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這得失守恆定律,既然這中產階級成爲此番募役法的最大受益者,那麼誰是最大的受害者呢?
目前已知...別瞎猜!
可不是那些權貴們,而是東京汴梁的大富商們。
如馬天豪、樊顒、樊顒,甚至包括張斐自己。
算收入比,他們無異是最吃虧,首先,他們肯定是在第一檔,也就是每年要繳納百分之十的免役稅。
其次,他們每年的收入可都是數以萬計的,就是怎麼給他們扣,也得交很多很多。
最後,他們這回不太敢去謊報。
而這個稅率針對性太強,收入越高,繳納的就越多。
於是乎就有了汴京律師事務所如喪考妣的一幕。
“別這麼看我。”
張斐道:“我交得稅可不比你們少。”
啪!
當即一張申報表拍在他們面前,“我每年至少至少要繳納兩千貫的免役稅,我剛剛纔買得宅子,這壓力得有多大。”
黃燦驚訝道:“三郎,你纔來汴京幾年,這收入就超過兩萬貫。”
陳懋遷酸熘熘道:“你才知道。”
在房貸出現之前,他的收入可都沒有這麼多,是房貸出現後,才達到這個數目的,因爲馬天豪與他合作,導致他進一步又壟斷房源。
但這個跟事務所的計稅業務就沒法比,這還是在張斐讓了不少利給下面那些耳筆的情況下。
馬天豪冷冷道:“從我們這裡賺了大幾千貫去。”
“這不是變相在減少你們的稅入嗎。”張斐咳得一聲,“而且交的多,證明賺得也多,這不是什麼壞事。”
“話是這麼說沒錯。”
樊顒道:“咱們原本也是支持的,但是你這稅算下來,夠咱們花錢僱役,打點十年。”
比之前翻個兩三倍,他們也就認了。
到底這個是比較穩的,年年跑去官府疏通,花錢僱役,那等於有把柄被人握着的,不曾想稅務司直接來了個乘以十。
張斐笑道:“聽着是多了一點,但是這稅我交得開心。”
“你當然開心,這能幫助你的仕途。”馬天豪哼道。
張斐哼道:“小馬最近好像也升職了。”
“......!”
馬天豪眨了眨眼,不做聲了。
陳懋遷道:“但是我們的兒子可沒有機會去警署。”
“你們不能這麼想,得換一個角度。”
張斐道:“就好比你們每年上我這支付幾百貫,圖的是一個保障。而這一筆稅你們應該知道,是花在哪裡的?皇家稅警,皇家警察,還有皇庭的庭警,等等,換而言之,你們可是他們的大金主,將來若有困難找警察,可不是說要陪着笑臉去求人,而是要求他們處理好這些問題。”
陳懋遷都笑了,“咱可不敢對皇家警察。”
張斐道:“但這就是事實,你們要是有什麼閃失,甚至說受到某些權貴的欺壓,他們也一定會維護你們的正當權益,你們要是沒了,那他們明年獎金就發不起了,就是這麼簡單,這不比你們捧着銀子,腆着笑臉上門求人要強麼。扣除所有支出後的百分之十,那是真心不虧。”
樊顒道:“真的假的?”
要能這個回報,那...那當然值得。
張斐笑道:“我說真的你們也不會相信,但事實就是你們交了這稅,皇家警察才能發俸祿,那你們覺得他們會不會保護你們呢?”
那木材商人周建突然道:“可咱們這點錢也養不了所有的皇家警察。”
一干大老的神色稍稍一變,你看我,我看他。
張斐笑道:“可不止是讓你們交,幾乎所有人都要交。”
“可沒有幾個人比咱們更老實。”周建又冷不丁地說道。
其餘富豪也紛紛點頭。
交是可以,但你得公平,依法刑事,就怕到最後,這該收得又收不上來,然後又全部攤在我們頭上。
這不是什麼小肚雞腸,而是歷史的經驗。
誰老實誰吃虧。
你越是如實上繳,朝廷就越揪着你來要錢。
張斐瞧向周建道:“員外若有證據,可交予稅務司。”
周建趕忙道:“我可沒有。”
張斐目光是一掃,道:“我知道大家都有所顧慮,我也有,但是我認爲司法是唯一可以保護咱們商人手段,但前提是我們自己先相信司法,給司法一次機會。”
其實這回也算是在整頓商稅,之前張斐就曾向趙頊建議過,農稅那邊就算了,着眼於商稅。
根據這個算法,鄉戶其實交得更少,因爲鄉戶的收入比較少,按收成的比例交,他們根本不需要交多少。
而回應張斐的是一片沉默。
在這方面,他們對朝廷是完全沒有信心。
這心都傷透了。
因爲太多小販、商人,被朝廷整的是家破人亡。
張斐也知道,但這種事,光憑嘴說,是很難讓人相信的,還得根據事實說話。
至少得讓他們看到希望。
過得半響,馬天豪受不了這氣氛,“哎呀!咱們也就是抱怨抱怨,這稅都計算出來了,咱們縱使不願也得交啊!”
正當這時,樊正突然走了進來,“抱歉!抱歉!我來晚了。爹爹,各位叔叔伯伯。”
張斐道:“樊大,你來的正好,你來主持吧,我這都已經引起衆怒了。”
樊正不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在這事上面,他還是比較相信張斐的,也願意去嘗試,不同於上回做那運輸買賣,他對那買賣是存有極大的保留。
因爲那事風險太高,而利潤又不是那麼吸引人,而這事若成的話,對於商人的好處是巨大的,他覺得商人必須要依靠司法。
當然,樊正也不會公然跟張斐站在一邊,他訕訕一笑,“其實也沒有什麼事,就是我們慈善基金會打算捐助三千貫給警署做警服。”
“還捐?唉...罷了罷了,都繳了這麼多稅,也不在乎這一點。”
“三郎,你說咱們捐這麼多錢給警署,就不能抵消一點稅麼?”
