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相公,你們現在可以離開了。”
“諸位相公?”
“嗯?什麼事?”
“你們現在可以離開了。”
“哦。”
“.?”
前來通報的官吏,看着這羣仍坐在牌桌旁廝殺的宰相們就.就覺得很無語。
大佬們,你們到底是走還是不走啊!
他也只能老老實實站在一旁。
“哈哈.就等着伱這小八條。”
王安石激動地將司馬光剛剛打出來的八條,拿到自己面前,然後將自己的牌一倒,“將對。”
司馬光懊惱地一拍腦門,“真是防不勝防啊!”
又指着王安石道:“你這老小子,打個麻將,也專門胡這種稀奇古怪的牌型。”
站在一旁觀戰的富弼搖頭道:“你看他一個將都未有打出來,就應該有所防範。”
司馬光道:“誰能想到他能胡這種牌型。”
“兵者,詭道也。”
王安石哈哈一笑,急急起身,來到邊上的一塊木板前,在自己名字那一行的最末端,寫上番數,又算了算,回過頭來,向司馬光道:“君實,你現在差我三十二番,只怕是追不上了。”
司馬光哼道:“這都還在打,你急甚麼?”
呂公著道:“只怕打不了多久了。”
司馬光輸誰也不願意輸王安石,衝着那來通報的官吏問道:“現在就得走嗎?”
那官吏訕訕道:“下官倒是不急。”
司馬光道:“咱們再打最後一輪。如何?”
王安石呵呵道:“我沒意見。”
富弼點點頭道:“行吧,最後一輪,總得有個結尾。”
一旁的許遵悄摸摸去到那官吏面前,問道:“就只有我們可以離開嗎?”
那官吏道:“全部都放了。”
許遵稍稍鬆得一口氣,便也不再多問。
也沒有人詢問他。
他們之所以能夠安心地打麻將,就是因爲他們已經算到結果。
一個時辰後。
這一羣宰相才意猶未盡地從小院裡面出來。
不得不說,這幾日對於他們而言,倒是一段不錯的經歷,不管喜不喜歡,反正誰也避免不了誰,天天都得面對彼此,同時還有一張牌桌讓他們去了解恩怨。
心情都還不錯。
尤其是王安石,在這漫長的麻將馬拉松競賽中,他笑到了最後,司馬光最後拼死一搏,未能成功,反而被富弼給反超,屈居第三。
“你們怎麼這時候纔出來?”
門口等候的文彥博,那蒼白頭髮都快急黑了。
富弼、司馬光尷尬地相覷一眼。
“有點事,耽擱了。”富弼尷尬地笑道。
文彥博還以爲是手續方面的問題,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一羣人是在屋裡打麻將,否則的話,必然要發飆。
老子在外面天天舉報,忙前忙後,你們坐在裡面談天說地,搓麻將,喝酒論畫,早知這樣,我也進去算了。
那邊呂惠卿也迎了過來,“恩師。”
“回去再說。”
王安石又向富弼等人拱手一禮,便與呂惠卿上得馬車離開了。
許遵、趙抃也都相繼離開。
就只剩下富弼、文彥博、司馬光、呂公著四人。
富弼向文彥博問道:“官家怎麼說?”
文彥博道:“最終是曾明仲出面,將此案定義爲學術之爭,如此才平息這場風波。”
呂公著問道:“也就是說,他們始終不認可法制之法?”
文彥博搖搖頭,“他們只是強調不應以言論治罪,但仍舊認爲法制之法乃是歪理邪說。”
司馬光不禁皺眉道:“那這事就還未有了結。”
文彥博點點頭道:“張三必須要解釋清楚這一點。”
司馬光重重嘆了口氣,“早知如此,我們就不出來了。”
富弼卻道:“張三確實還欠一課啊!”
司馬光看向富弼,“富公此話怎講?”
富弼道:“你們可否還記得,張三是將哪門學問放在法制之法對立面。”
“法家之法。”文彥博道。
富弼點點頭道:“但其實他第一堂課就說明,目前是儒家之法,而非法家之法,可他卻很多問題上,都是拿法家之法來做例子,雖然儒家之法也提到過不少,但是遠不如法家之法。”
司馬光苦笑道:“學問之爭,又豈能爭得清楚。”
富弼道:“但張三必須要解釋清楚,否則的話,今日之事,肯定還會再發生的。”
曹家。
“爹爹!”
鼻青臉腫的曹棟棟,瑟瑟發抖地站在曹評面前,一對熊貓眼透着恐懼。
不得不說,張斐的招數,還是挺管用的,曹評一看兒子被打成這樣,不免怒火中燒道:“他們還對你們用刑呢?”
曹棟棟眼珠滴溜溜轉了下,道:“是是孩兒先反抗的,因爲孩兒是冤枉的呀。”
曹評當然知道兒子是冤枉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這麼惱火,又問道:“那你可知道你是受誰所累嗎?”
如今他是一清二楚,曹棟棟十有八九就是被拉進去陪張斐的,其實他之前就隱隱猜到這皇帝與張斐之間可能是有些貓膩。
因爲之前警署一事,趙頊就有在跟張斐打配合。
曹棟棟立刻道:“孩兒知道,張三呀!這一切都是張三惹出來的禍,孩兒都是被他連累的。”
曹評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曹棟棟嘴角一揚道:“孩兒無所謂。”
曹評一驚,怒道:“無所謂?”
