢法研究的非常透徹,在河中府時,就是他創立《藍田鄉約》來阻止公檢法入鄉。”
趙頊聽罷,就很是不爽,道:“那你還推薦他去?”
張斐笑道:“他研究過我,我也研究過他,雖然他尚禮教,但是他有一點特質,是很多人都沒有的,包括蔡卞、上官均他們,非常適合去熙河五州。”
趙頊問道:“什麼特質。”
張斐道:“就是禮不分士庶,法不分華夷。去熙河五州建設公檢法,最難的一點,就是如何去看待當地漢人、羌人、吐蕃人。務求要做到一視同仁,否則的話,公檢法是必然失敗,當地也無法得到有效的治理。
關於這一點我還尚未教過蔡卞他們,但是呂大均卻推崇這個思想,這是至關重要的,讓他去的,是能夠很好的安撫當地百姓。
除此之外,呂大均雖然目前不在公檢法任職,但是他懂得立法,也懂得守法,公檢法的規矩,已經在河中府建成,我相信他擔任庭長後,是絕對會遵守公檢法的制度,而不會輕易破壞,這也是非常重要的。”
其實張斐對呂大均是研究過的,但不是因爲在河中府交過手,而是因爲《呂氏鄉約》在法律界,也有着很深研究價值,他因此也研究過呂大均這個人,此人不但剛直不阿,通曉律法,關鍵還有着天下一家思想,這個是很關鍵的。
如果崇尚華夷之分,然後再將這個思想用於公檢法,再用於羌人、吐蕃人、漢人混雜一起的熙河之地,那肯定會出問題的。
趙頊有些猶豫,推薦一個不太熟的人給他,又道:“可是他與王宣撫使是否合得來?”
張斐道:“既然王宣撫使都建議讓我去,我想他與任何人都合得來,畢竟我更不近人情。反正,他也只是去探探路,實在不行,我再過去。”
趙頊稍稍點頭,“那檢察院方面?”
“這個.。”
張斐不禁撓撓頭,“蘇檢察長還得坐鎮河中,而河中又關乎前線的軍糧,可不能讓他去,唯一的人選,就是範鎮範老先生。”
“範鎮?”
趙頊雙目一睜。
前不久,因青苗法之爭,他已經讓範鎮致仕,這纔過去多久,又將他提拔上來,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張斐也知趙頊的疑慮,但他還是道:“官家,目前公檢法能夠獨當一面的人,是寥寥無幾啊!”
趙頊糾結半響,道:“朕倒是不介意,但是範鎮和王韶是肯定會內訌的。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張斐道:“官家所指,是不是文公、司馬學士他們都在極力反對熙河開邊的戰略?”
趙頊詫異道:“你知道?”
張斐道:“我岳父大人跟我說了一些。”
趙頊道:“那你還這麼安排,別說司馬君實他們不會答應,就是先生也不會答應的。”
王韶是王安石力薦的,而範鎮更是保守派的核心骨幹,將他們湊在一起,這能夠成功嗎?
張斐道:“正是因爲我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才建議讓範老先生前去。”
趙頊好奇道:“爲何?”
張斐道:“官家,對內咱們怎麼講道理都行,但是對外還是得團結一致,如此才能發揮出威力來。如今,官家獲得大勝,之前反對的人,這心裡肯定不好受。
如果這時候,官家去跟他們耀武揚威,去貶低他們,那他們對這個戰略,肯定是會拼死反對,只要那邊出問題,他們就一定會站出來指責,官家所面臨的壓力,將會成倍增加。
正好王宣撫使指明讓公檢法去!”
趙頊打斷他的話,“其實他是想讓你去,而不是公檢法。”
張斐點點頭道:“這我也知道,但他寫得是公檢法,官家何不讓司馬學士他們也參與進來,共同努力治理好當地,這樣大家的壓力都小,成功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想不到你考慮的這麼細緻。”趙頊神色動容,又道:“就算朕願意妥協,他們也不會願意的。”
張斐道:“我會去說服他們的。”
趙頊驚訝道:“你能說服得了?”
