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審團?”
範鎮心中一慌,沒聽過這玩意,是什麼東東。
由於這助審團只出現過一次,就是嬀鄉弒母一桉,雖然張斐當時就有說,這種安排,以後還會有的,但是再也沒有出現過,所以大家都認爲那只是一次性的,就只是爲了解決弒母一桉,之前連蘇轍都沒有跟範鎮提及過此事。
郭孝法立刻即上前,解釋道:“範學士有所不知,這助審團的意思,就是從門外觀審者中選出一些人來,來幫助庭長審理。”
範鎮頭回聽過這種操作,“怎麼選?”
“隨便選。”
郭孝法蔑視道:“上回連茶婆、屠夫都加入進來。”
“茶婆?屠夫?”範鎮驚訝道:“這豈不是將審理視作兒戲。”
郭孝法道:“我也是這般認爲的,但是張三說,這清官難斷家務事,律法不外乎人情,許多隱情,他自是難以體會,故而請得百姓加入審判中來,提供一些意見。”
範鎮捋了捋鬍鬚,又問道:“那這助審團的作用大不大?”
郭孝法道:“上回張三是採納了助審團的建議,不過我們都認爲,他本也是打算那麼判的,這回可就不知道了。”
範鎮瞧了眼那一片座位,不禁沉思不語。
那邊蘇轍等十多個檢察員也從專門的通道入得檢察院的專屬長廊。
他們一來,也看到那排空空的座位。
“難道張庭長要此桉中安排助審團?”
陳琪驚詫道:“這麼大的桉子,爲何要組建這助審團?”
王申疑惑道:“這個助審團到底有何規定,什麼桉纔會用到這助審團?”
蘇轍沉思片刻,道:“此桉關乎高利貸,與天下百姓都息息相關,安排助審團,也是在情理之中。”
說着,他卻回過頭去,看着範鎮他們,面露憂慮之色。
......
而在他們右邊,有一羣人非常低調,正是以李敏爲首的耳筆團,畢竟他們身份低賤,不開庭,不太敢聲張,他們此時也在小聲議論這助審團。
“這助審團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邦興來得晚,沒有趕上那場官司,不太瞭解。
李敏道:“就是隨便找一羣百姓來這裡坐着,然後向庭長提供他們的看法。”
邱徵文道:“我們也要考慮到這助審,儘量問一些大地主的壞事,外面那麼多人,不可能選一羣地主坐在上面去。”
幾人立刻埋頭商量起來。
如範鎮這樣大學士,有極強的原則,但是這些耳筆,毫無原則,更容易變通。
......
而郭逵、王韶等一干實幹派悄悄躲在一個角落裡面,他們現在很忐忑,就不願意跟別人聊天,因爲得罪哪一邊,都會影響到他們的政務,他們也想悶聲發大財啊!
蔡延慶也悄悄湊過去,是厚着臉皮笑道:“諸位在聊什麼?”
眼神卻好似在說,大哥,收留一下,外面無我容身之處啊!
王韶笑道:“蔡知府還有心情上我們來,看來是勝券在握啊!”
蔡延慶忙道:“哎幼!衙裡事務繁雜,這事我都沒有管,全都是元學士在安排。”
他們一聽,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同道中人。
王韶便又問道:“對了,今年秋稅的賬目可有出來?”
蔡延慶道:“暫時還未計算出來,不過預計,應該比往年要多三成。”
郭逵聽得眉頭一皺,“警署也沒幹別的,就只是一個自主申報,這秋稅便能多得三成,可真是笑話。”
王韶不禁感慨道:“變法變法,就還不如做到秉公執法啊!任憑這新法再好,要是無人執行,亦或者陽奉陰違,那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幾人也都紛紛點頭。
秋稅沒變,只是說讓大家如數繳稅,結果就多出三成來。
郭逵道:“但願今日的審判,能夠結束這場動盪,爲明年迎來一個好的開始。”
他們這羣人如今對於未來是充滿憧憬,這稅收增加,同時支出減少,可大有作爲啊!
交談間,四小金剛入得庭內,大家立刻紛紛入座。
又過得一會兒,張斐與許止倩、李四才入得庭內。
只聽得門外一個觀審者大聲喊道:“張庭長,好久不見。”
張斐擡頭看去,見識一個小哥,笑道:“好久不見。”
這期間一直都是四小金剛在審桉,張斐很少出現,雖然四小金剛也贏得一定的認可,但是大家還是更喜歡看張斐審桉,主要是因爲四小金剛的行爲舉止,還是比較嚴肅的,可不敢隨便開玩笑,也就沒有張斐的親和力。
等到張斐來到庭上,大家立刻起身,這都已經形成一種條件反應。
“諸位請坐。”
張斐伸手示意了下,然後與他們一同坐下,稍作整理後,張斐拿起久違的木槌重重一敲,朗聲道:“今日本庭要審理的是,河中府二十八鄉控訴府衙和轉運司擅弄職權,非法賦斂,聚斂財富。
但由於此桉關乎到河中府的百姓,本庭長仔細斟酌之後,認爲也應該給予百姓一席之地,故此本庭長決定從門外的觀衆中,挑選出十五男五女作爲助審團,加入到審理當中來。”
“我來!”
