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陰差陽錯。
原本這節流和開源是死活走不到一塊去。
但是這場會議的決策,實際上就是節流和開源雙管齊下。
一方面裁軍節流,一方面放貸開源。
從表面上看,這似乎是兩派的一場政治交易。
就是王安石以阻擋裁軍爲由,換取青苗法的頒佈。
因爲,一旦裁軍沒有通過,那麼檢察院就要面臨很大的責任,整個司法改革都會面臨困境。
你那邊要告,但朝廷卻賠不出錢來,這就會非常尷尬。
但其實並非是如此。
因爲如果只是單純的交易,保守派方面是肯定不會答應的。
裁軍與否,在保守派內部本就存有很大的爭議,有支持,也有反對的,並非他們一直以來都非常堅持的,更別提拿裁軍去交換他們極力反對的青苗法。
這其實都是第三股力量所推動的,而這第三股力量不是公檢法,但卻形成於公檢法。
原本的問題非常簡單,就是革新和保守。
但是張斐的到來,引發保守派推出的司法改革,但這個司法改革也不受人愛戴,導致朝中局勢變得更加複雜。
大多數既得利益者,是都不喜歡,都想消滅。
但也有部分有識之士,是支持公檢法,亦或者支持新法,甚至都支持。
這就不是非黑即白那麼簡單。
這也導致,光憑第三股力量,是不足以同時幹掉兩方,於是,他們就一直在推動,公檢法與新法的對抗。
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因爲最初司法改革,就是誕生於要扼制新法。
這也是司馬光給予保守派的承諾,從換取他們的支持。
之前在京城,他們就想推動二法相爭,但是稅務司橫空出現,導致公檢法和新法都有些懵。
甚至公檢法還在一定程度上,還保護了他們這些既得利益者。
但也引發不少人對於司法改革的懷疑。
而在河中府,就不存在這些情況,如今青苗法也要空降河中府,那你司馬光的諾言可是要兌現啊!
這青苗法還不同於差役法,因爲當初頒佈差役法時,再經過立法會頒佈一些法律,其實當時保守派中很多有識之士是支持的,司馬光自己都沒有說很反對。
但是保守派中,幾乎所有有識之士都是極度反對這青苗法,包括司馬光自己。
富弼、文彥博統統都不贊成。
這也是爲什麼,青苗法籌備大半年,遲遲未有頒佈。
其實目前青苗法遇到的阻礙,比歷史上還要大,歷史上富弼、司馬光見勸說無果,直接撂攤子走人了。
但現在有司法改革拉着他們,他們沒法走,只能去阻止。
這回保守派認爲必須得向司馬光他們施壓,如果司法改革擋不住青苗法,那我們爲何要支持你。
然而,其實都不需要他們施壓,司馬光自己已經開始焦慮不安。
如果這只是一筆政治交易,司馬光是絕不會答應的,他寧可不裁軍,也不會點頭答應青苗法頒佈,雖然他也知道,最終是阻止不了,但他也會想盡辦法去扼制青苗法的。
故此,當劉述、齊恢他們這些骨幹成員來到審刑院,想與司馬光商量時,司馬光連信都已經寫好了。
“諸位大可放心,我絕不會讓王介甫胡來的。”
司馬光道:“我立刻就會傳信給河中府皇庭,讓他們針對青苗法立法。”
劉述問道:“不知司馬學士,打算如何阻止?”
司馬光回答道:“首先,我會讓張三以祖宗之法爲名,不能常平倉併入青苗法。這常平倉乃是朝廷唯一可以救濟貧苦百姓的官署,是決不能讓常平倉淪爲朝廷斂財之器。”
青苗法雖然未有正式頒佈,但是關於青苗法的條例,大家已經是非常清楚。
王安石就是希望利用常平倉爲本錢,去針對百姓放貸。
但這一點,司馬光、文彥博、富弼他們都是堅決反對。
常平倉是具有廣泛性的,而且針對是市場調解,而青苗法到底是要針對那些有還款能力的農夫,二法可以並行,但不能取代。
其他官員更是舉雙手雙腳贊成,如果能夠制止這一點,青苗法的本錢都沒有。
“其次!”
司馬光又繼續道:“必須立法規定,任何人都不得強迫他人借貸,包括官府在內。”
齊恢聽得是連連點頭,道:“不錯!王介甫總是說高利貸害人,可就是將河中府的高利貸加在一起,每年又能得多少錢?王介甫要爲國斂財,必然是會強迫借貸的。”
劉述道:“還有一點要說明,就是災荒年間,應當以救濟爲主,而不能趁火打劫,迫使百姓向朝廷借貸,因爲在那中情況下,官府若求能夠收回利息,肯定會強迫他人擔保,這是萬萬不行的。”
司馬光連連點頭,“說得對,這一點也得寫上,不準強迫他人擔保。最後還有,要抑制官府借貸利息。”
富弼當即就懵了,“君實啊!這恐怕很難吧。王介甫所規定的利息,到底是要低於民間放貸,而且也未有超過朝廷規定的,皇庭恐怕很難對此立法。”
司馬光卻道:“皇庭是很難,但是張三肯定是有辦法。”
下面一羣官員,小雞啄米般點頭。
對對對!
