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汴梁。
此時正值放衙,這官員們是三三兩兩結伴,一邊聊着,一邊往皇城外面行去,不過今日他們並非是聊昨日勾欄瓦舍那檔子事,而是都在談論一件事。
那就是狂徒張三的歸來。
“唉那個臭小子又回來了。”
“這就有三年了嗎?我怎麼感覺當初徵收免役稅,就是在昨日。”
“就算三年,也不一定要調他回京城,可以讓他去巴蜀或者瓊州建設公檢法,他那麼年輕,又非進士出身,這得多歷練一番。”
“去什麼瓊州,如今陝西路大部分地區都還未建設公檢法。”
“是嗎?那急着調他回來作甚?”
“好像是富公建議的,讓他去立法會對一些判決,做出解釋。”
“聽說官家並沒有撤銷他陝西路大庭長的官職,說不定過些時候,他又得回去。”
“這你可是想多了,聽說此番調張三回來,乃是爲了青州的公檢法。”
“是嗎?”
“你們沒有聽說麼,那青州公檢法遇到麻煩了。”
這時,路過的一間官署裡面,行出二人來,他們不約而同的閉上嘴,向那二人拱拱手,便揚長而去。
這二人正是呂惠卿和鄧綰。
鄧綰瞧了眼那些人,又向呂惠卿道:“照理來說,張三快馬加鞭趕回來,理應有他的行蹤了,可暫時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呂惠卿心裡清楚,就是他寫信給張斐,讓他晚點回來的,“他回來也不一定能夠解決青州的問題。”
鄧綰點點頭道:“倒是真有這可能,說不定那小子就是故意拖延不回,不想趟這渾水,反正他跟王學士的關係也非常不錯。”
可是公檢法對他而言,也非常重要。呂惠卿心裡嘀咕一句,突然問道:“青州那邊是什麼情況?”
鄧綰道:“那邊可是熱鬧了,據說光前去訴訟的人,就已經達到兩三千人,而且六七成,都是與官府有關的,如果真要判,就必須得判官府賠償。現在範純仁他們還在那裡拖延,故意不審這些案子,專挑高利貸的審。
不過也遇到麻煩,因爲哪怕將高利貸降到合法範圍內的利息,許多百姓也都還不起,範純仁他們只能效仿張三,終止利息再漲,讓他們分期賠償,但百姓馬上還得交稅,交了稅,賠了錢,肯定還得借錢過日子,百姓過得只會比以前更苦。他們現在是騎虎難下啊!”
沒錢真是寸步難行,怎麼做都是錯,對於公檢法,亦是如此啊!
呂惠卿笑了笑,又問道:“青州常平倉沒錢嗎?”
鄧綰笑道:“常平倉能有多少錢,根本借不過來,很快,那邊就會出問題的。”
呂惠卿道:“那你就安排人跟那些大地主談談,讓他們鬧起來,最好還是在張三回來之前,解決他們,畢竟張三還是大庭長,且跟司馬學士關係也不錯。”
鄧綰道:“你還相信張三能夠解決青州的問題?”
呂惠卿道:“最好還是不要節外生枝,速戰速決對我們最爲有利。”
鄧綰點點頭道:“我待會就去安排。”
呂惠卿道:“京東東路其它州縣是什麼情況?”
鄧綰道:“青苗法執行的非常順利,今年京東東路的財政,必然是更上一層樓。”
呂惠卿不禁問道:“就沒有一點問題嗎?”
鄧綰稍稍一愣,訕訕道:“倒也出現一些問題,不過無傷大雅。”
呂惠卿沉眉問道:“什麼問題?”
鄧綰道:“就是有一些富戶表示不滿,他們中有些人均攤了一些青苗錢,還有人得爲普通耕農擔保,普通耕農還不上,最後官府只能找他們要。”
呂惠卿哼道:“他們平時逃那麼多稅,怎又不說了,稅務司要是去了,他們只怕交出來更多,這錢本就該他們出的。我們要防止,就是不要在這時候,引發民怨,你傳信給他們,讓他們再盯着一點,這關鍵時刻,決不能出錯。”
“嗯。”
審刑院。
“聽說純仁又來信了。”
文彥博快步入得大堂,朝着裡面正在沉思的司馬光道。其身後還跟着呂公著和富弼。
司馬光點點頭,將一封信遞給文彥博,又向投來詢問目光的呂公著和富弼道:“那邊的問題變得越來越複雜,即便高利貸的案子,他們也審不了了。”
富弼問道:“這是爲何?”