曹棟棟一臉不屑道:“就張三惹事的手段,可是比孩兒差多了,遲早孩兒會連累回去得,咱不會虧的,爹爹大可放.!”
啪!
“哎呦.!”
唉.這再高明的手段,也架不住自己要作死啊!
你看人家張斐就不一樣,回到家就一直在那裝可憐,高文茵、小桃、李四都是忙前忙後,又是幫他洗澡,又是幫他換衣服。
真是神仙一般的待遇。
“輕輕點,哎呦.疼死我了!”
“他們怎能將你打成這樣。”
高文茵一邊輕輕幫張斐擦着藥酒,水汪汪的杏目,時不時落下一顆珍珠般大小的淚珠。
站在其身後一直沉默的許芷倩,終於忍不住了,輕輕哼道:“高姐姐莫要憐惜這廝,只怕這傷也是他自個找人打得。”
事到如今,她當然也猜到趙頊和張斐之間的秘密勾當,用言論來對付言論。
你們說言論有罪,那咱們就擴大化。
高文茵輕輕抹去眼角的淚珠,好奇地問道:“三郎爲何要找人打自己?”
“他。”許芷倩哼道:“你問他自己。”
張斐訕訕道:“夫人莫要當真,芷倩開玩笑的,要不是我嘴有傷,我都笑出聲來了。”
高文茵也不傻,瞧了眼張斐,又瞄了眼許芷倩,站起身來:“我先去將帕子燙一燙,待會再給你敷一下。”
說着,她就端着水盆出去了。
高文茵出去之後,張斐輕輕拍了下牀邊,“芷倩,過來坐。”
“哼!”
許芷倩直接將臉偏到一邊去。
張斐直接坐起身來,將她拉到牀邊來。
“你幹什麼?”
許芷倩手一揚,掙脫開來,但也並未站起身來。
“我知道這些天,讓你擔心了,但也真不是我有意要瞞你。”
“哼!難道是無意瞞的?”
“呃還是有意。”
張斐又急着補充一句:“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許芷倩驚訝道:“爲什麼?”
張斐道:“因爲我不想岳父大人一世英名就毀在我手裡。”
許芷倩疑惑德看着張斐。
張斐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們,也不是我成心要讓你們擔心。而是如這種事本不就是什麼光明正大之事,如果你們不知道,你們就是被冤枉的,你們就是受連累的,但如果你們知道,你們就成了共犯。
你們父女的性格,我很清楚,有些事情若是讓你們知曉,或許會讓你們內疚一生的。”
他跟趙頊之間的秘密勾當,以及他自己私下幹得那些事,他從不跟許遵說,就是因爲許遵的名聲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清廉累積而成的,對於一個官員而言,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他又怎麼忍心弄一些污點在上面。
許芷倩聽罷,神色頓時緩和不少,“既然你知道,那你爲何還要做這些事。”
張斐苦笑道:“不然我能怎麼辦。”
許芷倩又極爲氣惱道:“其實這事本就不是你的錯,是那些人辯不過你,才用這種辦法來對付你的。”
如這種事,張斐從不生氣,反正遲早要報復的,笑道:“你不怪我啦?”
許芷倩撅了小嘴,又問道:“你的傷是怎麼回事?”
張斐道:“是我叫衙內他們打得。”
許芷倩驚訝道:“還真是你自己找人打得?”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道:“你爲何這麼做?”
張斐訕訕笑道:“幫你出口惡氣唄。”
許芷倩聽得是既感動,又生氣,激動道:“這冤有頭,債有主,我就是要出這口惡氣,也不會找你,我就是那麼分不清是非的人麼,下次你可別這麼傻了,呸,可不能有下次了。”
張斐笑着點點頭,將許芷倩擁入懷內,雙目凝視着那嬌豔的紅脣,不禁低下頭去.!
忽聽得外面青梅那欣喜的聲音,“老爺回來了。”
許芷倩閃電般地跳下牀來,還心虛地整理了下衣物,又狠狠白了一眼充滿沮喪的張斐。
吱呀一聲。
門推開來,只見許遵走了進來。
“岳父大人。”
“你快躺着。”
許遵趕緊制止準備下牀的張斐,走了過來,不可思議地問道:“他們還對你用了刑?”
張斐瞄了眼許芷倩,“沒沒有。”
許遵好奇道:“那你這傷?”
張斐欲言又止,“是因爲。”
許芷倩一個勁地向他使眼色,彷彿在說,千萬別說是因爲我。
張斐如實道:“我自己找人打得。”
“啊?”
許遵當即傻眼了。
張斐訕訕道:“這做戲得做全套啊!”
他出來的時候,可是有不少人盯着的,如果看着他們幾個談笑風生的出來,那誰都能猜到,皇帝是有意包庇他。
許遵只是笑了笑,沒有做聲。
張斐又道:“抱歉,岳父大人,此事我!”
許遵一擡手,“老夫知道,你這是不想壞我名聲。”
張斐錯愕道:“岳父大人知道啊!”
“你這點小心思,焉能瞞得過我。”說着,許遵嘆道:“所以.我也從不過問這些事。”
他也是很有原則性的,有些事知道了,確實會令他非常難做的。
他從未怪過張斐,反而有些時候,還認爲自己的原則使得自己不能給張斐提供太多幫助。
許遵又道:“但是這事可能還沒有完啊!”
張斐點點頭道:“但是他們目前也難以以言論來治我得罪,這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許遵稍稍點頭:“那你打算怎麼辦?”
張斐道:“補上儒家之法這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