趙頊驚訝道:“你能說服得了?”
他真不相信。
這裡面涉及到黨爭,黨爭就是不講道理,你怎麼去說服。
張斐笑道:“這不就是我的作用嗎?”
趙頊暗自思忖着,他畢竟年輕氣盛,其實還想耀武揚威的,但張斐的那番話,也令他感到擔憂,你現在多囂張,萬一那邊出問題,那到時打臉的就有多狠,這攻城容易,守城難啊,更何況那邊還不全是漢人,一旦失敗,這確實會給他帶來很大的壓力。
政治的藝術,就是妥協,而不是鬥氣。
再三思量後,趙頊道:“那行吧,你先去跟他們商量一下,如果他們都答應,朕也不反對。另外,警署方面,就讓曹棟棟他們去吧。”
“他們可不行。”
張斐趕忙道:“那幾個小子,一旦打仗,他們絕對會帶着皇家警察往前衝得,那可就徹底完了,警署的作用主要是穩定後方。不過我倒是覺得曹總警司是非常合適的人選。
與皇庭和檢察院不同,警署是最容易與百姓發生矛盾的,而那裡剛剛被收復,目前又是軍隊直接管轄,到時警署去接管,極有可能與當地士兵發生矛盾,派往當地的警司,必須要有一個分量夠重的人壓陣。”
趙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也剛剛好,王韶是王安石的人,範鎮是司馬光的人,曹評是他人,可以達到一個平衡。
反過來說,一旦平衡破裂,那就是無盡的內耗,相互拖後腿。
可見凡事都有兩面。
這種操作,其實是非常危險的。
趙頊還是有些擔憂,於是道:“你先去跟他們商量,到時再說吧。”
“是。”
張斐點點頭。
可哪裡還用張斐去找他們,這剛出皇宮,來到皇城範圍,張斐就被司馬光給劫走了。
“官家找過你了?”
見到張斐,司馬光便直接問道。
張斐點點頭。
司馬光又問道:“可是讓你去熙河之地,建設公檢法?”
張斐又點點頭。
司馬光皺眉問道:“那你還有答應?”
張斐道:“我拒絕了。”
司馬光面色一喜,又是問道:“爲何?”
張斐如實道:“王韶急於讓我前去,定是那邊有很多問題沒法處理,我毫無準備,就貿然前去,若出問題,必然是責任在我,畢竟我如今是許多朝中大臣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正在到處找機會對付我。”
司馬光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微笑來,“你小子果然沒有令我失望,考慮的十分周詳。千萬不能去,這就是一個陷阱。
雖說熙河五州,那是我中原舊土,但自唐朝紛亂,那片土地長達百餘年未再受到中原掌控,說是舊土,實則更似新疆,當地百姓早已不知中原之事,人心不齊,想要徹底掌控,這絕非是公檢法可以完成。
當初官家決定熙河開邊,我就不贊成,如今西北民力尚未恢復,他們就急於拓邊,即便取得大勝,他們根本就無法從當地收上稅來,這又得耗費西北民力,同時還得削弱我軍在西線的防守力量。
果不其然,那邊現在正面臨着這個問題,王韶爲何點名讓你去,不是他崇尚公檢法,而是他要利用你的才能,去解決當地的軍費開支。
但要解決這個問題,只能從西北運送糧食,西北財政剛有起色,若要籌集軍費,必然是要增稅,若是你來開這口,必然會讓公檢法失去西北百姓的支持。”
張斐點點頭道:“這我都知道,但問題是最初你們就沒有阻止這一戰略,事已至此,難道讓我袖手旁觀,我雖是一個珥筆,但蒙聖恩眷顧,纔有今日的成就,我不可能不管不顧,畢竟當官又不是鬥氣。”
說到後面,他是一臉正氣。
司馬光神情一變,老臉微微泛紅,“我我也不是讓你不管,但問題是,除了增加西北百姓的負擔,幾乎沒有其它的辦法解決。
而且一旦出問題,他們就會將責任全部推倒我們頭上。上回河中府一事,他們可就是這麼幹的。”
上回王安石將河中府的功勞全部算在新政頭上,這事引起保守派很大的不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張斐是義正言辭道:“正是因爲如此,我們更得爲之努力,不然西北百姓承受太多負擔,不是嗎?”
