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王安石與司馬光這對老冤家是非常離譜的統一了戰線。
雖然他們的目的不一樣,王安石搞這募役法,是要賺這中間的差價,多收稅,少花錢,但這中間還是有一個臨界點的,也不能收太多稅,以免引發民怨,但肯定是要儘可能省,他的目的始終是要充實國庫,改善財政。
而司馬光之前反對王安石,就是認爲這募役法可能會加重百姓的負擔,他原本都還奢望張斐能夠專業化,節省人力,避免免役稅給百姓造成太大負擔。
結果張斐是反其道而行。
不但將最費錢的業務要交予商人,而且還擴招一萬名警察。
不過來之前,二人遇到時,還相互“問候”了一番,王安石就認爲這是司馬光在搞鬼,給他添亂,而司馬光則是認爲王安石胃口太大,完全不顧百姓死活。
一番爭吵後,才知道對方都不知情,全都是張三搞的鬼,故此方纔二人才會那麼憤怒。
我擦!你們兩個參知政事聯手對付我一個小耳筆,你們要點臉麼。張斐心裡略顯忐忑,訕訕笑道:“二位先請坐,請坐,容我跟二位解釋一番。”
王安石與司馬光用眼神交流片刻,然後坐了下來,且聽聽他如何解釋。
張斐爲他們斟上一杯茶,然後解釋道:“是,這一萬人聽起來有些多,但其實也並不算多,因爲這一萬人不全是待在警署的,相信衙內也與你們說過,這裡面好包括稅警、庭警,所負責的職務,從偵查、追捕、起訴、刑罰,再到催繳稅收,等等,這麼算下來,開封府十六縣,這一萬人是真不多。”
王安石鼓着眼道:“也就是說你這一萬人,就只是涉及到司法問題。”
張斐點點頭:“是的。”
王安石怒了。
這丫到底是哪邊的,拿我掙的錢,去幫助司馬光變法?
司馬光是生怕王安石誤會,趕緊道:“張三,凡事都得量力而行,你這一下擴招一萬人,還只是負責司法,你知道這將會給百姓增添多少負擔嗎?
其實我認爲可以先僱差並行,逐步淘汰差役,你這也太急了一點,到時你這免稅錢一出,多少百姓會家破人亡。
而你的法制之法是爲了捍衛百姓的個人權益,你這不就是本末倒置嗎?”
對於司馬光的這個觀點,王安石是非常贊同,他本也是這麼打算的。
錢先要着,但人不要完全放掉,在這個逐步向僱役轉變的過程,是能夠聚斂大量的財富。
張斐道:“別得方面,我不知道,但是我認爲在司法方面,是不能使用僱差並行,因爲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會破壞整個司法體系。
我查過之前差役,不少里正、鄉長,是仗着朝廷要倚重自己,用盡手段,魚肉鄉民,作威作福,稍微好一點的,就是什麼都不管,能躲則躲。
他們這不是在執法,他們只是維護鄉村最最最基本的安定,以及協助朝廷徵稅,這與法是沒有一丁點關係,如果不換掉他們,就城裡放幾個皇家警察,其實是毫無意義的。”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另外,我認爲這徐徐漸漸,就還不如一步到位,每年去增加免役稅,這會令百姓更加難受。”
皇權可以不下縣,但是司法不能不下縣,雖然鄉里都有族法,但事實證明,族法跟司法完全不是一回事,不是法令不同,而是原則上就不一樣,司法必須要介入其中,不然的話,百姓也不會被地主剝削的那麼慘。
他一口氣招一萬人,就是要將司法系統給鋪下去,只要第一線穩定,那麼法院和檢察院的建立就會輕鬆許多。
如果第一線不行,這法院和檢察院的作用其實是發揮不出來的。
這也是古代司法中最糟糕的一點,就是底層太糟糕了,朝廷不願意在底層花錢,這就非常依賴知縣的能力和領導力。
但就司法體系而言,這第一線往往是最重要的。
這一點從開封府的皇家警察就能夠看出來,爲什麼百姓非常推崇皇家警察,不就是因爲之前都沒有感受過麼。
即便是現在,司馬光也理不清這其中道理,他的固有思維,也是要依賴於執法官員,而並非是執法人員,他爲什麼磨磨蹭蹭,就是官員任用方面,他是非常謹慎的,一定要人品過關。
王安石倒是明白其中道理,但他也非常不滿,“難道我不知道這皇家警察越多,治安就越好麼,我還希望能有一千萬大軍直接將西夏給滅了,但這可能嗎?你不能罔顧現狀。”
司馬光不禁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也注意到了,偏頭看向司馬光,“君實爲何這般看着我?”
司馬光很好奇道:“這不是我經常給你的建議嗎?”
