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稅戰(二十四)

就事論事,其實這處罰已經是非常嚴厲的,雖說以前也不是沒有處罰過宗室,但那多半都是涉及到刑事桉件,政治桉件,而非是這種經濟桉。

如這種情況,是從未上過公堂,一般都是在朝堂上解決。

但即便如此,朝中多數官員都對此不滿。

這就是因爲前不久,皇庭纔剛剛重罰徐煜等一干大地主們,不但罰錢,而且還要承受刑罰,非常嚴厲,雖然曾鞏也處罰了王洪進,但是趙文政一點事都沒有。

根據檢察院掌控的證據,王洪進就是趙文政的一個家僕,這宗室能夠讓家僕頂罪,我們就不能?

這朝內朝外都鬧得非常兇。

左庭。

“敢問呂庭長,對於開封府的判決,你怎麼看?”

徐稷面色極爲地嚴肅地向呂嘉問問道。

同樣的罪名,我弟弟差點判了死刑,趙文政就什麼事都沒有。

呂嘉問微微笑道:“徐判官是認爲我們皇庭對於令弟的判決不公?”

公嗎?

徐稷道:“我只想知道,爲何同樣的罪名,這區別會這麼大?”

呂嘉問如實言道:“因爲趙知事花了兩萬貫請張三出馬。”

徐稷聽傻了,“這法律不是應該一視同仁嗎?怎能因爲一個耳筆而變得不一樣,這樣如何讓人信服。”

呂嘉問道:“這就是公檢法,以爭訟爲主,張斐能言善辯,他能夠說服曾知府傾向他,那是他的能耐啊!”

徐稷卻道:“如此說來,我現在能也請耳筆爲我弟弟爭訟,既然開封府判定王洪進販賣私鹽到許州是販賣藥物,那我弟弟也能以此脫罪。”

他弟弟並沒有追究偷稅漏稅,主要就是罪名是侵佔官田和販賣私鹽。

如果這條罪名都可豁免,那弟弟就沒罪了,就罰點點錢了事。

呂嘉問點點頭道:“如果情況是一模一樣,我認爲開封府應該也會改判的,都無須去請張三。”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又道:“但是徐判官,我查過令弟的販賣私鹽賬目,與王洪進的情況還是有些不一樣,令弟的私鹽並沒有販賣到無鹽之地。”

徐稷哼道:“如此說來,是鹽是藥,全是你們說了算。”

呂嘉問道:“故此這也引發了極大的爭議。”

確實,爭議是非常之大。

曾鞏爲官數十年,之前所被彈劾的奏章加在一起,也都沒有這回多。

到底這又事關宗室,羣臣不滿,那趙頊也只能召開會議,討論此事。

“回稟陛下,根據臣所調查,前年至去年,許州多地長達半年之久無人販鹽,以至不少百姓因此生病,是後來私鹽進入,才緩解這個情況。”

“你自己也說是私鹽,可你爲何判得卻是販藥?”

蔣之奇立刻站出來質問道。

曾鞏回答道:“關於這一點,那耳筆張三在堂上已經做出詳細的說明,對於許州的百姓而言,這鹽就是藥,是可救他們的性命。如果我判決是私鹽而不是藥,等於是爲虎作倀,謀財害命。”

蔣之奇問道:“爲虎作倀是何意?”

曾鞏答道:“衆所周知,這百姓離不開鹽,官鹽不賣,若還不准他人買,那不就是要逼死當地百姓嗎?”

彭思言站出來質問道:“但是曾知府可有考慮過,這麼判的話,會使得私鹽更加猖獗,而鹽政事關財政命脈,是不容有失。”

曾鞏回答道:“我在判決書上解釋的非常清楚,之所以判決此鹽是藥,完全是取決於許州大量百姓因爲長達半年之久購買不到所需之鹽,而患有疾病,故鹽即是藥。

另外,如果我判趙知事販賣私鹽,官鹽也會更加猖獗,就是放一大半土渣子進去,百姓也得買,否則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

且兩害相比,顯然後者更爲可怕,畢竟前者最多也只是令財政捉襟見肘,而後者則是要命。如當時許州發生民變,且又離開封這麼近,只怕更會消耗財政。”

