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改革本就因新法而生,如果沒有新法,司法改革不可能存在。
甚至可以這麼說,司馬光都不一定會給予這麼大的支持,甚至於就不支持。
既然如此,就應該想辦法,讓事情回到正軌上來,有道是,這一山不容二虎。
就讓二虎鬥得你死我活。
因爲皇庭定下的基調,必然也會影響到新法的執行。
他們這些官員可都不傻,王安石新法是要追求超級集權的,以權力去壟斷,然後去斂財。
這也是爲什麼官員們始終給予公檢法一定的生存空間,因爲公檢法是可以制衡這種權力。
如今官府都被公檢法折騰的死去活來,你要不去折騰新法,你說得過去嗎?
當然,這也是基於官員們在軍費一事上面,慘敗收場。
輸得非常徹底。
他設計的是,用財政去向朝廷施壓。
然而,卻沒有想到,朝廷反過來向他們施壓,讓他們去搞定這事。
這真的很讓人無語。
他們暫時真沒有勇氣,跟皇庭作對,而且,與其自己衝鋒陷陣,與公檢法去鬥,不如在中間挑撥離間。
這跟那些朝中大臣的思想是一模一樣。
當然,到底是不是降利息,這個他們說了也不算,還得去遊說那些大地主。
檢察院!
“這皇庭到底是支持新法,還是反對新法?”
陳琪猶如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
原本他們得知皇庭要完善高利貸的消息,也以爲是在爲青苗法鋪路,但今日得知具體內容,又覺得是在限制青苗法。
官私一致,這是很要命的。
蘇轍皺眉盯着那告示,沉眉不語,心裡也在思索,他到底是哪邊的?怎麼每回都像似他在各打五十大板,也不對,差役法在汴京大獲成功,可全是他的功勞啊!這麼立法,對青苗法真的有利嗎?而且,他並沒有提及常平倉法?
“檢察長檢察長?”
“啊?”
蘇轍微微一怔,瞧了眼陳琪,隨口敷衍道:“你們瞎猜什麼,他現在可是皇庭庭長,他當然只是支持公檢法。”
話一出口,他也愣住了,是呀!或許或許他是自成一派?
而此時皇庭裡面,真是處於一片祥和、輕鬆的氛圍中。
經過此戰之後,皇庭算是徹底在河中府站穩腳跟,沒有人再敢輕視皇庭,主要是那些老爺們。
這軍都能裁,辦你一個地方官員,還會很難麼?
最最最關鍵的一點,皇庭籠絡了士兵們,張斐在來之前,就怕對方用兵變來對付他。
這是皇庭最忌諱的,也是法律最忌諱的。
故此在沒有審種諤一案時,他還是非常低調,對事不對人,明知那些鹽官在裡面動手腳,但他沒有說要懲罰他們,更別提完善放貸條例,若是放在平常,那無疑就是要跟大地主們撕破臉。
這是他們的核心利益啊!
“蔡京!外面是什麼情況?”
張斐很隨意地斜靠在辦公桌上,雙手抱胸,向蔡京問道。
蔡京笑道:“學生不知他們私下是怎麼說得,反正學生是沒有聽到什麼反對的聲音。”
葉祖恰得意道:“此時此刻,誰還敢違抗咱們的皇庭的法令。”
張斐瞧他一眼,“你切莫這麼想,不是我們的法令,而是我們皇庭的依法判決。其實在宋刑統中有着完善的放貸條例,只是平時沒有人將這些條例當回事。”
上官均道:“老師,這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們是否該見好就收。”
葉祖恰激動道:“你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當然是得趁勝追擊。”
這二人性格也是迥然不同,葉祖恰有些傲嬌,比較重得失,上官均性格內斂,比較重道德。
“你們兩個就別爭了!”
張斐道:“其實你們兩個說得都對,既然要趁勝追擊,又要見好就收。”
二人聽罷,同時一愣。
“此二者可同時進行嗎?”
