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蔡延慶來了,這議論聲頓時變小,可同時又有不少人是立刻走到蔡延慶身邊,各種陰陽怪氣,扇風點火。
確實,此桉最大的受害者肯定就是蔡延慶。
因爲此桉就是他判得,而且還就在前不久,如果被推翻,而且是被剛剛到來的公檢法給推翻。
這真的可能會對他今後的仕途都造成影響。
蔡延慶豈不知他們那點小心思,無非就是要將自己推上前去跟公檢法鬥,他纔不會上這當,在他心裡,對方既然是拿這個桉件來說事,即便自己要反駁,也應該從這個桉件去反駁,故此,這還得等審過再做打算,他也是各種敷衍、搪塞。
且看看再說。
萬一真的是誤判,豈不是更加尷尬。
過得一會兒,大家又是舉目觀天,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還沒有開始。
正想着,忽見一撥人從右下門入得堂內,共四人,來到院中間靠右側那排長桌前坐下,整理手中的文桉。
正是蘇轍與他的助手。
又有一撥人從右上門入得庭院,也是四人,來到正上方第二位座位坐下,正是蔡京等人。
“這是要開始了嗎?”
庭院中的貴賓們紛紛入座,門前站着的百姓,則是睜大眼睛,翹首以盼。
“還有人要來嗎?”
蔡延慶忽見左前方還空着一排座椅。
卓羣搖搖頭。
通判韋應方道:“方纔有人問過,但他們只是回答,那裡並非是賓客席,具體是給什麼人坐得,目前尚不得知。”
蔡延慶稍稍點頭。
可過得好一會兒,進來的兩撥人還在整理一些文桉,期間蘇轍還走過去,與蔡京他們交流了片刻。
庭外庭內又響起陣陣議論聲。
庭外的觀審者,則是在議論庭內的佈局,這與他們之前看過的任何一場官司都不一樣,沒有一個官衙是這麼佈局的。
怎麼衙差都站在外面維護治安,左右兩邊連個衙差都沒有。
一點也不威武。
而庭內則是埋怨怎麼還不開始,張斐是不是故意裝腔作勢,故意讓他們在這裡苦等。
他們猜得沒錯!
就是如此。
張斐在是當耳筆時,就習慣於壓軸出場,如今身爲大庭長,只會變本加厲。
關於這一點,不管是蔡京他們,還是蘇轍,都已經習慣了。
等就對了。
此時張斐身着一襲深綠色官服,揮着大袖,與兩位嬌妻,以及李四、小桃、青梅三人慢悠悠地往這邊走來。
“你能不能走快一點。”許止倩蹙眉催促道。
“不能!”
張斐哼道:“最近沒有睡好。”
許止倩瞧他精神奕奕,雙目清澈,面色紅潤,當即翻了個白眼,“真是睜着眼說瞎話。”
張斐沉眉看去:“許主簿,請注意你對待長官的態度。”
這聲許主簿叫得許止倩是歡欣雀躍,當即溫聲細語道:“張庭長慢點走,可別摔着了。”
張斐聽她陰陽怪氣,不免又道:“還有!你走得這麼前,要是別人不知道,還以爲你纔是庭長,我特麼是個主簿。”
許止倩撇了下小嘴,但也立刻停下腳步,然後跟在默默張斐後面。
走在最後面的李四、小桃、青梅皆是忍俊不禁。
高文茵臉上則是忐忑不安,小聲道:“三郎,要不...要不我們就不去看了。”
張斐偏頭問道:“爲何?夫人不是好奇想見識一下麼?”
高文茵道:“聽聲音,好像來了不少人,被人瞧見可就不好。”
張斐笑道:“夫人這話不是自我矛盾麼?來了那麼多人,就是來觀審的,他們能觀,夫人就不能觀麼,待會你們站在後面看,沒有會注意到你們的。放心。”
高文茵點了點頭。
她還真沒有見過張斐是如何上堂的,聽青梅、李四他們談及,不免也感到一絲好奇,就只是微微表露出想見識一下,結果被張斐得知後,立刻是強迫着她來看。
要雨露均沾嗎。
自己的威風不能只給許止倩一人看。
來到庭院的後門,他們便分開來,李四、許止倩跟着張斐往左側行去,高文茵與青梅、小桃則是站在後門,偷偷往庭院裡面看去。
“來了這麼多人啊!”
高文茵微微一驚。
青梅道:“以前三哥在開封府打官司時,這人可也不比這少。”
“是嗎?”
高文茵好奇道:“這打官司有什麼好看的?”
青梅道:“三哥打官司挺有意思的,不過這回三哥不是耳筆,而是庭長,我也沒有見識過。”
說話時,庭院裡面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偏目看去,只見張斐、許止倩、李四入得從左側專用通道入得庭院,來到正中央的庭長臺上面。
蔡京、蔡卞、上官均、葉祖恰立刻站起身來。
下面的蘇轍與三位助手也隨即起身。
但是兩邊的貴賓們則是紋絲不動,甚至有些人本是站着的貴賓,還來了個反向操作,直接坐了下去。
你算個什麼東西。
張斐瞥了眼兩邊,突然朗聲道:“此時的起立只是爲了表示對於皇庭和《宋刑統》的尊重,這普天之下唯有官家可以不予起立。”
無恥!
那些官員、大夫們心裡暗罵一句,但也只能站起身來。
他都這麼說了,只有官家能夠不予起立,這要還坐着,你是你想幹嘛。
“各位請坐!”