“呃...。”
張斐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些土地本也沒有繳稅,不然的話,你交得應該不止這麼一點吧。”
“......!”
......
趙府。
“如今城內馬上就要開始繳稅了,相信開封、祥符二縣也都快了,咱們要是現在反悔,可都還來得及。”
禮部扛把子李道敬環視一眼屋內坐着的同僚。
這幾日他們其實都很惶恐的,因爲他們都瞞報了,這做賊心虛呀。
但是,現在他們還有補救的措施,瞞報可不算是偷稅漏稅,一旦將稅交上去,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如今就要開始交稅了。
謝筠道:“當然是報多少,交多少,我聽說這朝中沒多少人是據實已報的。”
孟乾生也道:“幸虧當初沒有據實已報,就這個計稅法,咱們得交多少錢啊!咱們家幾代人積累下的土地,可都不算在俸祿之內的。”
李道敬道:“我就是看到別人都謊報,纔想到,何不讓他們先試試看,若是沒有查到他們,到時咱們再做打算,那些土地一轉手,可就不屬於咱們的,這又不是很難,就看稅務司查不查。”
趙文政突然言道:“我們知道人家沒有據實申報,那人家也知道咱們也沒有據實申報,如果我們突然又補上去,若是傳出去,只怕他們還當咱們知道什麼內幕,故而全部補上,那樣的話,這稅可就交定了。”
李道敬眉頭一皺。
趙文政又道:“孟知院方纔說得對,他這算法,就是針對咱們來的,咱們可不能束手就擒。”
李道敬道:“話雖如此,但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光賬目那點錢,可就連警署的財政,都彌補不了,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趙文政哼道:“咱們都沒有據實申報,他總不能將滿朝文武都給抓起來吧。”
孟乾生點點頭道:“趙知事言之有理,我也不信他們敢這麼幹,而且諸位要知道,其它縣城可都盯着咱們,如果咱們屈服,他們也只能屈服。”
坐在末端的裴文突然揚起一份報紙道:“原因會不會在這上面。”
趙文政問道:“此話何意?”
裴文道:“今兒慈善基金會宣佈捐助三千貫給皇家警察做警服。”
李道敬皺眉道:“可三千貫也遠遠不夠。”
裴文解釋道:“也許這纔剛剛開始,據我所知,有許多官員都跟這慈善基金會有關係,我是在想,他們的辦法會不會是想威逼利誘咱們,將錢捐入慈善基金會,然後再從慈善基金會捐助警署。”
李道敬稍稍點頭:“這倒是有可能。”
趙文政呵呵道:“那他們可真是異想天開,老夫纔不需要依靠這什麼基金會來避稅。”
孟乾生道:“事已至此,咱們不用想那麼多,這純屬自己嚇自己。咱們還是要按照事先的約定去做,對方肯定是會選擇殺雞儆猴,誰要被告了,那就自個認,沒有被告得,可千萬也別被嚇到,我就不信他稅務司查得過來,只要稅務司查不過來,這免役稅就堅持不下去。”
......
而警署那邊也沒有給他們過多猶豫的機會,是一鼓作氣,開始面向城郭戶徵繳稅收。
那些中產階級表現的非常積極,其實他們中許多人都僱了書鋪,錢都給了,但是他們爲了營造這個氣氛,還是親自來申報點交稅。
他們心裡清楚,這事要成,他們是大爲收益,這必須得給予百分之兩百的支持。
......
“君實相公,這是咱們家的稅據。”
老僕將一張稅據遞給司馬光。
“麻煩你了。”司馬光接過來看了一眼,嘆道:“看來這小子不是要敲山震虎,還是要殺雞儆猴啊!”
文彥博道:“你篤定他一定會想辦法將這些稅都給徵上來?”
司馬光點點頭,道:“但是我原以爲他會在申報之後,繳稅之前,就開始行動,以此來敲山震虎,如此大家就都有後路可退,如今他竟然都沒有動作,就顯然是要殺雞儆猴。”
文彥博道:“但是朝中大多數官員都沒有據實申報,我甚至聽說,他們預料到對方會殺雞儆猴,但他們將會抗爭到底的。”
司馬光感慨道:“這必然是一番惡戰啊!”
......
今兒李豹又送了一批傢俱來,當然,這只是一個幌子。
“看來他們是鐵了心要試試咱們稅務司的能耐。”
“一個都沒有改嗎?”
“一個都沒有。”
李豹搖搖頭,咧開嘴呵呵笑道。
張斐笑道:“你這麼興奮幹什麼?”
李豹道:“咱準備了這麼久,能...能不興奮嗎?”
張斐呵呵道:“別急,咱們要是太快出手,那不用想也知道,咱們是早有準備,還是按照流程,先將錢給收上來,然後再審計,然後再調查。”
李豹急不可耐道:“他們都已經知道,咱們是早有準備,擺明就是要讓咱們查,看咱們是否查得夠來,就那份申報表,誰看都知道有問題,開封縣的耕地都縮了一半。”
張斐笑道:“話雖如此,但也不能讓那些‘雞’知道咱們早就盯着他,那樣的話,他們會有意見的,認爲咱們是針對他們。凡事還是按照流程來,他們要打持久戰,那咱們就跟他們打到底,正好也歷練一下皇庭和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