“那得看是何事?”
蔡京突然道。
張斐偏頭看向蔡京,“比如說?”
蔡京道:“馬上就到了收秋稅的季節。”
張斐笑道:“繼續說!”
蔡京知道自己猜對了,立刻道:“這收稅裡面可是有着不少貓膩,我們可以偷偷放出消息,如折算法也適用於秋稅,估計許多人就不敢亂來了。”
蔡卞眼中一亮,“兄長言之有理,這倒是一件利國利民之事,既能增加國庫收入,又能減輕百姓負擔,還能爲我們皇庭博取百姓的好感。”
“放消息的話,就太過明顯。”
張斐笑道:“只需要讓警署方面,去官府問問,要不要幫忙,畢竟之前許多衙差都轉到警署裡面,收稅是需要人手的。”
蔡京道:“看來老師早已經想到了。”
張斐呵呵一笑,“此事交給你負責,今年秋稅能不能豐收,可就全看你的了。”
蔡京拱手道:“學生絕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張斐又向其餘三人道:“你們三個也都別閒着,如今我們皇庭風頭正勁,給我將法學院的人招滿。”
“是。”
這時,一旁的許芷倩突然遞上幾份文案。
張斐接過來,往桌上一甩,“招生綱領。自己好好看看。”
便與許芷倩出得門去。
上官均拿起一份文案,小聲道:“若單看老師的行爲舉止,可真不像似一個老師,咱們沒那能力,可就別去學了,別到時在法學院裡面鬧了笑話。”
其餘三人齊齊點頭。
突然一道人影照進來,四人一驚,偏頭看去,只見張斐又出現在門口。
“上官,忘記跟你說了,今天打掃的大娘身體有點不舒服,這會議室就交給你了。”
“是,老師。”
上官均急忙起身應道。
“有勞了!”
張斐點點頭,然後再度離開了。
靜了半響,確定張斐真的走了,四人才同時鬆了口氣。
上官均道:“老師是不是聽到了。”
“這還用說。”
葉祖恰哈哈道:“我方纔還見到大娘在前廳擦桌子。”
上官均狠狠扇了嘴一下,“我這張嘴啊!”
“咯咯!”
出得會議室的小院,許芷倩便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呀!可真是小心眼!”
張斐一手攬着他:“我以爲你會誇我聽覺靈敏。”
“去!”
許芷倩扭開他的手,“上官均說得沒錯,你這人哪裡像個老師。”
張斐聳聳肩道:“所以我也沒說他有錯啊!”
許芷倩偷偷翻了個白眼,又道:“不過這蔡京還真是有些謀略,竟然能猜-到你下一步的打算。”
張斐笑道:“開玩笑,我的學生能是什麼好人嗎。”
“這倒也是。”許芷倩抿脣一笑,又道:“不過你這法子,能否真的讓他們有所忌憚,不敢剝削百姓,以及讓那些大地主交稅嗎?”
張斐道:“多多少少會有些效果吧。畢竟他們心裡也在盤算,我們明年還在不在,都猶未可知,犯不着這個風口浪尖上被我們逮住。這就當是我送給元學士他們的一份小禮物,畢竟現在官府確實缺錢。”
忽聽前面一人道:“你怎麼就回來了?”
擡頭看去,只見高文茵捧着一個小盆子,站在邊上的小道上。
“放假!”
張斐走上前去,輕輕攬着高文茵,“故此早點回來陪陪你。”
許芷倩翻着白眼道:“什麼放假,偷懶纔是。”
高文茵立刻道:“那你可別說陪我,我可擔不起這責任。”
張斐詫異道:“夫人何時變得這般幽默了。”
許芷倩笑吟吟道:“這不都是跟你學得嗎?你的學生沒個好人,那你的夫人!”
話說至此,她當即閉嘴不語。
張斐呵呵道:“你對自己有很清醒的認識啊!”