司馬光道:“因爲即便削減利息,百姓也還不上錢。”
呂公著道:“那就效仿張三在河中府的判決,分期償還。”
“即便那樣做,百姓也得借錢交稅。”司馬光嘆了口氣,“公檢法未去之前,那些百姓還能躲上一陣子,如今經過公檢法的審理,百姓是躲都沒法躲。”
呂公著不禁問道:“難道青州百姓,還不如河中府百姓?”
富弼捋了捋鬍鬚,“話不是這麼說得,當初張三在河中府做出此等判決後,是一方面給那些百姓提供生計,另一方面,稅務司的到來,又將多稅合爲一稅,百姓就不用繳納夏稅,同時新稅法又導致當地百姓所繳納的稅減輕不少,如此他們才能夠分期償還。”
司馬光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但是青州並無稅務司,同時張斐提供的生計,部分是源於公檢法的建設,部分是源於新政中的興修水利,不過這裡面都與鹽鈔有關,青州又無鹽鈔。”
幾個大佬是面面相覷。
張斐在河中府玩得轉,裡面有一個貓膩,就是公檢法先給鹽債、鹽鈔提供法律擔保,然後又給普通百姓提供工薪擔保,官府有了錢,再反哺公檢法。
當然,稅收的調整,也讓百姓負擔變得非常輕,努力的話,還是能夠還得起,不努力的話,皇庭就強制執行。
青州公檢法剛去,就遇到這類問題,同時又沒有時間促使青州財政增長,順序不對,自然是弄得一塌糊塗。
總得來說,還是得財政增長,讓百姓獲得更多生計。
呂公著道:“既然沒有鹽鈔,那就不如發交子?”
富弼搖搖頭道:“此舉無異於緣木求魚,發交子不難,可難就難在,得有人願意收啊!河中府的鹽鈔能夠成功,不僅僅是在於公檢法,主要是後面有鹽池擔保,公檢法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只是保證任何時候,你都能拿着鹽鈔去買鹽,可在青州,公檢法可是擔保不了,交子能夠隨時換到錢幣。”
“這倒也是。”
呂公著點點頭,又道:“那爲今之計,只能是如範純仁所言,縮減官府開支。”
司馬光也是異常糾結。
道理大家都懂,但問題是做不到啊!
要這麼簡單,不早就搞定,豈會等到現在,畢竟在仁宗時期,就已經有人提出三冗之禍,近年來也一直都有人在呼籲。
文彥博道:“要怪就怪張三,事都是他弄出來得,如今他卻纔剛剛出發,這恐怕是來不及了。”
司馬光忙道:“他那邊也不容易,他原本都沒有回來的打算,畢竟河中府許多地方都未有完成公檢法建設,他肯定還有許多事要安排。”
富弼道:“那就讓純仁他們再拖一會,讓常平倉給那些有需要的百姓提供無息借貸。”
文彥博道:“但是我們若要求勝,並不在於在當地建設起公檢法,而是在於公檢法能夠讓青州的財政增加,可這麼做得話,必然會連累青州的財政。”
富弼道:“暫時人數也不多,青州財政還是負擔得起,這點錢也影響不了什麼,除此之外,我們也別無他法啊!”
司馬光稍稍點頭,“就依富公之意,我立刻回一封信給範純仁。”
這其實也是他們保守派的理念,振興常平倉,給百姓提供超低息、甚至於無息借貸,這也是他們反對青苗法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們認爲,王安石的青苗法,利息還是太高,而且借貸方還是官府。
王府。
“呵呵!”
王安石笑道:“我早就說過,若無新政支持,他們公檢法是寸步難行,他們偏偏不信,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呂惠卿道:“學生之前安排了人過去,爭取讓青州變得更加熱鬧。”
王安石點點頭道:“很好!不用顧忌,鬧得越大越好,我可不想在此事與他們糾纏太久。”
呂惠卿道:“學生明白。”
王安石又問道:“京東東路其餘州府的情況如何?”
