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北宋的吏治,確實是有些離譜。
其實在地方上管事的,多半都是吏,甚至許多決策上面,吏還具有決定權,官員天天都知道吃喝玩樂,那張斐的大舅哥許凌霄也屬於這部分官員。
許凌霄就好詩詞文章,處理公務並不擅長,是遠不如許止倩。
在這個制度下,的確不太可能出現節度使之類的官員。
其實這也沒啥不好的,誰管不是管,在許多細節上,吏比官員靠譜的多,但是關鍵就在於,吏是沒有俸祿的,他們只能拿到一些補貼,當然,官員自己聘請的吏,就自己發錢,那就得看官員的財力,跟着韓琦混,那必然是吃香的喝辣的。
這兩點結合在一起,問題就大條了。
這一方面有權,但另一方面又沒錢。
結果不言而喻。
百姓找官府幹點什麼事,那不得塞點錢。
導致一般情況下,百姓也不願意去官衙求助。
這一點要不改的話,就是再好的法令,也沒有任何意義。
但餘達說得也很對,那些吏也沒有辦法,不撈錢,怎麼去維持生計。
對此朝廷心裡其實也有數,但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有一說一,這時期的北宋官員貪污的確實比較少,但是污吏卻是多不勝數,遠勝於唐朝。
在歷史上王安石頒佈募役法時,中間還藏有一條不太起眼法令,就是“倉法”。
其實很簡單,就是要將吏納入國家俸祿體系。
然後,王安石纔開始整頓吏治的。
王安石雖然不及司馬光謹慎,但也僅限於細節,在關鍵問題上,王安石考慮的非常清楚,要整頓吏治,就先得給人家發工資。
不給俸祿,又要整治污吏,那純屬是在耍流氓,人家也不會幹啊。
但是由於警察的出現,導致王安石並沒有急於推出倉法,而是希望利用警察的整個系統,來推行倉法。
警察取得空前的成功,是深入人心。
將吏劃入警察系統,能夠很快的得到百姓的認同。
......
相比起王安石、司馬光他們,張斐心中非常缺乏那種修身治國平天下的胸懷,他本就是一個實習律師,奔得就是小康生活,壓根就不具備這種胸懷。
雖然來到北宋之後,這種思想開始在心裡萌芽,但跟現在的文人還是沒得比。
可話說回來,他的職業精神也是王安石、司馬光所不具備的。
既然要發展民戶等級評估的業務,那他一定會認真去做,絕不會敷衍了事。
而且,王安石如果不能推廣新法,那他的計劃,也不可能成功。
整個司法改革不就是因爲王安石新政,否則的話,司馬光真不見得會這麼幹。
所以,張斐一定會鼎力支持王安石的。
只不過目前,他還得忙着搬家,今日他就來到花市,想買一些好一點花種回去,因爲高文茵非常喜歡種花,但又捨不得花錢買貴的花種。
“哎幼!是三郎來了。”
一家花店的掌櫃,見到張斐來了,熱情地迎了出來。
張斐笑道:“掌櫃的,我想買些花種。”
那掌櫃的問道:“不知三郎想要什麼花種?”
張斐道:“牡丹花,薔薇花,這兩種是必不可少的,其餘掌櫃的看着賣吧。”
那掌櫃的道:“聽說三郎最近買了一間大宅子,想必這些花種是用於新宅吧。”
張斐苦笑道:“怎麼都知道我買了宅子?”
那掌櫃的哎幼一聲:“三郎難道不知,你如今買哪裡,哪裡得房租就會上漲。”
“這麼誇張嗎?”
張斐無奈一笑,心想,我當初被打的時候,也沒見那宅子降租金,這些可惡的房牙,只會漲,不會降。
正當這時,忽聞身後傳來爭吵聲。
“什麼?你竟說這募役法好?”
“我是覺得挺好的。”
張斐回頭看去,只見兩個書生爭吵着從這一間茶肆中出來。
“哪裡好了?”
“以前就只針對上等戶,使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而如今人人均攤,大家只需出一點點錢,我覺得這挺合理。”
“一點點錢對於上等戶算不得什麼,但是對於貧民百姓而言,可能也會使得他們家破人亡,上等戶纔多少戶,下五等戶又有多少戶?少一戶富戶家破人亡,代價可能就是十幾戶貧戶家破人亡,難道窮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你這簡直是強詞奪理,報紙上寫得清清楚楚,貧戶所繳不及富戶一半,還要怎樣?”
“貧戶的財富有富戶的一半嗎?罷了,我也不與你爭,這道不同不相爲謀,告辭。”
這二人是不歡而散。
又聽那掌櫃的嘆了口氣,“唉...這兩日是天天有人爲這募役法爭吵啊!”
張斐回過頭來,“是嗎?”
“比起之前那什麼均輸法,這募役法可真是要命,支持的人不少,但反對的也不少。就說咱店裡吧,我是支持的,但是我傢伙計卻非常不滿。”
“爲何?”