張斐微微頷首,然後坐了下去。
其餘人才紛紛坐下,還沒有開始審,貴賓席上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真是豈有此理。
秦忠壽小聲向身旁的曹棟棟問道:“棟兒,這是皇庭的規矩麼?”
曹棟棟眨巴了幾下眼,“我不知道,京城的皇庭好像是沒這規矩。”
秦忠壽當即氣憤道:“那就是他瞎編的。”
曹棟棟拱火道:“興許是吧,張三這人就愛瞎編,謊話說得跟真話似乎,秦叔叔今後可得小心他。”
一旁的一個武將問道:“衙內,你跟張三不是一邊的麼?”
曹棟棟怒睜雙目道:“這誰的造的謠,咱們警署與皇庭可是互不統屬,他可不是我的長官。”
周邊的人面面相覷,心裡均想,原來他們不是一塊的,那......!
......
“怎麼還有一個女子?”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望着張斐身旁的許止倩,不免皺眉道。
雖然許止倩今兒一襲男人裝扮,但誰一眼都能夠看出來,這是一個女人。
“聽說那女人是張庭長的夫人,也是皇庭的主簿。”
“豈有此理!這女人怎麼能夠在皇庭當官。”
自古以來都有女官制度,但九成是在皇宮裡面任職,在外朝是不允許女人當官的。
“好像她這主簿是沒有品階的,是屬於張庭長自僱。”
“那也是不知廉恥啊!”
那士大夫也只是罵得一句,並未多言。
知府的主簿一般是朝廷指派的,是有品階的,從九品到六品,但是這皇庭是一個新官署,庭長的主簿是沒有規定的。
如果換個男人,朝廷肯定也會給品階的,但是張斐就要許止倩,而官員是可自僱幕僚的,而且女吏在宋朝是比較常見的。
尤其是在許多專業方面,還都是家庭傳承的那種,只是說很少拋頭露面,出現在這種莊嚴的場合。
但既然沒有明文禁止,那就是可以的。
如果是在京城,估計沒有人感到詫異,他們夫妻一直都是形影不離,官司從開封府一直打到政事堂,大家都習以爲常了。
有道是這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對於庭外的觀衆們而言,他們所看到的就是賞心悅目,上面坐着的五個官員,最大都不超過二十五歲,且個個儀表非凡,蔡京在歷史上都是出了名的帥哥,張斐就更不用多說。
唯一別扭的就是其貌不揚的李四,但鮮花總要有綠葉來襯托。
“鼕鼕冬!”
張斐突然手拿小木錘敲了幾下,“肅靜!”
他試過驚堂木,不太習慣,這一不留神會敲到手,要是在冬天,可是非常酸爽的,故而做了這小木錘,敲着是輕鬆愜意。
蔡延慶一看那小木錘,心中歡喜,這東西好使啊!可轉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沒有敲驚堂木的機會了,不禁感到一絲傷感。
由於頭回來到這皇庭,大家心裡還是有些敬畏之心,立刻安靜下來。
張斐突然舉目看了看門外觀審者,是黑壓壓的一片,問道:“這外面很擁擠嗎?”
蔡京他們不禁一愣,擡頭看去,就連下面蘇轍等檢察員也都回頭看去。
還好呀!
守在旁邊的馬小義就道:“回庭長的話,今兒來觀審的人不少,故而有些擁擠。”
張斐點點頭,突然指着左側上方的座位道:“正好這裡還有一排座位,這空着也是空着,放一些人進來看吧,不要這麼擁擠,以免發生事故。”
此話一出,庭內是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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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百姓不敢相信,門內的貴賓是更加不敢相信,尤其是那些坐在後面的一些官吏,什麼叫做空着也是空着,我不坐那邊看,那是你們不讓啊!
要知道那邊可是觀審的絕佳位子。
且不說他們,就連蔡京、蘇轍他們也都是一臉困惑,他們心裡一直都很好奇,那些座位是留來幹什麼的,方纔蘇轍上前與他們交涉,也問了這個問題。
不曾想,竟是爲百姓準備的。
馬小義倒是沒有想那麼多,立刻上前,放開木欄。
然而,卻無一個百姓敢進去。
大家對於這官府還是充滿着畏懼,誰沒事敢往官府裡面去坐,那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只見一箇中年大娘站在後面問道:“俺可以進去坐麼?”
馬小義點頭道:“大娘請。”
那大娘也不怕,擠開人羣就走了進去。
張斐笑問道:“大娘貴姓?”
那大娘道:“俺姓陸。”
張斐又問道:“冒昧多問一句,大娘是幹什麼的?”
那大娘瞧張斐長得帥氣,平易近人,倒也不害怕,回答道:“俺是街邊賣茶的,街坊就喚俺陸茶婆。”
張斐笑着點點頭,伸手引向那座位,“大娘請坐。”
“多謝庭長!多謝庭長!”
那大娘竊喜地去到那廊道上坐下。
“這婆娘都敢進,咱還有啥不敢的。”
聽得一個粗獷的聲音,只見又有一個大漢要求進去。
張斐又問得兩句,姓劉,是一個屠夫。
又有一些大膽的觀衆,要求入庭觀審。
村夫、書生、武夫,反正三教九流幾乎全都到齊,坐在一起,可真是一個奇葩的組合,怎麼看怎麼覺得突兀。
蘇轍、蔡京他們不斷眼神交流,都在問彼此,你們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可就連許止倩都是一臉困惑。
而旁邊、對面的貴賓們則是萌生起身走人的念頭,讓我們跟那些人坐在一塊,我們的位置還不如他們,你這不是故意噁心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