司馬光愣了愣,打量張斐片刻,“你小子今兒可不一樣,以往你滿口都是利益,今兒張嘴就是天下大義,你這是在故意諷刺老夫吧。”
“不敢!”
張斐當即破功,嘿嘿一笑,又無奈道:“主要是我沒得選,那我不如說得正義凜然。”
司馬光道:“你不是拒絕了嗎?”
張斐道:“我只是拒絕現在去,我是建議官家先派過人去探探路,熟悉當地情況,到時我再過去。”
司馬光嘆了口氣,“我就說嗎,你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拒絕了官家,原來如此。”
張斐訕訕道:“司馬學士,這不打也打了,地盤也拿下了,我們就得想辦法,減輕百姓的負擔,減輕國家的負擔。如果我們不想辦法,讓他們胡來,我們又能夠得到什麼好處。”
“你就不怕這是在助紂咳咳,此事絕非你想得那麼簡單。”
司馬光直搖頭,“其實拓邊熙河,從戰略上來說,那是絕對正確的,這能使得西夏腹背受敵,使得我國處於戰略優勢。但打仗是要求天時地利人和,此三樣如今都不在我軍這邊。如今國家財政是入不敷出,內部矛盾重重,絕非拓邊好時機。可這一點他王介甫他就不知道嗎?你可有想過,爲何王介甫仍然急於推動熙河拓邊?”
張斐微微皺眉道:“王學士一直都想收復故土。”
“他是有這雄心壯志,但不急於這一時。”司馬光道:“王介甫之所以這麼着急,就是希望藉此得到官家更爲堅定的支持。
你好好想想,如果不興兵打仗,那國家就不會迫切的需要大量的財政支出,那麼王介甫又憑什麼去極力推動朝廷斂財。
唯有積極拓邊,對外興兵,王介甫的地位纔會更加穩固,因爲新政的主要目的,就是爲國斂財,到時官家也離不開他。
但這可是非常危險得,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到時邊境官吏,都會積極推動對外作戰,屆時,國必危矣啊。
我們公檢法在此中發揮的作用,就是要限制住他,避免以對外興兵爲由,盤剝百姓,讓他知道,如今國家根本承受不住對外興兵,窮盡西北民力,收復一塊土地,又引來無數麻煩,這當真值得嗎?”
當真如此嗎?雖然聽起來,好像是有些道理,但是王安石斂財,本也是爲打仗啊!張斐還真不好判斷,王安石有沒有這方面的考慮。
但是他認爲司馬光有一點說得對,就是皇帝和宰相的態度,將會決定邊境官員對外事處理的方法,可能會引發更多的戰事。
張斐思量一會兒,問道:“所以司馬學士是希望,利用公檢法捍衛西北百姓的利益,避免王學士在當地增稅。”
司馬光點點頭道:“正是如此,在不對百姓增稅情況的下,就不可能滿足熙河拓邊,到時王介甫必然是會原形畢露。官家現在還年輕,根本不知道,打一場仗,他只得一時之痛快,而百姓卻得承受十年之苦。
如那漢武帝有文景之治的支持,尚且差點打得國破家亡,那唐太宗雄才偉略,文治武功,但也知簽下渭水之盟,待會國力恢復之後,再圖霸業。
而我大宋如今一窮二白,還揹負着三冗之重,憑什麼去開疆擴土啊。”
說到後面,司馬光真是淚眼汪汪,人傢什麼家境,咱們什麼家境,這能比嗎?