王安石立刻道:“陛下,臣以爲曾知府判決並無錯漏,主要原因還是鹽政存有弊端。”

趙頊點點頭。

那御史馮京立刻站出來道:“這一切都是因爲轉運使薛向當時在西北執行鹽馬政策,導致鹽鈔濫發,才造成許州危機,當年範祥主持西北鹽政時,可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呂惠卿一看他們又開始彈劾薛向,也馬上站出來:“薛向以鹽利換馬,不但罷黜徭役數千,緩解當地役夫之苦,同時又置耕田數萬頃,緩解當地軍糧之困,而許州危機,分明就那些奸商所爲,怎怨得了薛向。”

這鹽鈔法,出自範祥,在他任內,一直都非常謹慎發放鹽鈔,但是薛向見這鹽商都喜歡囤積鹽鈔,炒賣鹽鈔,於是選擇增發鹽鈔,反正你們不會換鹽的,用鹽鈔之利,去買馬,在陝西野地放養,而將之前官府強行設定的牧場又改回耕地,給予百姓耕種,增加當地糧食稅入。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使得西北財政度過危機,不管是趙頊,還是王安石,還都非常欣賞他的。

王安石道:“範祥之法雖好,但過分放任商人自由販鹽,而商人是逐利爲先,當時各地都缺鹽,這許州賺不到錢,商人自也不會在許州販賣,若想避免,官府可在各地設立一個專門的官署,購買當地百姓所需物資,然後販賣給當地百姓,自不會出現這種危機,同時朝廷也能因此得利。”

簡單來說,就是官營官銷。

趙頊聽得頻頻點頭。

“陛下,萬萬不可。”

司馬光卻聽得是汗毛豎立,“商人逐利,難道朝廷就會做去慈善?就會惠及百姓?範祥變法之前的官榷制,從製鹽到販鹽,就是官府一手包辦,可結果又如何?

官府爲求利潤,勞役百姓,使得無數百姓逃亡......。”

王安石當即打斷他,“我這不一樣,隨着募役法的執行,不會再勞役百姓,而且朝廷可以依法定價,這不比那些奸商強?”

司馬光當即懟道:“奸商的私鹽才販賣二十文錢,官鹽四十七錢,不知你強在哪裡?”

王安石道:“若是讓奸商完全控制鹽利,到時只會比官鹽更貴。”

“胡扯!”

司馬光鼓着眼道:“天下最貴之物,莫過於官物。”

此話一出,大家臉色都不好看了。

你這說得過分了呀!

司馬光也真是急昏頭了,在他看來,此法比均輸法還要恐怖,商人是完全沒得活路。

富弼突然言道:“韓寺事爲何不語?”

垂首而立的韓絳擡起頭來,左右看了看,是在跟我說麼?確定之後,他才道:“我...我以爲有關鹽政,茲事體大,還需慎重考慮。”

富弼呵呵笑問道:“我是想問你,你司農寺最近收了多少稅?”

韓絳心虛地眨了眨眼,道:“富公爲何突然問起這事來?”

富弼呵呵道:“隨便問問,不能說麼?”

這韓絳扭扭捏捏,頓時引起朝臣的注意,紛紛看向他。

是呀!你丫最近收了多少錢?

趙頊都好奇地看着韓絳。

最近大家都在關心打官司,就沒去關注司農寺和稅務司的情況。

韓絳訕訕道:“三...三十萬貫。”

人人眼睛睜的老大,也包括趙頊。

甚至有人驚呼道:“這麼多?”

此話一出,不少大臣是悲痛不已,恨不得垂首頓足,這都是我們的錢啊!

韓絳最近真是出奇的低調,這是人是鬼都在哭,只有他在哈哈笑,這當然得關着門笑啊!

站出來笑,那會被人打的。

王安石也是剛剛得知,不禁喜出望外,同時心裡又在埋怨韓絳,你丫收了這麼多錢,竟然不跟我說。

他得邀功,爲他的新法打下的堅實的基礎。

“這麼多嗎。”

富弼拱手道:“韓寺事真不愧名門出身,短短數日,便收得如此多稅。”

韓絳忙道:“此非我的功勞,都是公檢法和稅務司的功勞。”

他確實是躺着把錢收了。

王安石臉色一變,不提一下我?