呂惠卿道:“一切都非常順利。”
王安石卻道:“可是我聽章惇說,當地已有官吏借青苗法,貪贓枉法?”
呂惠卿點點頭道:“確有此事,不過目前爲數不多,且情況並不嚴重,都是一些惡吏所爲。其實如這種情況,都是在所難免的,但那些人還是以執行青苗法爲首要己任,而目前我們還需要依靠那些官吏,等到大局已定,我們再將他們處理。”
王安石稍稍點了下頭,“你可得看緊一點,莫要在這關鍵時刻出亂子。”
“是。”
等到呂惠卿走後,王安石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他緩緩從袖中掏出一封密信來,是其弟王安國寫給他的,又再凝視良久,感慨道:“與張三所言,真是絲毫不差。”
而那邊張斐離開河中府,是既沒有徹夜趕路,但也沒有去遊山玩水,而是走走停停,趕一陣子路,又停下來休息兩日。
走得大半月,纔剛剛抵達洛陽。
在這裡,有一人在等候着他,正是李豹。
由於天氣已經轉寒,洛河上,只有一艘小舟孤零零的飄蕩着。
“咱稅務司是不是崇尚野獸。”見到李豹,張斐便問道。
李豹愣了下,“張庭長此話怎講?”
張斐道:“不是豹哥,就是狗哥,下回會不會來個雞哥、虎哥。”
李豹錯愕片刻,旋即哈哈大笑道:“巧合!巧合!不,其實也不是巧合,我們這些人全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父母都沒讀過啥書,就只能取這名字。”
張斐呵呵笑道:“不過這些名字,還真適合咱稅務司,天下叫狗哥、豹哥的多了去,也便於隱藏,要是叫王安石,司馬光,那可真是太現眼了。”
李豹可不敢接這話。
張斐呵呵一笑,又問道:“現在那邊是什麼情況?”
李豹道:“情況都非常糟糕。”
“是嗎?”
張斐忙問道:“怎麼糟糕法?”
李豹先是將京東東路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旋即又道:“由於青苗法的擔保制度,十戶擔保一戶,導致拖入青苗錢的人是越來越多,這情況是岌岌可危,我們現在都不一定能夠控制住局勢,稍有風吹草動,可能就會出大事。”
“差也差不多了。”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道:“我讓你安排人收購債務,情況如何?”
李豹道:“那定是越來越順利,因爲許多百姓是真的還不上,這些債務,是很難去討要的,那些債主自然願意將債務出售給我們,目前我們陸陸續續,已經收了十多萬貫的債務。”
張斐道:“繼續收,可將手中所有的錢,都放出去,儘量收小額債務,大額的不要,同時將之前安置的田地,拿去抵押,爭取從官府手中借出更多的青苗錢。但是要記住一點,不要讓人發現。”
“這我知道。”李豹點點頭。
張斐又問道:“青州是什麼情況?”
李豹道:“青州的情況,其實並不嚴重,不過當地的公檢法是相當危險,因爲當地官員、大財主都在暗中鼓勵大家去公檢法告狀,但是當地公檢法又不敢給出張庭長一樣的判決,這使得他們現在進退維谷,也使得當地百姓對公檢法的熱情,正在日益減少。”
張斐皺眉問道:“他們就沒有應對之策嗎?”
“目前他們還在拖着,看來是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說着,李豹又諂媚道:“這還得需要張庭長前去。”
“少來。”
張斐道:“我去也解決不了問題,我又不能變錢,看來我得慢點回去。”
李豹呵呵笑道:“只怕張庭長你慢不了了。”
“爲什麼?”