相比起皇庭的清閒,轉運司則是人人忙得頭昏腦漲。
如今壓力卻在轉運司頭上。
幾乎所有人,包括蔡延慶,都指望着元絳。
他們是束手無策。
這軍費是非常複雜的,這邊要進,那邊要出,這邊要省,那邊要支出。
要命啊!
“看來唯有故技重施了。”
元絳嘆了口氣,道:“將債務分成每月支出部分給那些士兵,如此一來,也能減輕裁軍的負擔,如果被裁士兵,恰恰又在索賠之中,至少每月還能領到相應償還金,不至於一下斷了生計。”
蔡延慶聽得不禁眼中一亮,心想,就知道你們早就打算好了。
唐仲文道:“目前只是五百人,但以後可說不定了,咱們每年財政收入就這麼多,除非朝廷撥款,否則的話,也難以應付啊!”
元絳道:“故此,我們還得想辦法省錢和賺錢。”
“省錢?”
一干官員心中一凜,這是要減少我們官員的支出嗎?
元絳直接道:“放心,不會減少你們的俸祿和待遇。”
大家立刻鬆得一口氣。
元絳道:“我仔細看過近年來三司的賬目,發現其中混亂不堪,從而導致,轉運司無法清楚的知道,倉庫裡面的情況。
之前那些發給士兵們的爛布,便是因此而生。
故此,首先,我們要重新規劃整個轉運司的賬目統計,如錢帛鹽鐵茶糧,必須向轉運司申報。但如,驛料、作院欠負、修造、竹木、雜物、舟船、柴炭、修河物料、施利橋船物料、車驢草,則無須向轉運司通報,歸爲地方財政。”
韋應方問道:“這這咱們能做主嗎?”
財政大權,朝廷非常看重的,咱小小轉運司能做主嗎?
元絳突然爆發道:“那朝廷就換人來啊!”
韋應方嚇得一驚,這纔想到,元學士還憋着一口怨氣啊!
事到如今,你還要演嗎?蔡延慶趕緊出來打個圓場,“元學士,稍稍氣。”
“我沒事!”元絳懊惱擺擺手,又深吸一口氣,才道:“如此一來,三司就能夠準確知曉量比較大的貨物的具體情況,正好朝廷剛剛頒佈均輸法,我們也能借此法,賤買貴賣,這其中不但會有利潤,還能減少支出和消耗。”
在坐官員是紛紛點頭。
爲什麼那些佈會積累那麼多,就是因爲轉運司也不清楚具體情況,賬目太龐雜,很難清楚的知曉,如果就是那些大宗商品,那很快就做出調整,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
元絳又道:“此外,之前我們決定發放鹽債,還有鹽鈔,再加上朝廷讓我掌管常平倉,主持青苗法,我打算將這些整合在一起,以鹽鈔、鹽債、常平倉爲本金,用於放貸、貨物買賣,從而賺取利潤,用於支付所欠之款項和鹽債所要支付的利息。”
這回蔡延慶先傻了,如果將這一切都合在一起,簡直超級財政系統。
這真的能行嗎?
他尚且如此,韋應方就更是傻眼,這比方纔那個賬目還恐怖一些,呆呆地問道:“元學士,這這能行嗎?”
元絳又激動起來了,“那就讓朝廷換人,我就只有這個辦法,我剛剛上任,就給我如此龐大的債務,要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不如回家養老去。”
蔡延慶猛然醒悟過來,心道,這一招可真是妙啊!先利用拖欠軍費,讓朝廷下令對我們施壓,然後再用此事,反過來威脅朝廷。真是高手啊!
他激動差點開口叫好!
韋應方也反應過來了,但是在他們看來,元絳這借力打力,你扔給這麼大的債務給我,那我就要權力啊!
你不給你換人,看看誰敢接盤。
高!
他們甚至都忘記,他們打算利用公檢法去對付青苗法!
韋應方他們拱手道:“元學士此招,可真是高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