呂惠卿是心領神會,立刻站出來道:“如今百姓並未受到絲毫影響,可見當初那些指責募役法會增加百姓負擔的,純屬是在胡說八道。”

文彥博哼道:“這都是稅務司和公檢法的功勞。”

呂惠卿笑道:“下官並不否認他們的功勞,但至少也證明此法沒錯。”

文彥博神情一滯,沒有做聲。

富弼向趙頊道:“陛下,老臣以爲募役法能夠成功,在於稅務司的自主申報,是極爲寬容,故而給予稅務司嚴厲執法提供基礎。

反觀鹽法,極爲苛刻,但反而不利於官府執法,以至於私鹽氾濫,也給予曾知府平添困難。依老臣之見,若想鹽政清明,首先得在當地設置公檢法,稅務司,在此基礎上,更改弊政,方爲長久之計。”

司馬光靈機一動,“陛下,張三之才,安排在國子監,實在是屈才了,關鍵他也不常去上課,反而經常待在事務所打官司,故此臣建議派他前往西北地區,主持公檢法。”

“臣附議。”

“臣也附議。”

......

幾乎所有大臣都贊同。

“嗯?”

司馬光都傻了,我靈機一動,你們就這麼挺我嗎?回頭看向他們,突然反應過來,彷彿聽到了他們心聲。

趕緊將這小子弄走,去禍害西北的權貴吧。

趙頊也看出來,這嘴角抽搐了下,忍着沒有笑出來,但是張斐可是他的人,不能輕舉妄動,而且原本是安排去揚州的,因爲揚州也是國家財政的中心,於是道:“此事容後再議,今日且先議趙知事一桉。”

富弼道:“根據那場官司來看,老臣認爲曾知府判決,並無任何問題。若有類似桉例,亦可前去申訴,然後進行改判。”

意思就是,你們不能拋棄過程談結果,官司的過程是很重要的,那場官司就是張斐完全佔據主動,檢察院是一敗塗地,那能怎麼辦。

當然,這一碗水要端平,如果像似,亦可改判。

司馬光、王安石、陳昇之、文彥博等一干宰相,也都站出來,表示支持曾鞏的判決。

官司打輸了,就得認啊!

......

張家!

許遵終於回家了。

噠噠噠噠!

張斐雙手微顫,端着一杯茶,遞向許遵,“岳父大人請喝茶。”

女婿打的岳父滿地找牙,這必須道歉。

“不喝!”

許遵將臉一偏,“老夫不渴。”

許止倩道:“爹爹,雖然我也不認同張三打這官司,但是大丈夫,輸了就得認。”

“你們勝之不武,爹爹爲何要認。”

許遵瞧向張斐,“證據都是你提供的,你故意選擇一些存有爭議的證據來禍害我檢察院。”

張斐趕緊賠笑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岳父大人,小婿就這點能力,要不玩點手段,怎麼可能贏得了岳父大人。”

“你也休拍馬屁。”

話雖如此,但許遵還是將茶杯接了過來,又道:“老夫不一定贏得了你,但是咱們翁婿的關係,難以讓我們翁婿正面堂堂正正較量一番。”

許止倩狡黠地笑道:“爹爹,打官司這種事,你就別跟他爭了,他這人滿肚子壞水,爹爹又怎是他的對手。”

張斐不爽道:“我說止倩,你夸人就好好誇,少在這陰陽怪氣。”

許遵無奈地搖搖頭,將茶杯往桌上一放,嘆道:“就事論事,在侵佔官田的罪名上,你提供的證據可是佔了大便宜,但是在販賣私鹽一罪上,那倒是多取決於你的能力,雖然你是有選擇的提供,但到底也是鐵證。這話又說回來,其實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張斐點點頭道:“我跟止倩也是這麼說的。”

許遵道:“但是這也暴露出我們檢察院的不足,我們太依賴稅務司和警署,我們必須得有自己的偵查人才。”

張斐搖搖頭道:“完全不需要。”

許遵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檢察院真正需要的是技術方面的人才,專門負責驗明各種證據的真僞,比如賬目方面的高手,又比如經驗豐富的午作。而在其他方面,就還是可以保持與警署和稅務司的合作。”

許遵道:“若依賴他們,只怕今後又會發生今日之事。”

張斐笑道:“讓他們去盯着百姓,那是他們的職責,檢察院就負責盯着他們,稅務司直接隸屬官家,誰也管不着,但檢察院是可以起訴稅務司,那他們自會與檢察院保持一種愉快的合作。”

許遵直接站起身,捋了捋鬍鬚,過得好一會兒,他指了指張斐,笑呵呵道:“還是你小子機靈啊!”

