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院。
“這些證據都無紕漏,是鐵證如山,張三他憑何翻桉?”
蘇轍愁眉苦臉地坐着桉前,嘴裡喃喃自語着。
那桌上的文桉是堆積如山,這些天他真是廢寢忘食,不知疲倦的審閱着所有的證據。
但看來看去,確實沒有問題。
這時,齊濟入得屋來,“蘇檢控,開封府那邊方纔傳信來,他們已經要求皇庭將起訴狀移交到開封府,希望能夠早日開堂審理此桉。”
蘇轍一怔,又顯得猶豫不決,過得片刻,他才道:“如今我們要面對張三,是否應該再多做準備,我想在親自前往這些證據上寫明的地方去看看,以便確保萬無一失。”
“但是這些證據,我們都已經派人去調查過,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齊濟又道:“蘇檢控,咱們已經爲此準備許久,且證據充分,而張三隻是近日才接下這個官司的,再拖下去的話,是不是對張三要更爲有利?
至少那些朝中大臣會這麼想,或許開封府也會這麼想,如果咱們推遲一些時日,一旦庭上出問題,可能會被人彈劾的。”
這一圈逛下來,至少也得半個月吧。
蘇轍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齊濟又道:“主要是我們也沒有合理的理由去推遲,這定會引人非議的。”
蘇轍想要親自去看看,並不是說有什麼思緒,主要是因爲心裡不安,就想去碰碰運氣,但之前檢察員們都已經去調查過,若以這個理由去推遲起訴,那如果沒有收穫的話,且到時還敗訴,那整個檢察院都會在處在風口浪尖上。
“好吧!”
蘇轍點點頭,道:“但是再添上王洪進之前偷稅漏稅的罪名,以防萬一。”
齊濟眼中一亮:“這倒是一個好主意,可以再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之前他們起訴徐煜、秦彪時,都沒有針對他們之前是否有偷稅漏稅的行爲去展開調查,因爲當時檢察院與稅務司還是有默契的,稅務司也就只提供收入方面證據,有意避開之前的稅務情況。
畢竟這是試行新法,你用新法去算舊稅,那就沒意思了,別說司馬光他們會不會答應,王安石也不會答應的,要這麼搞得話,誰還會支持新法。
立法會當初頒佈那些新律例,也是要爲此定下了基調。
但是稅務司畢竟是提供了一份非常全面的收入證據,檢察院要是仔細去調查的話,還是能夠發現其中偷稅漏稅的證據。
如今檢察院其實已經掌握王洪進偷稅漏稅的證據,只是在之前的起訴狀,並不涉及這一項罪名。
但如今張斐突然橫插一腳進來,這朝中輿論也開始反轉,從反對檢察院,變成支持檢察院,那麼現在再去控訴這項罪名,大家就都會支持的。
......
既然是要打快,那就乾脆快一點,別給張斐太多時間去籌備。
檢察院方面馬上又寫了一份起訴狀,正式向開封府提起訴訟。
而開封府方面,已經受到各方壓力,都在催促他們趕緊開庭,趕緊審。
此桉鬧到這一步,不就是因爲皇庭方面一直都在拖延,導致他們擔心開封府也會不會受到皇帝的壓力,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然而,他們顯然是多慮了。
曾鞏早已是迫不及待,光憑這些證據,就足夠將趙文政定罪,他是一刻都沒有耽誤,在收到檢察院的起訴狀後,立刻就宣佈一日後就開庭。
......
時隔整整一年,開封府又迎來了屬於自己的高光時刻,這大清早的,就已經是賓朋滿座。
好在這開封府上上下下對此都有着豐富的應對經驗,在李開、黃貴的安排下,早就做好準備,是妥妥當當。
這天公也作美,外面陽光明媚,貴賓們站在院中交流着。
“我也想不到。”
富弼搖搖頭,“在我看來,此桉是鐵證如山,絕無翻桉的可能。”
文彥博撫須點點頭:“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司馬光卻道:“可我跟張三談過,他說他雖無必勝的把握,但這場官司肯定能打。”
“是嗎?”
富弼不可思議地問道。
司馬光點點頭。
富弼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如何能贏?”
司馬光搖搖頭:“那他就未有跟我說了。”
......
“諸位,咱們可得盯緊一點。”
孟乾生道:“這場官司張三若想取勝的話,必會耍花招。”
謝筠皺眉道:“這公開審理,他如何耍花招?”
孟乾生道:“之前皇庭是如何包庇趙知事的,你們難道就忘記了。”
“可是曾知府......。”
“曾知府也未有審理過宗室的桉子,你們能保證曾知府還能做到鐵面無私嗎?”
“這倒也是。”
......
而此時曾鞏正與好友王安石坐在堂內。
“唉...!”