張斐問道:“司馬學士可有跟官家說過這一番話。”
司馬光道:“當然有說過,我建議官家,暫且先休養生息,整頓吏治,恢復民生,積蓄國力,待國力充沛之後,再圖霸業。”
說這裡,他長嘆一聲,“可惜官家未有聽從我的建議。”
張斐道:“如果司馬學士只是說了這幾句話,那我也能理解爲何官家沒有聽從司馬學士的。”
司馬光眉頭一皺,“爲何?”
張斐回答道:“我非常認同司馬學士的顧慮,但司馬學士若想說服官家,就必須要拿出類似於諸葛亮《隆中對》的一整套完整的戰略計劃,需要幾年恢復期,何時出兵,幾年滅西夏。官家想要收復故土,不想被動挨打,這絕不是錯誤的戰略思想,因爲乞討是換不來和平的。”
這一句話直接就問到司馬光的軟肋,他考慮地非常周詳,他能想到這麼做,會遇到怎樣怎麼樣的問題,後果又是怎樣,畢竟他是研究歷史的,以史爲鏡,可知興替,但他又拿不出更好的戰略來。
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
從這一點來分析,司馬光是沒有達到王安石的境界,更加不能跟房玄齡、杜如晦他們相提並論。
宰相之才,必須是要有大戰略。
司馬光最好就是幹到副宰相,專門去分析戰略上的不足,這他是非常擅長,但想要完成雄圖霸業,就還得用王安石這樣的不世之才。
如果他們二人合作,以王安石爲主,司馬光爲輔,其實是一個非常經典的組合,王安石能夠提出謀略,司馬光能幫他修補,可惜他們性格又是如此像似,嘴比鴨子還硬。
司馬光也雞賊,故作不以爲意:“只要國力強盛,還怕無人獻策嗎?但凡事都有先後之分,在國力孱弱的情況下卻積極對外興兵,那隻會導致內憂外患,國破家亡。”
張斐點點頭,道:“但如果我們公檢法不積極參與,我們又拿什麼去限制他們損耗西北民力?真到那時候,官家還會考慮到公檢法嗎?”
司馬光微微皺眉,撫須問道:“你有何良策?”
張斐道:“如今是他們需要我們,這就是我們談條件的最佳時刻。我們必須讓官家保證,在熙河之地,未有徹底穩定之前,不能再進一步對外用兵,只能鞏固防守,否則的話,國家根本負擔不起。”
司馬光道:“官家能答應嗎?”
張斐道:“不答應,那咱們就不管,反正也管不過來。”
司馬光猶豫了一會兒,“但你能在不增稅的情況下,解決熙河的財政開支嗎?”
張斐道:“不管王宣撫使建議我去的目的是什麼,但是他的建議是非常正確的,熙河地區最大的優勢,就是貿易,而公檢法地區的確促進貿易發展,若想解決熙河財政,這也是唯一的解法。
不過我也沒有十足把握,故此我會先派人過去,探探路,然後我再過去。”
司馬光又問道:“那你是舉薦何人前去?”
張斐道:“呂大均和範鎮。”
司馬光眼中一亮,但同時又疑惑道:“王介甫那邊會答應嗎?”
範鎮跟王安石吵得互相罵娘,王安石會答應嗎?
張斐道:“我會說服了王學士,現在是他有求於我們,而且到時由司馬學士你來舉薦,我們必須得讓人知道,是他們有求於我們,而非是我們主動介入。
如此一來,也就不怕到時若出問題,他們將責任全部歸咎於公檢法。”
司馬光思索半響,道:“你若有辦法解決,那我可以答應你。”
張斐笑道:“我只是覺得我們得一塊想辦法解決,這總比抱着一塊死要強吧。”
司馬光哼道:“那也得王介甫答應,你先說服他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