張三肯定有辦法。
他們就希望讓張斐去硬剛王安石。
而司馬光的這番強硬表態,也令保守派變得空前團結,其實之前很多人對於司馬光的一些行爲,感到非常懷疑的。
你到底是不是反對新法的?你的司法改革能不能起到作用?
但是從今日來看,司馬光顯然是要利用司法改革,全力阻止青苗法,這幾點是王安石絕不可能答應的,這要全面扼制住,青苗法還玩個屁啊!
但不管怎麼說,可見司馬光沒有背信棄義,司法改革就是用來對付新法的。
而這期間,是一匹匹快馬,趕在夕陽落下之前,從西門疾馳而去,直奔河中府。
朝野上下,都在拼命傳信給河中府,告訴他們朝中的情況,做好一切應對準備。
......
而此時,整個河中府完全處於不知情的狀態,都還在全心全力對付公檢法,整個觀察都在焦慮之中。
眼看這高chao降至,但就是不......!
檢察院都已經收到幾千份狀紙。
但...但檢察院就是不起訴。
氣人不?
大家都在問,你到底告不告?
別光打雷不下雨啊!
檢察院給的理由是,這一直都有人來告狀,我們的人還得不斷去查證,根本抽調不出人來起訴。
官府得知此事後,立刻下令扼制住那些士兵去告狀。
大家別急!
一批一批來。
檢察院死活不起訴,告也沒有用啊!
相對而言,皇庭方面就輕鬆愜意多了,一直忙於建立皇庭,不問世事。
門前的酒館、學院也已經初見規模。
今日一早,張斐又來到大狗的店裡吃早點。
大狗親自爲張斐端上早點,低聲道:“豹哥那邊傳了一封口信過來,讓張庭長莫要讓官家失望。”
張斐一笑:“看來那青苗法馬上就要來了,你立刻派人傳信出去,皇庭準備對高利貸修法,將會出臺最爲嚴格且完善的法律。”
大狗道:“還有別的吩咐嗎?”
“沒有了!”
張斐搖搖頭,又道:“哦,就是你那稅務司得趕緊一點。”
大狗點點頭道:“我們已經加緊籌備,但是這種事急不來的,否則的話,會被人看出來的。”
張斐點點頭道:“反正,在保證不出錯的情況下,你們得加快行動。”
“知道了...蘇檢察長來了。”
大狗突然擡頭看去。
張斐擡頭一看,只見蘇轍往這邊行來,他立刻起身迎過來,拱手一禮,又是問道:“蘇小先生這麼早趕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那倒也沒有。”蘇轍笑道:“只是怕來晚了,又遇到你在游水鍛鍊身體。”
“呃,呵呵,蘇小先生請坐。”
“多謝。”
“大狗,你再去弄一份早點來。”
“哎!二位貴客請稍等。”
大狗走後,蘇轍問道:“今兒你怎上這裡吃早餐。”
張斐回頭看了眼,然後道:“主要是來這裡視察,順便吃個早餐。”
蘇轍點點頭,也沒有多疑,又道:“京城方面已經傳信給我,表示朝廷已經決定裁軍,相信過不了兩天,詔令就會來到河中府。”
張斐故作驚喜道:“看來一切都在蘇小先生的預計之中。”
“在你面前,我可不敢這麼說。”
蘇轍微微一笑,又正色道:“不過正好,我檢察院那邊也要快撐不住了,那些官員借士兵之嘴,向我們檢察院施壓,督促我們檢察院向皇庭起訴。”
張斐問道:“那你們檢察院準備的怎麼樣?”
蘇轍道:“目前我們已經查證有五百名士兵,確實遭到嚴重的剋扣和拖欠軍費。”
張斐詫異道:“才這麼一點?”
蘇轍道:“這是證據確鑿的,還有很多,暫時證據不足。我們檢察院就那麼一點人,還得一步步來啊!但如果能夠起訴成功,這剩下的,他們也不會太過焦慮。”
張斐稍稍點頭,道:“如果我們真的能夠爲他們討回軍餉,那我們公檢法纔算是真正在河中府立足。”
蘇轍笑道:“那就得看張庭長了。”
張斐笑道:“跟我可沒有關係,那得看那些宰相的財政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