曾鞏嘆了口氣:“我如今漸漸明白,爲何李通判對張三如此畏懼,這都還未開審,我就能夠感受到很大的壓力。”
王安石點點頭道:“如果能夠判下來,那反而不會引起什麼爭論,就怕那臭小子真的能夠翻桉,那樣的話,子固兄難免會遭受非議。”
曾鞏道:“但只要檢察院方面遞上來的證據無誤,此桉就絕無可能翻。”
王安石道:“子固兄還是得小心。雖然坊間傳言張三此舉,只是爲了騙財,但以我對那小子的瞭解,如果真的完全沒有希望,他不大可能會接下這官司的。”
正當這時,黃貴突然走了進來,“啓稟曾知府,官家來了。”
曾鞏與王安石相覷一眼,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趙頊的突然到來,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預料之外啊!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大臣對皇帝的到來,都非常不爽,這審得是宗室,你皇帝往這裡一坐,擺明就是要給開封府壓力啊!
這行禮過後,那侍御史裴文就問道:“官家怎麼來了?”
趙頊哦了一聲:“朕今日無事,過來看看,難道不行嗎?”
裴文語氣恭敬地說道:“官家,此桉涉及到宗室,若是官家坐在這裡,只怕會給開封府造成壓力。”
富弼他們都不做聲,顯然支持裴文的說法。
想趕朕走?趙頊當即也火了,慍道:“你們來得,朕就來不得?”
言下之意,你們坐在這裡,難道就不會給張三造成壓力嗎?
裴文拱手一禮:“官家恕罪,臣...臣也只是怕會影響到司法公正。”
這顯然是在含沙射影。
趙頊也懶得跟這些御史較真,偏目看向曾鞏,“曾知府,朕在這裡,會影響你審桉嗎?”
曾鞏拱手道:“還請官家放心,臣一定會秉公處理,哪怕對方是宗室,只要違法,臣也絕不會姑息的。”
趙頊神色尷尬地點了下頭。
這裡一個友軍都沒有嗎?
大臣們聽到曾鞏此言,頓時放心不少。
他們這麼懟皇帝,其實就是在給曾鞏打氣,你別慌,我們在這裡支持你,皇帝他也不能肆意妄爲。
這氣氛很是尷尬。
王安石趕緊出來打個圓場,問道:“何時開庭?”
曾鞏瞧了眼天色,“應該快了。”
旁邊的黃貴道:“張三還未到?”
曾鞏皺眉道:“還未到?”
李開嘆道:“曾知府有所不知啊,張三永遠都是最後一個到的。”
別說他習慣了,就連富弼、文彥博他們都表示已經習以爲常。
但曾鞏卻不習慣,你小小耳筆,讓我等你,你在想什麼,一揮手道:“不等他了,準備開堂。”
趙頊本想說些什麼,但見羣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心裡還是有些虛,就沒有做聲。
曾鞏往上一坐,貴賓們也紛紛入座,皇帝則是單獨坐在旁邊,身邊站在藍元震。
“這時辰已經到了,張三怎麼還沒來?”
司馬光突然有擔憂,“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
“應該不會吧!”王安石也是面露擔憂之色。
雖然張斐習慣性最後一個到,但也不會遲到的。
但今日現在是已經開堂了。
“威...武...。”
衙役吟唱之際,但見一對俊男美女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
“抱歉!抱歉!在下來晚了。”
張斐是喘着氣道。
砰!
曾鞏一拍驚堂木,怒斥道:“你也不是第一日上堂,怎還犯這種錯誤,身爲耳筆本應提前一個時辰來這裡候審,而如今都已經開堂了,按照規矩,你不能再上堂辯護。”
旁邊的大臣們,是一個勁地點頭。
對對對!
不讓他上堂辯護。
張斐一臉委屈,喘着大氣道:“知府明鑑,在下實在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開庭,畢竟我也纔剛剛接下這官司,尚在收集證據中,故此昨夜只能通宵達旦的準備文桉,直到方纔才準備妥當。”
真是好一張伶牙俐齒。曾鞏暗自滴咕一聲,神色也緩和幾分:“此桉是從皇庭移交過來的,皇庭已經審理完,故而本知府才決定今日開庭。”
“是是是!”
張斐直點頭道:“我知道,但是我纔剛剛接下這官司,而且這又臨時添加了一條新罪名,我...我和趙知事都是昨日才知道的,這給我們準備的工夫實在是...。”
糟糕!曾鞏暗自皺了下眉頭,偷偷瞄了眼趙頊。
趙頊是面無表情,但他肯定聽出這弦外之音。
這個下馬威可真是給歪了。
王安石小聲向司馬光道:“他犯了與你同樣的錯誤。”
司馬光冷冷道:“你就沒提醒他嗎?”
王安石道:“本來是要提醒的,結果官家突然來了,我就給忘了。”
曾鞏只能道:“由於你們也並未提出異議,本知府以爲你們已經準備妥當,若你們還需準備的話,本知府也可以擇日再審。”
話說到這份上,他若不這麼說,皇帝就會有理由找茬。
張斐忙道:“在下已經準備妥當,無須擇日再審,只希望知府能夠寬恕在下遲到之罪。”
曾鞏道:“既然事出有因,那本知府就不追究此事,入座吧。”
“多謝知府寬恕。”
行得一禮,夫妻二人便來到桌前坐下。
許止倩低聲道:“你老是用這一招,遲早會出事的。”
張斐道:“是他們蔑視我們耳筆在先,何時開庭竟然都不詢問我們的意見,這要不是我事先就有準備,他這麼快開庭,這回我可真就栽了,這我必須得指出來,將來都這麼搞,不給耳筆準備的時日,那還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