“我是屬於三等戶,每年輪到我或者我家人時,我都得花一大筆錢打點,我傢伙計就不需要。而一旦頒佈這募役法,他也要每年交這免役錢。”
“你就不會給夥計漲點工錢麼?”
“月季花要點麼?”
“啊?可...可以啊。”
張斐笑着點點頭。
買了種子,剛剛離開花市,一個白麪小廝走了過來。
張斐認得他,只趙頊身邊的侍從。
皇宮,閣樓上。
“臣...。”
“朕還要說多少次。”
趙頊一看張斐要行禮,就頗爲不滿。
“呃...皇帝好,不不,官家好。也不是.......!”
“呵呵。”
趙頊一笑,又伸手引向對面,“坐吧。坐吧。”
“多謝官家。”
張斐訕訕坐了下來。
不行禮,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打招呼。
趙頊笑問道:“你可知朕是爲何事找你來?”
張斐道:“募役法?”
趙頊又問:“你對此有何看法?”
張斐笑道:“官家已經是第五個,還是第六個問我這問題的。”
趙頊道:“那你都是怎麼回答的?”
張斐道:“不知道。不清楚。說不好。”
“那朕問你呢?”
“比差役法要好一萬倍,但是遇到的阻礙可能也會很大。”
“朝中也有不少大臣反對,如司馬君實他們都是反對向窮人徵繳免役稅。對此你有何看法?”
“我認爲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是嗎?”
趙頊忙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解釋道:“窮人才是多數,如果免窮人的錢,那麼所有負擔又都會集中二三四等戶身上,這情況可能比差役法還要糟糕,用不了幾年,上等戶可能統統都會消失。
而那些真正有錢的大富人,又徵不上太多稅,在王學士制定的募役法中這官戶還只是徵半數,但如果以財富來論得話.......。”
世上最富的人都是皇親國戚,朝廷官員,他們的稅肯定徵不上,就只能讓窮人來均攤,不然的話,這麼龐大的支出,又全壓在中產階級頭上。
就是讓他來幹,他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畢竟這不是敲鍵盤。
趙頊點點頭,不禁嘆了口氣:“可見這募役法也只是權宜之計啊!但就連這權宜之計,就遭受不少人的反對,如趙相公他們就擔心,這還會給予貪官污吏可乘之機。”
張斐點點頭:“治國先治吏,在沒有完成這一步前,趙相公的擔憂,必然會發生的。”
“這也是朕今日找你來的原因。”
趙頊道:“其實王學士也意識到這一點,故此他提議將大部分職役劃入皇家警察,這一邊變法,一邊整頓吏治。朕對此也是非常贊同,就將這免役稅全部劃入警署的財政,用以擴充警察,你以爲如何?”
張斐道:“此事我事先就知道,我認爲這是可行的,但這隻能作爲一項長遠的政策,不可能直接擴充至全國,那樣的話,問題解決不了多少,可能有會給財政添加極大的負擔。”
“這朕知道,關於此事,我還是會算在司法改革內。”趙頊皺了下眉頭,又道:“但是這會不會影響到百姓對皇家警察的看法。”
可見他非常在意這皇家警察。
張斐笑道:“肯定會有人這麼認爲的,但是沒有關係,只要皇家警察保持現有的態度,相信他們會改變對此事的看法。”
趙頊道:“但是警署突然要承擔這麼多事,肯定是要擴充隊伍,你能保證皇家警察能夠不出問題嗎?”
張斐道:“肯定也會出問題的,故此我建議發展輔警。”
“輔警?”
“就是專門輔助皇家警察的警察。”
張斐道:“他們的待遇不如皇家警察,如此就能夠在最初的階段,減輕財政方面的壓力,但是他們又可以通過努力成爲皇家警察,給予上升的機會,鞭策他們上進,上面還有皇家警察監督。
當然,我認爲還應該可以給予皇家警察更好的待遇,比如說組織去律學館學習律法,讓皇家警察做到文武雙全。這樣皇家警察就會更吸引人才加入。”
趙頊點點頭:“理應如此啊!那些職役多半都懂律法,若皇家警察不懂律法,這隻會讓人笑話的。”
張斐又道:“除此之外,將大部分職役劃入警署,也是不妥的,畢竟許多事務的職權並不在警署,而是在各部門。不過可以通過警署這個平臺,訓練出警察來,然後輸送到各個衙門。
比如說稅務局,就可以成立皇家稅警,還有檢察院、皇庭,都可以配備專門的警察。”
趙頊突然道:“稅務局不是要暗中發展嗎?”
張斐嘿嘿道:“那些都是精英,將來專門用於對付那些偷稅漏稅的大地主、大富商,明面上還是安排一些人處理一些日常事務。”
“不錯,不錯,如此才合理,如果全部劃到警署,到底是警署聽從各官署的,還是各官署都得求助警署,這都不妥,朕之前還是想得太簡單,”
趙頊又道:“那此事該交由誰去做?”
張斐道:“當然是曹棟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