“因爲我們聽說,司馬學士已經讓人在洛陽盯着。”
“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很快就會有人來催你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就有人來催張斐快點趕路。
也真不怪司馬光着急,已經有不少人在彈劾範純仁他們,一去到青州,就將青州弄得是烏煙瘴氣,財政在不斷給予他們支持,但治安卻變得越來越不好。
因爲公檢法一去,就被那上千份訴訟狀給困着,抽不開身去搞治安,同時當地衙役又在懈怠,小偷小盜,反而變得更多了。
這也可見曹棟棟在河中府發揮的作用,他一去就得秦忠壽他們的支持,同時張斐又將火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警署就一直就在猥瑣發育,慢慢處理治安問題,也就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青州的官吏,那真是吃一塹長一智,他們是反其道而行,給予公檢法各種支持,真是要啥給啥,可暗地裡,又將衙役和禁軍的部分開支,全部撥給公檢法,然後又慫恿他們去告狀。
真是當面一套,背面一套。
範純仁心裡哪能不清楚,但關鍵還是能否在庭上給予百姓公正的判決,如果給得了,那些治安問題,很快就能夠解決。
目前最難的就是給不了。
雖然後來司馬光又派了一批人去,但也忙不過來。
保守派也只能攻擊京東東路,百姓負債累累,民不聊生。
然而,京東東路財政是增長非常明顯,不用想也知道,趙頊會偏向哪邊。
就算負債累累,也是有所得,你那邊支出增加不少,卻沒有看到成果啊!
在司馬光的催促下,張斐一行人也只能日夜兼程地趕路,忽忽數日,終於抵達汴京的郊外。
剛剛入界,就被一人給攔了下來。
正是司馬光。
“哎呦!司馬學士。”
張斐下得馬車,快步上前,行得一禮,又往司馬光身後瞧了瞧。
司馬光愣了愣,“你在瞧什麼?”
張斐道:“司馬學士在此,不是在爲那些準備去往河中府學習公檢法的青年才俊送行的麼?”
“.?”
司馬光咳得兩聲,帶着一絲愧疚道:“這並非是我有意拖延,我其實是在爲你着想。”
張斐一本正經道:“願聞其詳。”
司馬光尷尬地瞧他一眼,也是認真地解釋道:“我之所以未來得及派人去,那是因爲我想挑選出一批才華、品行上佳之人,防止公檢法裡面出現害羣之馬,畢竟你一個人在河中府,也看不過來,若是去了一些心術不正之人,很可能會使得你的努力付諸東流。
而品行上佳之人,縱有錯誤,也不會破壞公檢法。其實這人選原本也已經定下了,只是後來我又聽說,你自己培養了一批人才,故此我將那些人派去了青州。”
“原來是這麼回事。”張斐稍稍點頭,然後道:“我完全贊同司馬學士所想。”
“真的?”
司馬光自己都不相信。
張斐非常嚴肅地點點頭道:“真的。對於公檢法而言,天賦只是其次,關鍵是嚴謹、品行。這也是我從河中府得來的經驗,河中府法院學的學生,天賦是遠不如蔡卞他們,但他們同樣也能夠做好這分內之事,只是需要耐心和虛心。故此我建議往後公檢法在人選方面,都應該如此。”
司馬光見張斐也不像似在開玩笑,不禁感到十分寬慰,真是理解萬歲,笑着點點頭道:“難得你能想得這般透徹,我是甚感欣慰啊!”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那司馬學士爲何在此?”
司馬光神情一滯,突然激動道:“我在這裡,當然是爲了等你啊!”
“等我?”
張斐頓時受寵若驚道:“張三何德何能,敢勞司馬學士來此相迎,張三真是愧不敢當啊!”
司馬光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你怎麼不明年纔來。”
“呃。”
張斐訕訕道:“我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讓我回來,我那邊的事,都還沒有處理妥當。所以.。”
“行了,行了,這怪不得你!”
話說至此,司馬光左右瞄了眼,突然一把抓住張斐的袖子,“咱邊走邊說。”
便是拉着張斐上前。
許芷倩只能吩咐龍五驅車,慢慢跟在後面。
張斐問道:“怎麼?青州那邊遇到麻煩了嗎?”
“這不都怪你小子。”司馬光哼道。
“司馬學士明鑑,我來信是說,京東東路必然出問題,但沒有說讓公檢法單獨去青州啊!”
張斐是一臉委屈道。
司馬光道:“你以爲我想,這不都是讓那王介甫給逼的,況且,若是公檢法離了你就不行,那還有什麼必要推行下去嗎?”