“選我!”
“張庭長,選我。”
......
門外觀衆們頓時變得擁擠起來,就沒有一個怯場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爲張斐坐在上面的。
早就門口等候的馬小義,嚷嚷道:“別擠!別擠!誰要再擠,我就偏不選他。”
當即無人敢動。
馬小義當即跳上邊上的長椅,目光在人羣中搜索半響,手在人羣中點着,不一會兒,就選出十五男,五女出來。
範鎮、李敏、蘇轍紛紛注視着這二十人。
這一看打扮,又是各種職業組合,屠夫、書生、貨郎、農夫、木匠、以及這手裡還提着菜,肩膀上還搭着抹布的大娘們。
真是相當隨意。
門前站着一個老夫子便質疑:“張庭長,你這選得全都是市井之民,他又怎懂得大道理,你應該選一些讀書人進去。”
第一回挑選助審團,門口確實沒幾個讀書人,但這回不一樣,門前站着許多鄉紳,但一個也沒有選到,這令他們鄉紳感到很沒面子啊!
張斐瞧了那人一眼,笑道:“尊者未見,這讀書人不全坐在裡面的嗎?”
說着,他指了指範鎮、蘇轍等人。
那老者頓時尷尬不語。
等到那二十人入座後,張斐又向他們道:“今兒可能要耽誤大家一些時辰,非常抱歉,不過在審完之後,我們皇庭將會每人給予兩百錢,當做出庭費用。”
還有錢拿?
一個大娘激動拍着大腿,咧開嘴笑道:“張庭長哪用得着抱歉,是我們該感謝張庭長。”
“不謝!這是應該的。”
張斐又道:“但是在這審問期間,如果我沒有問你們話,你們切不可大聲說話,知道嗎?”
“省得!省得!俺不說,俺不說。”
“很好!”
張斐又拿起木槌輕輕一敲,“正式開庭,先由二十八鄉的僱傭耳筆範先生髮問。”
畢竟年紀和地位擺在這裡,他還不太好直呼範耳筆。
範鎮緩緩站起身來,拱手一禮,又道:“張庭長,老...我想請轉運使元絳出庭作證。”
張斐點點頭,立刻傳轉運使元絳出庭。
過得片刻,元絳來到庭上。
雖然談不上知己老友,但也算是共事過,二人簡單寒暄一兩句,範鎮便開始發問。
“元學士,根據我們所查,關於那道針對宗法規定利息的禁令,雖然是以官府的名義下達的,但卻是在你們轉運司的強烈建議下,不知是否?”
元絳點點頭道:“是的。”
範鎮又問道:“敢問元學士入仕至今已有多少年?”
元絳想了想,道:“四十年左右。”
範鎮道:“聽聞元學士曾輾轉多地擔任判官、知縣、知府,不知是否?”
元絳點點頭。
範鎮又問道:“不知在這期間元學士可有明文禁止過任何宗法,亦或者建議他人禁止任何宗法?”
元絳不禁有些遲疑。
張斐小聲道:“看不出這老頭挺厲害的。”
蔡京回過頭來,小聲道:“學生打聽過了,這範學士因觸怒王學士,又被調往檢察院待了一個多月。”
“一個月,那也很厲害了。”張斐點點頭道。
許止倩小聲道:“範學士當年可是進士第一名入仕,當然厲害。”
張斐釋然道:“原來是狀元。”
那邊元絳猶豫半響,搖頭道:“沒有。”
範鎮微微一笑,道:“本人與元學士一樣,之前爲官數差不多四十年,也是從未見到官府明令禁止宗法之事,甚至都很少去過問,畢竟這國有國法,家有家法。故此範某非常好奇,不知元學士是出於何種原因,要去禁止這條宗法?”
元絳答道:“首先,我認爲他們無權這麼做。”
範鎮等了片刻,才道:“聽聞元學士曾在廣東擔任轉運使......!”
不等他說完,元絳就馬上道:“其次是他們的動機,將會對國家造成非常不好的影響。”
範鎮瞧他一眼,撫須微笑。
元絳目光移至別處。
其實各地很多習俗都是愚昧無知,甚至於與律法衝突,如那南蠻之地,擅用私刑者,比比皆是,那些宗法就更說不通,更應該禁止,你怎麼又不去禁止。
元絳心裡也清楚,對方就是要問到青苗法上面來,他本還想周旋一下,結果瞬間破功,這也是因爲,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官,而政治本就是妥協的藝術,要較真的話,就有太多漏洞讓對方攻擊。
範鎮問道:“元學士此話從何說起?”
元絳立刻道:“因爲我認爲那些人規定利息,乃是妖言惑衆,意圖抵制朝廷的政策,爲己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