王安石嘴角抽搐了幾下,冷冷一笑:“你的建議就是罔顧現實弊政。”
“你...。”
司馬光突然瞟了眼一旁憋笑的張斐,回過頭去,捋了捋鬍鬚,彷彿在暗示王安石,咱們現在要一致對外,待會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再吵。
王安石是心領神會,又朝着張斐怒懟道:“你要自己出錢的話,別說一萬個皇家警察,就是十萬個,我也不會管你的,你現在這麼搞,我這新政都無法得到執行,朝中大臣不知情,還以爲這都是我指使的。”
他現在就是大宋的管家,你這麼花錢,他心裡當然不舒服啊!
張斐笑道:“王學士可有具體看報上的內容。”
王安石道:“來來回回看了數遍,我不覺得這中間會有誤會。”
張斐道:“但是王學士肯定忽略了一點,就是那些條件,普通市民是很難符合的,那些禁軍士兵相對比較符合。”
王安石好奇道:“那又如何?”
張斐道:“我之前建議衙內去跟官家商量,每當有一個禁軍士兵從三衙來到警署,就從其原有的軍俸中的糧食拿來貼補警署。”
王安石聽得眉頭一皺,問道:“官家答應了嗎?”
張斐點點頭。
王安石見罷,沉思不語。
如果有這種條件在,那等於是在鼓勵禁軍將士跳槽啊!
禁軍可是保衛京師的中堅力量,也是皇帝非常看重的。
那麼可想而知,這麼做背後可能另有原因。
司馬光也察覺到一些貓膩,故作震驚道:“這簡直就是胡鬧,禁軍可以用來保衛京師的,豈能輕舉妄動。”
張斐立刻道:“但是皇家警察也是保衛京師的,保護着每一個人。”
王安石不禁瞧了眼張斐,心想,難道官家是想借警署再訓練出一支精銳之師來。
回想一下皇家警察與禁軍的對比,雖然在騎射、功夫方面,皇家警察肯定還是不如上四軍,但是精神面貌和紀律方面,皇家警察可是要比禁軍強太多,這也是爲什麼許多禁軍將士要來警署。
如此精神面貌的禁軍,縱使武藝高強,也很難打贏勝仗的。
但在宋朝要想拔高軍人的地位,又是非常困難的,這麼操作的話,倒也不失爲一個辦法!
念及至此,王安石的面色頓時緩和不少。
他之所以激動,就是因爲他要拿這錢去練兵的,司法改革那是司馬光的事,他被罵,司馬光得益,這說不過去啊!
但如果說是拿去練兵,那他心裡就能接受,這就是他的夢想,也是趙頊的夢想。
富國強兵,富國的意義就在於強兵,就在於消滅西夏。
自澶淵之盟後,宋朝恨西夏是遠勝恨遼國,至今西北都還在打仗。
張斐又繼續道:“在皇家警察全面接管開封府後,會取消掉那些不合理的地方稅,比如說不合理的過稅,而且會尊法完善商稅,如此還能夠增加財政收入。”
取消過稅,財政收入反而能夠增加。
原因就在於,由於朝廷不願花錢養吏,就給了他們極大的便利,亂收過稅,來貼補支出。
如今皇家警察接管,稅吏就變成稅警,稅警本就是拿俸祿的,許多過稅就沒有意義。
這其實也符合王安石變法的理念,要給吏俸祿,爲整頓吏治打下基礎。
但王安石也深知其中困難,於是道:“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認爲那些收過稅的人,是一些普通的吏嗎?那些人可全都地方上豪紳的人。”
張斐回答道:“開封府可是龍的地盤,如果開封府都做不到,那其它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問題是這是天子腳下,此地的豪紳是受到皇權壓制的,如登州、揚州等地,那些地方的豪紳就是真的地頭蛇。
基於這一點,如果開封府都無法接管,那別的地方就不用說。
角力點還是在地方上,張斐之所以在開封府擴編,其實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訓練皇家警察,那麼到時這些輔警怎麼一步步晉升,最後就是讓他們去地方上當警長。
打破那些地頭蛇對地方司法的干預。
司馬光道:“話雖如此,但也非你說得那般簡單,鄉族勢力是錯綜複雜,就說那開封縣的衙役,十個有九個都是開封縣豪紳之子,縣官將他們招入衙內,就是要憑藉他們的關係去維護治安,去收稅。”
張斐道:“這事衙內也跟稅務司那邊談過,他們說一點問題都沒有。”
王安石驚訝道:“當真?”
張斐點點頭道:“衙內是這麼說的。”
王安石不禁又司馬光對視一眼。
這稅務司平時不顯山露水,難道里面是臥虎藏龍。
這天下最難之事,莫過於收稅啊。
如果稅務司能夠將稅收上來,並且還不發生動亂,那...那他就無所謂。
張斐道:“但是他們也提有要求。”
王安石急急問道:“什麼要求?”
他要學。
張斐看向司馬光道:“就是儘快將當地的司理院改爲皇庭,並設有檢察院。”
王安石一聽,笑道:“那估計得十年以後了。”
司馬光瞪一眼道:“你少胡說。”
王安石問道:“那你倒是說個日子?”
張斐也好奇地看着司馬光。
司馬光被二人看得有些難受,底氣不足地說道:“如果皇家警察都有了,我就安排個官員過去,這...這能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