張斐點點頭道:“這事我已經聽說了,但我只是想說,青州的問題也不能怪我啊。”
“不怪你怪誰。”司馬光道:“你那判決,根本就無法執行,範純仁他們要是這麼判,即便官府願意賠償,青州財政必然會出大問題,到時人人都會指責,這都是公檢法導致的,後果不堪設想。”
張斐道:“司馬學士,我一個人在那邊,只能做到如此。”
司馬光道:“我沒說你做的不好,恰恰相反,是你做得太好,可是其它皇庭也得遵循你的判例,但問題是他們做不到,財政什麼情況,你難道不清楚,這怎麼去賠償。”
張斐緊鎖眉頭道:“其實當時我也是利用新政,才獲得如此成功,因爲當時元學士去到那邊,也追求在河中府立足,他偷偷借我的判決,去團結那些官員,後來我又去跟他私下商量,先將解決問題方案商量好,我再去判的。”
他與元絳的勾當,是不需要瞞着司馬光的,他在京城就這麼幹過,他是一個臥底,他跟王安石的關係,也從未破裂,司馬光也是知道的。
司馬光心裡也清楚,道:“青州知府是支持公檢法的,但財政開支就那麼多,公檢法此去,已經佔得很多開支,根本就拿不出錢來賠償。”
張斐道:“其實我跟元學士能夠成功,關鍵不在於配合,如果讓那蔡知府跟我配合,也是很難成功的。”
司馬光忙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因爲蔡知府並沒有改革權力。”
司馬光疑惑地看着張斐,“也就是說司法改革當真離不開王介甫的新政?”
“不是離不開,而是不應該離開。”
張斐道:“司馬學士可還記得我提過的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
司馬光點點頭道:“當然記得。”
張斐道:“法制之法只是法家之法中的一部分,而這一部分就僅僅是司法權力,不涉及其它任何事務。
換而言之,司法改革,就是從法家之法中,將這一部分權力給抽出來,形成政法分離,亦或者說司法獨立。公檢法只是爲了確保這一點,因爲舊司法制度,是無法從法家之法中,抽離出司法。
區別僅在於此,其餘的是大致相同,公檢法和舊司法制度都是遵循《宋刑統》,求的是也公平、公正。
但是在國家看來,這還是一個整體,缺一不可。”
司馬光皺眉道:“也就是說,我們之前輸在,錯誤的將法制之法和法家之法弄混淆,認爲法制之法也能夠解決這些問題。”
張斐道:“或者說,你們是拿着法制之法,當法家之法在用,這不但會出問題,同時也是在破壞法制之法。”
“哎呦!”
司馬光一拍腦門,頓時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他終於明白爲什麼青州會問題頻出,公檢法只能是糾錯,但怎麼改,那屬行政權力。
一旦公檢法擁有行政權力,就成法家之法,那些人就是將法制之法當成法家之法在用,認爲不要新政,光憑法制之法,就能夠解決問題。
可事實上法制之法壓根就沒有這權力,青州的困境就在於此。
其實那範純仁也困在其中,他要求裁減官員,這是對的,但這不是庭長該考慮的事,那都屬行政,庭長只需要考慮該怎麼判決。
張斐在河中府是一直謹守這一點,這就是爲什麼,翻開財政報告,全都是新政的功勞。
想通之後,司馬光就更加着急,這一步已經走出去,收也收不回,問道:“那現在該怎麼辦?”
張斐沉吟半響,道:“在來的時候,我也有想過,目前可能就只有一個辦法能夠破局。”
司馬光忙問道:“什麼辦法?”
“比誰更爛。”
“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比誰先死。”
張斐道:“據我瞭解,其實青州本身並沒有太多問題,問題都集中在公檢法,但是京東東路不同,在信上我已經說過,京東東路官員的所作所爲,就押上全部家當賭這一把,堅持不了太久,青苗法的弊端就會暴露出來。這樣,王學士就會上門求助,那我們就能夠趁機解決青州的問題。”
司馬光道:“可如今看來,是我們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張斐道:“青州押着不判,當然是堅持不下去,讓錢庭長他們判就是了,一個個判,暫時是影響不了財政,同時還能收穫民心,只要對方先出問題,我們穩住就是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