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叔父走了?」
司馬光走後不久,許芷倩便入得屋內來。
張斐點點頭:「關於法律援助的事,已經有了眉目,司馬大學士讓我們先派人去司錄司駐紮,到時會先由訴訟人申請,然後再司錄司指派。」
許芷倩不禁面色一喜,她沒有想都會這麼快,朝廷的辦事效率什麼時候提高了,但旋即又低聲道:「不過店裡的珥筆對這事好像並不是很滿意,私下多有抱怨。」
「這在我的預計之中。」
張斐微微聳肩,笑道:「誰都想輕鬆拿錢,我也想。但我可不是那個冤大頭,若他們因工作受傷,我可以補償給他們,不讓他們吃虧。但是想要從我手裡拿到更多的錢,還得用能力說話。到時我還會弄一塊木板,掛在牆上,用來記錄他們的成績。」
許芷倩抿脣一笑:「你這一招可真是夠損的。」
張斐呵呵笑道:「等到他們賺到錢,就不會這麼想了,這一點就不用去遷就他們,凡事還得按照規矩來。」
許芷倩點點頭,又問道:「關於佃農的事?」
張斐搖搖頭道:「我暫時還未想到什麼辦法,但是這期間呂校勘也沒有再來找我,估計他們是另有打算,這本也是政治方面的問題,我們所能做的不多啊。」
說到這裡,他又看向許芷倩:「你就不要過多去想這事,先做好咱們分內的事。」
關於小報一事,他不打算告知許芷倩,不是不信任許芷倩,而是這事是有風險的,這不知者無罪嗎。
所以他也不會告訴許遵。
都是他自己私下操作。
目前他還在等消息,那邊趙頊得安排人、地點,等一切安排好,他再提供技術和想法。
爲了掩人耳目,張斐決定親自來籌備法律援助一事,如此一來,到時大家即便懷疑他,他也是有理由可以爲自己開脫的,這就是不在場的證據。
當然,法律援助對於他們珥筆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能夠起到正面的效果,是能夠爲珥筆爭取到合法的爭訟地位,壯大的珥筆的隊伍,讓爭訟變得規範化。
他們纔有更多用武之地。
在當日下午,張斐又召開會議,完全無視珥筆們那幽怨的眼神,讓他們自己根據自己所擅長的,來決定訴訟什麼類型的案子。
珥筆內部也要專業化,他們選定自己擅長的訴訟後,就專門負責打這一類官司。
爲求公平,類型的不同,加分的分數也是不同的。
其中,契約糾紛,這個最常見的,但是也加分最多的。
至於鄰里糾紛,這個也比較常見,但加分就比較少,因爲面對這種官司,官府大多數也是要求勸和爲主。
三司。
「沈兄,那王介甫好像沒有上當。」
杜休有些鬱悶地向沈懷孝道。
沈懷孝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杜休點點頭道:「雖然官家已經下旨,向那些補交契稅的田地徵收夏稅,但是王介甫並沒有立刻命人去催繳稅收,而是派出制置二府條例司的相度利害官,配合開封府,對佃農的情況進行普查。」
沈懷孝沉吟少許,道:「你的意思是,王介甫打算退縮?」
杜休搖搖頭:「這不好說!畢竟官家都已經下旨,證明王介甫決心要徵收這夏稅,他進行普查,極有可能是在謀劃什麼。興許他是要勸說那些佃農主動交稅,或者勸說那些地主主動交稅,這都是有可能的。」
沈懷孝聽得就呵呵笑了起來:「收稅一事,你我心裡都清楚,天下就沒有人想交稅的,必須得做惡人,才能夠將稅錢給收上來,光憑几句好話,就想
讓百姓交稅,真是異想天開,更別說那些地主了。
這一次他王介甫是輸定了,他若往後退,就肯定收不上稅來,若是強徵,那他所做之事,與王鴻又有什麼區別?