張斐道:“岳父大人,當務之急,並非此事。”

許遵忙問道:“還有什麼事?”

“搬家!”

張斐道:“現在這裡每個月的租金是兩百貫,我們被坑了。”

“兩百貫?”許遵大吃一驚道:“對呀!你們怎麼還沒有搬家?”

許止倩道:“爹爹都沒有回來,我們哪敢動。”

“迂腐!”

許遵怒斥二人,“老夫從不在意這些事,快快快,早點搬過去吧。對了,這個月租金交了嗎?”

“交了!”

“還剩多少日?”

“半個月左右吧!”

“那先就住完這個半個月再說,也別浪費。”

“啊?”

“他都要了咱們兩百貫,還能再讓他們佔咱們的便宜嗎?”

“呃...!”

第255章 名士報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價索賠第378章 重見天日第780章 退一步,海闊天空第695章 聽證會(五)第794章 誰挖的坑誰來填第四百五十三章 全面反撲第二百零三章 打...打劫第四百四十九章 稅戰(二十三)第五百五十五章 三冗第一戰(八)第314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第四百九十八章 一塌糊塗第791章 第二把火第五百四十三章 法中取利(一)第五百零五章 變本加利第二百三十二章 互相傷害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個假粉第七十章 千萬不要讓遊戲停第一百零五章 開年大戲(求訂閱)第四百零四章 風起雲涌第六百章 撥亂反正第748章 門徒第一百二十九章 文字獄之源第368章 知易行難第四百七十八章 另有隱情第728章 對決第五百九十章 三法之爭(四)第四百四十一章 稅戰(十五)第313章 正經人誰踢球啊!第641章 雞生蛋,蛋生雞第288章 專治槓精第338章 滲透第五百五十二章 三冗第一戰(五)第五百七十八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第746章 與我無關第四百八十九章 陪審制度第788章 政治保護第375章 冤枉啊!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義之財第639章 杯茶釋鄉法第一百零六章 狂徒張三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不相信第684章 籠子來了第66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四百八十一章 靜待花開終有時第四百二十九章 稅戰(三)第五百零六章 他們竟然還敢要利息?第745章 盡力了第四百九十章 課外輔導第一百五十二章 有事請找我的珥筆第738章 稅纔是王道第686章 真正考驗來了第681章 謀反案(終)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開封府就不要面子?第六百二十四章 問答會第五百零七章 鹽鈔糾紛(上)第368章 知易行難第六十七章 流氓不是這麼當的第351章 課後感第788章 政治保護第六百二十一章 沒有永遠的敵人第五百五十八章 三冗第一戰(十一)第一百九十七章 彼岸第二百二十八章 也許這就是生活吧第299章 兵貴神速第343章 排面第三十八章 他又贏了第一百八十六章 明爭暗鬥第六百二十七章 全都要(二合一章節)第705章 直面皇權第五十九章 家事天下事第一百四十八章 下三路第一百七十八章 矯枉過正第八十四章 沉冤得雪(求追讀)第729章 到底是誰的錯?第五百零三章 直擊心臟第651章 立法大會第340章 畢業證第二百三十八章 冤有頭,債有主第343章 排面第751章 內憂外喜第670章 血債血償第四百五十六章 貨幣戰(上)第一百五十七章 報復第六百零四章 撲買稅(下)第354章 觀者不語第四十三章 漏網之魚第一百三十六章 還沒結束......!第289章 各位,那只是預熱第二百一十章 金錢纔是原動力第四百一十五章 變法競賽第673章 謀反案(一)第291章 陰溝裡開車第734章 元豐改制第三百八十四章 德主法輔第一百八十九章 再次交鋒第六百零九章 沒有官司,就製造官司第八十一章 堂審(中)第五百一十八章 文武與法(三)第658章 真正的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