到時我們就可以上奏,請求朝廷,還王鴻一個清白。」
杜休點點頭:「沈兄言之有理,如今王介甫確實是進退維谷,不如這樣,我們先在朝中製造言論,王鴻雖有不當之處,但他也是爲國家財政着想,一個珥筆又怎知道收稅的困難。」
沈懷孝稍稍點頭,突然道:「說到這珥筆張三,咱們不能讓他置身事外。」
杜休心裡咯噔一下,「沈兄有何想法?」
沈懷孝道:「張三不是喜歡爲窮人出頭麼,咱們找幾個佃農去請張三幫忙,讓他跟王安石去自相殘殺。」
杜休想了想,道:「此計倒也不是不行,但這麼做,又得鬧到公堂上去,咱們!」
「免了!還是免了!」
沈懷孝連連擺手:「你也權當我沒有說過,這回咱們是堅決不上公堂,前面那幾回,若不上公堂,豈會輸得那麼難看,平時大家爭上幾句,就是輸了,也不打緊,可若在公堂上輸了,就得負法律責任。」
越說他越是心有餘悸,又問道:「最近張三有什麼動靜?」
杜休道:「聽說是在安排法律援助一事。」
沈懷孝點點頭:「此事我也聽說了,是司馬相公提議的,好像司馬相公與張三的關係也不錯。」
杜休道:「這我就不大清楚了,不過我估計應該是那許仲途從中牽線搭橋。」
沈懷孝哼道:「要真說起來,他張三也是靠女人,若非攀上了許家,他哪有今日。」
杜休呵呵道:「他命好,咱們能有什麼辦法。」
「命好!」沈懷孝冷笑道:「他總有倒黴的時候。」
審刑院。
「聽聞王安石正在派人調查佃農的情況。」
文彥博向司馬光說道。
司馬光瞧了眼文彥博,「文公怎麼看?」
文彥博捋了捋長鬚,「我以爲王介甫應該清醒了過來,不管他怎麼做,這稅賦始終會加到佃農頭上,只不過他之前言之鑿鑿,一時找不到臺階下,要不咱們幫幫他,其實這事你我也都清楚,肯定是有人在後面推動,倒也不怪王介甫。」
司馬光呵呵笑道:「文公與王介甫接觸甚少,不瞭解此人,此人雖非莽夫,但性子可是執拗的很,他決定的事,是很難改變的。這夏稅他一定會收上來的。」
文彥博皺眉道:「那他就是中了對方的計啊!」
「他不會在乎這些的。」
司馬光搖搖頭。
這回王安石沒有衝動,要求先進行調查,看看那些佃農是否真的有困難。
這贏得呂公著高度讚賞,身爲王安石的好友,呂公著太清楚王安石的脾性,就怕他衝動。
他真是全力配合,能動員的人,都給動員上了。
經過連續幾日高強度的抽查和尋訪,但得知的結果,是令人沮喪的。
「確實有不少佃農生活比較困難,那是因爲他們本就承擔着高額的佃租,這家中餘糧本就不多,而夏稅是以錢幣爲主,如果我們催繳稅收,他們只能被迫低價出售糧食,這無異於雪上加霜。」
呂惠卿向王安石稟報道。
呂公著忙道:「介甫,你看看,我沒有騙你吧,那些佃農確實生活不容易,這會逼死人的。」
佃農本就比自耕農要多繳佃租,大多數佃農在佃租中,就已經交了一半稅賦,如今又要繳稅,這真的是要命。
呂惠卿道:「可是這與朝廷無關,是那
些地主所爲,他們至少拿得朝廷一半的稅賦,憑什麼由朝廷來承擔這損失。」
呂公著道:「這我也知道,但這事得慢慢來,不能操之過急。」
呂惠卿心想,你這慢慢,那肯定沒了下文。
但他也不好跟呂公著爭。
王安石瞟了一眼呂公著,又向呂惠卿問道:「你們沒有去跟那些地主商量嗎?」
呂惠卿無奈道:「如何沒有,但是沒有任何收穫,他們拿着契約,表示他們按照契約辦事。不但如此,他們還說。」
王安石皺眉問道:「他們還說什麼?」
呂惠卿道:「他們還暗示,這都是因爲朝廷稅賦太重,導致他們也無餘力幫助佃農,希望朝廷能夠輕徭薄賦。」
其實這就是暗諷王安石不顧民生,爲國斂財。
王安石冷冷一笑:「真是敬酒不喝喝罰酒,我就不信治不了他們。」
起身就往外面走去。
呂公著趕忙起身,「介甫,你去哪裡?」
王安石不予理會,出得開封府,就直奔皇宮而去。
「先生是有何急事要見朕?」
趙頊聽到王安石有急事稟報,都顧不得用膳,急急忙忙就來到殿內,都有些微微喘氣。
可見趙頊依然還是非常看重王安石。
王安石拱手一禮:「陛下可否借臣一萬貫?」
「一萬貫?」
趙頊愣了愣,道:「先生要一萬貫作甚?」
王安石什麼性格,他清楚的很,雖然他爲國斂財,但他個人視錢財如糞土,完全沒興趣。
王安石道:「若陛下願借臣一萬貫,臣保證至少歸還十萬貫稅入。」
「啊?」
趙頊傻眼了。
傍晚時分。
汴京律師事務所!
「真是累啊!」
張斐站在門前伸展了的雙臂,又回頭向裡面喊道:「芷倩,快點,馬車到了。」
「馬上。」
裡面傳來許芷倩的聲音。
過得一會兒,許芷倩捧着一沓文案,急忙忙出得門來,「走吧!」
說完,見張斐不答,偏頭瞧他一眼,只見張斐望着左邊,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王安石騎着馬往這邊行來,後面還跟着三輛驢車。
這一幕,也得路上的行人,紛紛停駐觀望。
過得一會兒,王安石來到律師所店門前,下得馬來,他先是看了看張斐和許芷倩,問道:「你這是準備回家?」
張斐木訥地點點頭。
王安石沉眉不悅道:「年輕人就應該多努力努力,這麼早回家作甚?」
你以爲我跟你一樣,人生就只剩下了工作。張斐訕訕道:「生孩子。」
許芷倩聽罷,當即用手肘捅了下張斐,嗔怒道:「你瞎說什麼。」
張斐低聲道:「沒說你。」
沒說我就好!許芷倩愣了愣,突然反應過來,鳳目中是火光閃爍。
王安石瞅着這小兩口打情罵俏,倒也理解,呵呵道:「就算生孩子也不急於這一刻,還有大晚上的功夫。」
「那是!那是!」張斐嘿嘿一笑,又問道:「王大學士有事嗎?」
王安石回頭看了眼隨從,那隨從立刻上前,將一沓簿子遞給張斐。
張斐接過來,看了眼,也沒有書名,不禁問道:「這是?」
王安石道:「我要起訴這些人偷稅漏稅,讓他們將這些年所欠的稅收,全部都補上,是一文都不能少,而且還要追繳他們的罰金。」
說着,他身子一側,看着那幾輛
驢車,「這裡是一萬貫,是給你的佣金。」